钟离衡这一路都开得很快,驶进社区的时候甚至撞到了还未完全升起的自动拦车杆,却并没有减速。直到车子快到楼下,才听到“吱”的一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拖的很长,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
他身子朝前倾了一下,挺直的背又重重撞回椅背上,头脑才稍微清醒了一些。追来的保安看清了车牌号,也不敢上前来询问,就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他将手肘搭在车窗上,抬头望了一眼居住的楼层,清冷的灯光从客厅里照出来,那微弱的光亮看上去犹为寂寥。习惯地伸手从仪表台上抽了支烟点燃,指尖碰到了CD机的播放键,音乐随即缓缓响起,男歌手低沉而伤感的声音流淌出来。他深吸了口烟,隐在昏暗中的面部线条仍习惯性地紧绷着。他其实知道欧阳庭并没有真的动萧萧,在他那天那样明确的表明后,他相信欧阳庭不会轻易碰她。只是当他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他仍然克制不住自己心底涌起的那抓狂般的愤怒。
也许从知道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离开自己起,他的心里就嵌入了一根刺。又是跟她在那样难堪的地方重逢,他不得不承认这刺得他麻木的心更痛了。而今晚他并没有彻底得到她,因为她承受不住晕了过去,而他看着她身上被自己弄出的伤痕,竟悲哀地发现自己仍是心疼的,所以他几乎是仓皇地逃出了家门。
但他没想到欧阳庭会找来,而且是专程来向他解释。那是个做事从来都不会在乎别人眼光的人,他的强势与我行我素比自己更甚,但是他现在却向自己解释了,因为他们是发小,是最好的兄弟。用两家长辈的话来说,他们之间是从爷爷那辈就培养的兄弟感情,所以比亲兄弟还亲。
徐徐地将烟雾吐出,他也无数次地想问自己,值得吗?
这时手机的短信铃声响起来,他点开手机,是银行的转帐通知。他给萧萧的那两百万支票已经转到了另一个陌生的户头里。他抿着唇把烟狠狠地碾灭掉,像是突然下了决心般拔了钥匙下车。
电梯直达居住的楼层,他开门的动作有点急切的果断,仿佛唯恐自己后悔一般。准备好的话就要冲口而出,然而定眼看去,狼藉的客厅里却并没有萧萧。
照片依然如明信片般错落在各处,却从纯白地毯的那堆碎玻璃上淌出一道刺目的鲜红,一直婉延到昏暗的走廊,应该是主卧的方向。
他突然心里一慌,快步进了卧室,手有些抖地按了房间的灯,看到萧萧好好的躺在床上,他才不自觉地舒出了口气。缓步上前,听着她呼出的均匀呼吸,心里突然又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
伸手大力地扯开被子,双目紧闭,头深深地埋在胸前,整个身子几乎是卷缩成了一团,形成一个自我疗伤的姿态。他的动作那么大,她竟然都没有醒,交叠在下巴处的手掌里仿佛攥着什么。
“别装了,给我醒过来。”有些不耐地推了推她,却摸到了一片烫手的炙热,他这才意识到她发烧了,体温高得吓人。
“萧萧,萧萧。”他连叫了几声她都没有应,钟离衡手忙脚乱地给她重新盖上被子,摸出手机就按了凌云的电话。
“喂。”凌云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显示,接电话的声音有些点含糊不清。
“派个医生到我这儿来。”他直截了当地说。
“现在?”凌云的声音有点诧异,便随即又想到什么,促狭地问:“不会是你生病了吧?”
听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凌云敢断定绝不会是他。但是还有什么人物能让他这样半夜三更的亲自给自己打电话呢?难道又是那个女人?
“给你半小时。”钟离衡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给了时限就挂断了。
“怎么还是这副德行。”凌云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咕哝着,也没有耽误,又往外打了一个电话,交待了几句。
“凌少,怎么还不睡?”身畔的女伴被吵醒了,有些撒娇地偎过来。
“没事,宝贝儿睡吧。”他笑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自己却下床来穿衣服。
女人看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睡意一下子就没了,从床上坐起来,表情有点不安。
“我有事,你继续睡。”凌云把身上收拾妥当,便转身出了酒店的房门。
有了老板的关照,医院的效率特别快,不到半个小时几名医护人员就到了。只是当钟离衡看到站在这群人后的凌云时,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
“我只是来带路。”凌云笑得一脸无辜地挤进来,目光好奇地四处扫描。
他来J市这么久,这是第二次踏进这里,上次来是钟离衡跟萧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她昏迷中为萧萧检查了下舌。当时他就注意到了这里的不同,钟离衡的房产很多,却没有一处装饰得这么……似乎是有点温馨的味道。确切的说其它地方更像是杂志上的样板间,根本没一点人气,所以显得这里格外生动。自这个女人住进来后,他似乎也没回过他常住的地方。
钟离衡知道他无聊的好奇心过盛,也庆幸在他来之前,自己已经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掉了,不怕他看出什么,只对着那几个医护人员说:“病人在卧室。”
医生很慎重地为萧萧检查了一遍,烧得非常严重,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医生处理了下她手指和额上的伤,尤其是脚上的伤,脚心里嵌了几块细碎的玻璃,血都已经凝固,沾在床单和被子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