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海花园,D栋11-1,这个单元是该楼最上面的一个。刑警们来到楼下,他们从楼下的平地上望,窗户隐藏在棉絮般的雾团里时隐时现。从顶楼垂下的送雨管道漆成雪白的颜色七拐八扭延伸到楼下,秦忠卿观察到,那个单元有一个窗户竟然是开着的,这让他心头是大喜过望。
他们两车来了八个人,于克、秦忠卿、赵明、李峒还有四个重案刑警。抓这样一个嫌疑人,秦忠卿认为是足够。但是,于克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带了一支79式微型冲锋枪。他总是认为小心没大差,尤其是抓人的事,刑警绝对不能大意。
这幢楼是一个矮层电梯楼,四个人分守四个楼角,四个人乘坐电梯直达了11层。出了电梯门,秦忠卿直接上了12楼,12楼只有一个水箱。这水箱就建在11楼的楼顶,这楼顶除了水箱就是一个很大的平台。此刻,这平台就是雾的上方,让人感觉仿佛是进入了云朵之上。
秦忠卿解下腰间准备的绳索,那绳索的一头拴住一个锚一样的弯爪。秦忠卿试了一下,发现那锚一样的爪子非常的牢靠,他沿着绳索垂下了身体。
也许,有的时候是天意,天气不算太热,这单元的窗子却打开了一扇。秦忠卿测准了方向,准确地将自己的身体垂向了那扇已经打开的窗子。原来,那是一扇卫生间的窗子。也是合该有事,卫生间反水,味道难闻,秦中路打开了窗子。他认为这是11楼,蚊子也飞不上来,何况是人?
秦中路的确是本市人,他用的广西身份证是花钱买的一个假货。他多次进出广西和云南,多次带货,没想到这次栽了。
他逃出公安局就使用公共电话打了一个电话,电话的那头一个声音说道:“你的事情我知道了,你能逃出来非常地好。但是,现在,你不能到这儿来。你马上到泰海花园,D栋11-1。它的门上面有一个胶带纸封好的地方,里面装着这个单元的钥匙。你在里面哪儿也不要去,我会安排人给你送饭,过了这阵我会通知你。”
那个声音不容置疑,而且他安排的也几乎是天衣无缝。秦中路默默无语,他扔下电话立刻来到这儿。
秦中路果然在这儿找到了安身之处,老板说的一点不差,铁门上方有个胶带纸。他撕开胶带,里面掉出了钥匙。秦中路带着对老板的衷心钦佩,颤抖着手拉开了沉重的防盗铁门。然后,他将这防盗铁门一关,立刻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世外之人。钢骨水泥的背后谁能知道谁呢?这本身就具有非常强的秘密性,秦中路全身刹那间彻底放松,他感受到格外的安全,安全感罩满他的每一根神经。因此,他也难免大意,大意中开了一扇窗户,这为他带来了灭顶之灾。
当然这都是事后的回想,当时,他还是放松的很。他查看了单元内部的所有设施,他发现这是一个清水单元,裸露的墙壁告诉他,这里还没有完工。的确,卫生间里的设备还没有安装好。
可是,在客厅的角落里有一张床。说起来也是床,只能是算床。因为,那是用一块木板铺成一个床铺。也许,这里曾经安排过像他类似的“遇难者”。但是,不管怎样,秦中路可以在上面伸开自己的四肢,轻松地舒展跑累了的筋骨。
老板属实高明,他不但派人送来了伙食,而且还给他一个手机,接上了一台电视。这样,虽然房屋简陋,可他能够有限的消遣时间。
生活简单一点,可是要比公安的看守所里应该是好的多,起码他有自由,属于他自己支配的自由。当他下了船后在码头上被公安反剪双手锁上手铐时起,他就意识到自由是多么的重要!
为了这自由,他把自己埋藏在钢骨水泥之中,等待着风声过去,他将再往云南。
15
他到过云南的畹町也到过瑞丽,他对那里了如指掌。
可是,他从不在哪儿接货。老板对他有教诲,那儿的武警和缉私人员如蚁,水深多少?一个外来人无法摸清。因此,他的接货地点是昆明。那怕是贵上一倍,可安全更为重要。
他佩服他的老板,能在黑道上混,能成为大哥。除了他的功夫之外,他的聪明永远让这条马仔服的五体投地。
这次,他没有接见他却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绝佳的地点,他仍然是感受到了老板的聪明。为了排除寂寞,老板又为他专门安装了电视机。抬电视那小子给他的印象深刻,那个大额头简直像个草帽。
在这里住,防盗铁门一关,谁能知道里面是有人还是没人?高高的11楼,增加了多少安全的意识?只有他自己深深地体会。有时,他也会到楼顶的平台上去伸伸懒腰。看看这座城市,他突然想到:如果是晚间从这里看江景、夜景,一定不比“瞰胜楼”差多少。于是,头一天晚间他在楼顶坐了半天。不用担心谁能看到他,因为这幢楼还没开始销售,整幢楼只有他一个住户。这同样是老板的聪明所在,他认为,房价一日三涨,现在还没到开盘的时候。这是老板无数的开发楼盘其中的一个,他在有序地掌握房屋市场的节奏。
他独自坐在楼上看到很晚,直到川江上最后一个航班拉响了汽笛他才回屋睡觉。大意,由于大意他才忘记关上那扇卫生间的窗子,这给秦忠卿留下了“方便之门”。
于克他们定下的擒匪之计是内外开花,相互配合。估计秦忠卿已经进入房间,于克一个眼色,赵明上前敲响了房门。
“哒哒”好像是一阵冲锋枪的叫声响醒了睡梦中的秦中路,他在梦中遇到缉私人员的追捕,冲锋枪的子弹就在他的头上。一阵惊恐,他睁大眼睛从地铺上站起。细听一下,原来是敲门声。睡梦中醒来,他还没进入情况,自然地反映他问道:“谁呀?”
