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垂眸看了一会儿,这些照片,萧家也有,大都是暮雨和莫老太太的合照,从几个月大,一直合影到了暮雨四岁,所以暮雨一直很感激她。莫老太太死后,每年清明和大年三十当天,暮雨都会前去烧纸拜祭。
苏越低头翻看着暮雨在孤儿院的照片,发现这位莫老太太是真的待暮雨很好,几乎暮雨的每个成长阶段里,她都在。
苏越好奇道:“这位莫老太太没有家人吗?”
刘院长倒了两杯水走过来,放在苏越和萧潇的面前,淡淡讲述道:“她很少提自己的家事,只偶尔提过一次两次,说她年轻时嫁给了她的丈夫。丈夫结过一次婚,前妻早逝,他一直带着女儿生活。莫老太太决定嫁给他的时候,家人都反对,甚至要和她断绝关系,但莫老太太铁了心的要嫁给那个男人,只可惜两人生活了十年不到,丈夫就死了,老太太从此以后守着丈夫的女儿再未婚嫁。”
“那老太太的女儿呢?”
刘院长摇了摇头:“没听她提起过,母女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想必亲情太淡,早就没有任何来往了。况且老太太从住院到去世,一直都没有见她女儿现过身。”
此行可谓是无功而返,拜别刘院长,眼看已是午餐时间,两人倒也不怎么讲究,能吃饱就行,寻了一家小餐馆简单用罢了午餐,苏越提议代暮雨前去墓园看望一下莫老太太。
确实应该过去看一看。
老太太没有葬在墓园里,在市郊,位置比较偏,周围孤零零的散布着几座老坟,萧潇拿着花,苏越拿着纸和香,待走近了,却发现老太太的坟前竟摆放着一大束早已干枯的鲜花,分明是之前有人前来拜祭过。
看那鲜花枯萎程度,时间应该是在数月之内。
这么多年来,能惦记莫太太的人只有萧家了,但萧家……目前为止只剩萧潇一人,而她已有一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苏越皱了眉:“难道是莫老太太的女儿?”
倒也不算是白跑了一趟南京,至少苏越拜祭了萧暮雨。下午,两人一起回市区,苏越有意找养父母问个明白,当年他们收养他,定是有人介绍,那个介绍人很重要,只要找到介绍人,届时顺藤摸瓜,一定能找到他的父母。
路上,苏越询问萧潇何时回去?
“可能还要再等两日。”天气预报说,南京这几日都不会有雨,阳光还不错,最迟两天后绝对能动土。
“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不用,处理完私事,我就回去。”萧潇在想,那些日记,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苏越,所以目前不方便多说什么,还是等她抽时间看完日记再说吧!
苏越倒是很想留下来陪一陪萧潇,总归是存了几分私心,纵使什么也不说,一起走走也是很好的,但他看出来了,萧潇独行惯了,此次来南京,她是想一个人独处,所以有些话他适可而止。况且,他手头还有一个建筑案子,等忙完了这事,他可能还要因为身世,尽快回一趟美国。
苏越是明天一大早的飞机。
沉默片刻,萧潇说:“方便的话,随我去一趟下榻酒店,我有东西要给你。”
苏越坐在酒店大厅里等萧潇,大概五分钟左右,萧潇拿了两本厚厚的相册走了过来,。
“这是?”苏越眉眼间溢满了好奇。
“暮雨从小到大的照片。”萧潇坐在他身旁,打开了相册,昨天下午她一直在南京街道穿梭,先去忙照片的事,等待冲洗时,又利用时间去找风水师,黄昏时又去取照片,后来又在商场里买了相册,一直在忙。
照片太多,萧潇低头翻动着相册,跟苏越讲述照片背后的故事,苏越聆听的同时,不时的看着她: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言辞简单,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恍然明白,萧暮雨为什么会爱上她。
灵魂寂寞的人,就像是这世间最具有毒性的罂粟,男人看到这样一个她,倘若不是敬而远之,必定会无法自拔。
因为特别,所以魔性噬心。
她在讲萧暮雨,低头垂首间,脖颈线条优美,在余晖光线里微微闪着光,但他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也有黯然时,偶尔会在讲述的过程里短暂失神。
苏越的眼睛里弥漫出丝丝缕缕的温暖,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转眸看着他的时候,他低声道:“潇潇,我们是一家人。”
停了停,萧潇慢声道:“你是暮雨的兄弟,于我来说,自然是一家人。”她会帮苏越一起查找身世,是帮苏越,也是在帮暮雨。
萧潇在南京一共待了四日,她用了两日,几乎走遍了南京。
1月8日深夜,C市。
博达有高层升迁,被傅寒声调到了澳洲,为了给数位高层送行,博达在“了府”设宴,仅仅是酒水就花费了百万。
觥筹交错,人人欢声笑语,博达高层都喝多了,就连周毅和华臻也喝多了,待高层成员离开,整个宴厅里空荡荡的。
周毅喝得酩酊大醉,华臻和侍者扶他走出“了府”大门时,冷风一吹,周毅有了片刻清醒,他回头茫然的扫了一圈四周,含糊不清道:“老板呢?”
