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晴怀疑自己看到云飞扬和陈瑾的这一幕被云飞扬发现了。不然,没办法解释之后的事情。周一上午开例会,云飞扬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活生生地把何晴调离了二组。王里很诧异,何晴更诧异。刚刚上手,刚刚有了一些感觉,何晴又要换环境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何晴被调到一组,要受命于林涵。
说实在的,何晴和林涵没有任何恩怨,但是何晴就是觉得林涵看自己的眼神怎么那么仇视呢!林涵听完云飞扬的宣布,居然看都没看何晴一眼。何晴本来想站起来礼貌地和新组长林涵打个招呼,可就是没得着机会。
云飞扬说完选题,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就没话了。肖海燕读懂了何晴的表情,半解释、半回旋地说了两句:“何晴是到咱们栏目实习的大学生。虽然刚来一个多月,但是无论从选题的把握、到现场的拍摄、后期的录制,都表现出了一定的悟性。从这周开始,何晴就是咱们栏目组的正式编导了。之前的节目,何晴得到了王里的指点和帮助,这周开始,林涵你也要多帮助何晴。”
何晴赶紧说“是”。林涵没反应。
本来这周何晴已经攥住了一个选题,一位母亲打来求助电话,希望栏目组的专家能劝劝自己的儿子。儿子今年刚满二十岁,还在上大学,新交了一个女朋友。这本来是件好事,可女朋友比儿子大八岁不说,还离过婚,带着一个两岁的女儿。当妈的坚决不同意,希望上节目来,让专家给儿子辅导辅导。
何晴本来已经把选题报给了王里,王里也已经同意了,何晴正在跟进。这样一来,何晴只好带着选题找林涵报到。林涵面无表情,嘴巴里只蹦出了四个字:“周四录像。”
何晴解释,有些细节还需要推敲,自己目前还没见着儿子和他的女友。林涵没耐烦地打断她:“每周一个组只有两天录棚时间,你想要组里给你单开预算吗?”
一句话就把何晴给噎了回来。做了一个多月电视,何晴别的不知道,这“分分钟都是钱”可是深度领会了。何晴不敢说话了,只好从办公室消失。
老实说,这个选题操作起来并不难。母亲有极大的意愿来电视台,何晴理解她的想法,当妈的一定是没有任何办法了,才会不顾忌面子到大庭广众之下解决问题。但是,儿子始终不露面,父亲也没出现。何晴今天已经是第三次登门了,她看着日渐苍老的赵阿姨,小心翼翼地问:“阿姨,那您老伴不在家吗?”
赵阿姨平静地说:“我跟他离了十年。离婚那年我儿子才十岁,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原本想着再熬两年,等他大学一毕业,我就可以享福了。谁承想,他领这么一个女的回来。真是急死我了。”
面对着这么一个含辛茹苦、苦大仇深的母亲,何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她还得问:“那赵阿姨,我咨询我们栏目组的专家了,他们说,无论如何都要请您和儿子一起去,专家才能帮着您母子俩调解。不然您一个人去了,没用。”
赵阿姨叹口气,说:“上个月我们俩闹僵了。我一气之下给了他一巴掌,我说你要是不跟她断,就甭回来了。其实我说的是气话,可这小子真就不回来了。打电话不接、我去学校宿舍找也没见人,我担心这是跟那个女的一起过上了。他还小啊,还是个孩子,可那个女的,你不能这么坑他啊。你带着个孩子,又没正经工作,什么人咱们也不了解,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何晴这是第三次来,三次都没办法长坐,每次都是以赵阿姨痛哭流涕告终。第一次,何晴就是实在扛不住,走了;第二次,何晴做好了心里准备,可还是难受。这回,何晴豁出去了,一个劲劝赵阿姨:“阿姨,您别哭了。您这么伤心,您儿子也不知道。您把他的电话、宿舍地址给我,我去找找看。但是有一样阿姨,我听着,这次儿子离开家跟您生气,可能跟您打他有关系。他都这么大了,您这么冲动,他肯定也接受不了。您能答应我,如果见了面,咱们能好好说吗?别再骂他、打他了。尤其是到了电视台,当着那么多专家的面,您要是再把他说急了,你们之间的关系肯定就更僵了。”
赵阿姨拉着何晴的手说:“何记者,我当时那是气急了。你放心,我现在担心他还来不及呢,我哪还……”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何晴抓起地址赶紧跑了。长这么大,何晴最怕两样东西,一样是壁虎,一样是眼泪。第一样看着恶心,第二样看着心痛。甭管是谁,只要一哭,哪怕就是路边闹脾气的小孩子,何晴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字“闪”。
何晴从赵阿姨家出来,连午饭都没顾上吃,直接就来到赵阿姨儿子严铮的大学。何晴背着双肩包、穿着T恤、仔裤、运动鞋,就是一副大学生的打扮。中午趁着学生们进出的多,何晴没怎么费劲就进了男生宿舍楼、找到了严铮的宿舍。
严铮没在。同屋的男孩子看见何晴,禁不住打量她。何晴自己还没毕业,进了男生宿舍也不觉得脏、乱、差,直接就问,严铮什么时候回来。同屋的男生说,应该一会儿就来。刚才见他还在饭堂吃饭,十五分钟差不多。何晴把书包卸下来,抱在自己怀里,说:“那我等他一会儿方便吗?”