这回答让于克他们的心中涌上一阵狂喜:情报准确,果然有人!
“安装水表!”赵明答道。
仅仅是一瞬间,秦中路觉出了不对!这是一幢完工而没有交付使用的商品楼,怎么需要安装水表?再则,这样的事都应该事前通知,他怎么不知道?他看了一眼枕边的手机,心头的疑惑更甚。想了想,他没有回答,反而是从他的枕下抽出了一柄长刀,这是那个大额头给他留下的。
一手拿刀,一边走进门前伏身通过猫眼看去。这一看,他的三魂吓飞了五魄。外边三个人其中一个手持冲锋枪,明显的是“雷子”,真正的便衣警察。
天天在道上混,他最怕的就是这个。身上着装的警察他不怕,因为那除了交警,就是片警什么的。抓人捕人的刑警,大多是便衣。这可是他的克星,一个毒贩的克星。
怎么办?脑袋还没有想出对策,一阵轻微的响动从他的身后传来。他立马反身,拿刀的手却是一阵巨痛传来,那柄长刀“当啷”一声落在水泥地上。
打蛇要打在七寸,从卫生间走出的秦忠卿看到爬在门上的秦中路,他手起一掌吹在他的大臂中段。这一掌,打落了秦中路的长刀。然后,秦忠卿根本没容他反抗,飞起一脚就向他打来。
短暂的迟疑,秦中路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此刻,他本能的反映是栽倒在地,然后就是一个就地十八滚。一个人,滚到房间正中,一个鲤鱼打挺他从地的中央站了起来。
秦忠卿巴不得有人与他一较高下,看秦中路拉好了架式,他立刻展开了旋风般的攻击。秦中路虽然也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可他比秦忠卿哪可同日而语?两个回合,秦中路被秦忠卿打翻在地,两只手再一次被秦忠卿用手铐锁住。
刑警拿人也会记住教训,赵明李峒一左一右紧紧靠住秦中路将他押上桑塔那。秦中路同样知道,这次不同上次,看刑警们的态度,他在上车的一刹那心凉如水。
到了刑警总队,进入上次的审讯室,于克一番话更让他通体冰凉。
“秦中路,现在谁也帮不了你。贩卖毒品最高可判死刑,其中,你又负案潜逃,罪可加一等。现在唯一可以帮你的只有我们,和我们合作,争取立功。我们在你的卷宗上加上一笔,法院会考虑的。何去何从?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于克声音不高,可话说的有板有眼,句句敲进秦中路的心中。
从钢骨水泥的掩蔽物中,突然被警察抓回公安局,秦中路的心理发生了巨大的落差。他感到恐惧,他感到害怕,他第一次觉得国家机器的强大。什么长刀帮,什么太阳城,正像于克所说,谁也帮不了他。那么好的藏身地点,那么安全的所在,公安抓他仍然如探囊取物。秦忠卿的拳头如钢铁一样,长刀帮的杀手、打手都没有他这样的身手。在这样的刑警面前,他的兄弟伙真就是乌合之众。腕上那钢铁的手铐显示的是钢铁的力量,锁在上面,他只有无奈。他不想坐进审讯室的椅子里,可他必须坐。
他的反抗微不足道,他也没有力量反抗。也许,当他走向刑场时,他也只能是无奈。想到这儿,他浑身躁热,脊梁上汗水直流。
“大哥,我合作,我肯定合作。请给我一支烟!”
于克递给他一棵烟,随之又将剩下的半盒甩在他的面前说道:“只要你选择如我们合作,烟你随便。”
富有多年刑侦经验的于克知道,秦中路的精神已经全部崩溃,他一定会讲出真实的一切。
果然,秦中路抽了半盒烟,喝了一缸水。所有的人陪他坐了几乎一宿,他说出了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幕。
于克好久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听,一颗烟、一颗烟的抽。深夜,审讯终于结束了,赵明记了十几大篇。看到秦中路起来签字,画押,于克回到了他的三楼总队长室。
夜静更深,万籁俱寂,窗外是如水的深夜。隔着玻璃窗看去,仿佛是有一层黑幕挡住了他的视野。于克是沈阳刑警学院毕业后分配来到川江,到了这里,他就深深地爱上了这里。万里川江在这儿又汇合了一条支流,那就是高山峡谷中奔涌而出的嘉陵江。两江相会,激起滔天巨浪又携手东去。两江相接之处,高山陡坡之上,祖先用他们的勤劳和无畏建设了川江市。这里最主要的交通为川江航运,码头上货物堆积如山,人们腰背肩扛才能将这些货物,将这些川江人必须的用品送进市区。在这一劳动中,人们的协助,相互间的帮扶伴随着汗水,人与人之间的友谊在升华。相互关照中,袍哥精神是川江人心中的一种传承。
可是,有人利用了这一精神,他们组织团伙,甚至是打造堂会。用暴力来垄断市场,用金钱来收买官员。使用各种非法的手段聚敛财富,打造自己的独立王国,他们的存在已经威胁共和国的政权。
秦中路供述的事实震惊了刑警总队长,川江竟然还有这样的黑社会组织?他的心久久难以平静,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针是凌晨两点。他的对面不远处就是公安局的主楼,他发现其中的一间还闪着灯光。他有些按捺不住,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就要响了局长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