据博达高层成员说,那天晚上,众人喝到最后,全都遗忘了老板,他好像只在宴席开始前,露过一次面,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他。
这天晚上,傅寒声在山水居视听室。光线幽暗,只有画面在偌大的电影屏幕上闪动着。曾瑜端了一杯茶走过去,却在门口止步,犹豫着是否要进去。
今天晚上博达聚餐,傅先生本该在场,但他很早就回来了,厨房没有准备他的饭,见他突然回来,厨房着实有些慌乱。
“一碗素面。”丢了一句话给曾瑜,他已径直上了楼。
傅先生是在视听室吃的面,他端着碗,一边吃面,一边看着屏幕画面无声微笑。
曾瑜好奇,看了一眼大屏幕,竟是《憨豆先生》。曾瑜不期然想起了傅太太,傅太太平时在山水居,也曾看过几次《憨豆先生》,有一次傅先生回来找她,见她在沙发上睡着了,当时还把她抱坐在怀里,陪着瞌睡连连的她看了好一会儿。
曾瑜知道,先生的情绪是跟太太有关,跟那日拖太太出门有关。她迟疑了片刻,终是端着茶走进了视听室:“先生,喝茶吗?”
回应她的是沉默。
曾瑜又站了一会儿,方才轻声一叹,走出了视听室,她在门口止步,回头看了一眼《憨豆先生》,画面里:憨豆为了找回他的裤子,钻进了洗衣机里……
1月8日深夜,南京。
萧潇半夜口渴,起床烧水喝,电水壶发出一阵阵的蜂鸣声。倒水时,有热水溅到了她的手背上,烫到了手,不痛,但总要冲洗一下。
洗手间里,水流哗啦啦作响,这一幕似曾相识。用了两秒钟,萧潇想起来了,前些时候她喝汤,只顾看报纸,也没注意到汤碗位置,一不小心就碰翻了,汤水流出来,烫了她的手。傅寒声当时正在讲电话,听到餐厅传来了动静,急忙走了过来,看她正拿着餐巾擦手,他一把拉着她的手就往盥洗室带,握着她的手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很久……
南京,萧潇听着哗啦啦作响的水流声,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1月9日,萧潇乘坐公交车外出,乘客不多,后来车里上来了一对情侣。两人坐在萧潇的斜对面,女孩应该是在跟男孩赌气,因为男孩一直在哄她。
女孩恼声道:“你前女友买给你的手表,你为什么还戴着?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没对她忘情?”
“这手表很贵。”男孩嘟囔道。
“再贵也不能戴,我看了心里堵得慌。”女孩越说越气愤:“将心比心,如果我前男友也送过我一块手表,分手后我每天都戴着,还时不时的露出来给你看,我不信你心里就不堵得慌。”
萧潇刹那恍惚。
将心比心,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忽然得知她的纹身来历,怎不生气?纵使夫妻无关****,但看到妻子身上还留着其他男人绘画的纹身,又怎会不动怒呢?
若是绣有纹身的那个人是他,她若见了,怕是也会堵心不已吧!
其实,他的愤怒,她能理解。她无法介怀的,是他的强势和霸道。他……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1月10日,正式挖坟。
萧潇上了香,依照规矩,自己动手挖了三掀土,再后交给相关人员去办。进行的很顺利,15本日记被萧潇一本本的放在了行李袋里。
这些日记,大量的日常叙述,除了孤独就是悲凉,萧潇不是当事人,却能深深的体会到有一份感情压在父亲的心里,扭曲了他短暂的一生。
只是挖坟取日记,待工作人员添土平坟,萧潇留在墓园里朝萧靖轩磕了三个头,暮雨就葬在萧靖轩的旁边,墓碑前摆满了水果和鲜花,还有一些特色小吃。
萧潇知道,那是苏越带过来的。
她坐在父兄墓碑之间,低头间,嘴角有浅浅的笑容流露,只不过浅的几乎看不见。
“别担心我啊!我很好,他待我也是很好的。”说到这里,萧潇靠着暮雨的墓碑,轻声道:“暮雨,他除了霸道强势一些,是极为维护我的。你们待我好,我可以视为理所当然,但他待我好,只会让我备受煎熬。心里最近一直在进行着拔河比赛,你在绳子那头,他在绳子这头。你是冰,想到你,我会觉得浑身直发冷,仿佛掉进了冰窟里。他是火,那火太旺,离得太近,会被烧灼成灰烬。我心里念着你,却对他心存柔软,这是不是一种罪?你若是看到这样一个我,会不会对我心生失望?”
阳光下,她靠着萧暮雨的墓碑,仿佛伏在了他的肩上,那些风声,就是他的心跳声,她轻声说话,好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叫傅寒声,他毁了我的纹身,我恼他,怨他,却没办法恨他,我变得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暮雨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这里是墓园,是生命的终结地,无论生前红尘如何痴缠悲欢,一旦到了这里,终将被光阴覆灭,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