另一个男生一指紧挨着窗户的一张床,说:“那是他的床。你坐那等吧。我给他发条短信。”
何晴笑着说:“谢谢啦!”
正说着,一个酷酷的男生走进来。穿着很普通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里维斯的T恤。头发比宿舍里那两个男孩都短,不哈韩也不哈日,很正常很清爽。他手里拎着一个双肩背包,一眼看见了自己床上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女的,愣住了。
刚才还在跟何晴说话的男生说:“严铮,有人找。”另一个男生还挺暧昧地朝他笑笑。何晴赶紧站起来,迎着他走过去,对他说:“严铮吧,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严铮有点奇怪地看着她,问:“你是?”
何晴看了一下那两个正在看景儿的男生,对严铮说:“咱们出去说吧。”
严铮也看见了室友怪怪的笑容,顺从地跟着何晴出来了。楼道里人来人往,男生们大声说话、盥洗室里还有人唱歌。楼梯的拐角处,还有一对一对的小情侣在卿卿我我、旁若无人。何晴自己就是大学生,对这些见怪不怪了。自顾自地往楼下走,倒是严铮,一肚子疑惑。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宿舍楼前的绿地了,何晴才开口说:“对不起,来学校骚扰你。我是电视台《心灵有约》栏目的编导,是你妈妈找到我们,说了你和你女朋友的情况,你妈妈想找我们的心理专家帮助调解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来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严铮的脸从面无表情到愠怒,速度很快。他不客气地说:“没什么意见。你走吧。”
何晴着急地说:“是这样。你妈妈想去电视台、去跟我们的专家面谈,你愿意去吧!”
严铮更不高兴了:“我有病啊!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到那里去说!她想去随她便,我才不去丢那个人!”
眼看着严铮就要拂袖而去,何晴追着他嚷:“你光明正大地谈恋爱,有什么丢人的!既然你认定你的爱情是正常的,干吗怕你妈!”
何晴声音挺大,招来了一堆目光。
严铮没办法,只好站住,回头看着追上来的何晴说:“我很烦。我不想去。这行了吧!”
何晴好脾气地说:“当然。去不去都是你的自由。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今天我刚从你家里出来,我一共去了三次,三次都看见你妈妈哭得撕心裂肺。我知道她打你那一巴掌是她的不对,可是你想想,就算你如愿跟你女朋友结了婚、生活在一起了,你就一辈子不管妈妈了吗?她这么辛苦把你抚养大,本来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可以和解的,你干吗不努力一下呢?”
严铮咬住嘴唇不说话。
何晴赶紧趁热打铁:“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答应你节目中不出现你和阿姨的名字。还有,我们有保护措施,不会让你露脸。我只是看着你妈妈的样子很着急,她现在又苍老又瘦弱,看着她就难受。我真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也许事情就有了转机呢。”
严铮叹口气,说:“好吧。不过,我不上电视,我可以去电视台跟她谈。”
何晴出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能去就行!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何晴跟严铮敲定时间,互留了电话,嘱咐他:“你答应了就要去!不能晃点啊!”
严铮不屑地说:“我答应了就会做。你不用这么不放心。”
何晴转身要走,忽然她又回过头。严铮说:“你还有什么事?”何晴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很理解你。咱们也算是同龄人。我觉得,也许你把你女朋友一起带去会更好。你们两个人之间有很多话,可能都没有沟通过,到了那里,你会更了解她。我说真的,不骗你,很多人在我们节目里,都是这样。在家里面对亲人无法说的话,到了演播室,有了专家在中间调解,就说开了。能让你更了解她呢。”
严铮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