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这是萧潇在郊区别墅的第一天,她在卧室里待了一整天,不吃饭,也不开门。高彦担心出事,打电话给周毅,周毅又把这事汇报给了傅寒声。
当时正入夜,傅寒声跟C市分管经济的高官正在吃饭,席间谈起日化业,彼此谈兴正浓,周毅接了一通电话回来,再见周毅望着他,似是有话说,他已猜出是什么事了。
找到机会,周毅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郊区那边来电话,说太太闭门不出一整天,担心她出事。要不,饭局结束后,我亲自过去一趟。”
傅寒声拿起餐巾纸慢慢的擦着手,嗤笑道:“这么说,高彦败给了一扇门?”
周毅微愣,他明白老板是什么意思了。
傅寒声那话不背人,身旁有人听到,好奇道:“傅董,说什么悄悄话呢?谁败给了一扇门?”
傅寒声缓缓一笑:“有那么一个企划案,下属顾虑重重,这不打电话过来请示我的意见吗?公司事杂,让诸位见笑了。”
周毅给高彦回电话,只有短短三个字:人重要。
挂断电话,周毅站在外面,包间里传来傅寒声和几位领导的谈笑声,周毅悄悄走了进去,沉默入席,傅寒声正在跟一席人说话,他说他是一个有危机感的人,公司,家庭都一样,他过今天的时候,通常是在想明天,或是后天将会发生什么事,提前想好,准备好,这叫未雨绸缪,也叫防患于未然。
这番话,引来一桌人点头附和,周毅喝了一口水,而后放下杯子,继续听着,脑子却在开小差了。
他深深赞同傅寒声的“危机论”,因为傅寒声就是这么做的。
凌晨,温月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周毅知道。
C市的天,要黑不黑,要亮不亮,周毅打着瞌睡前往傅宅,他家老板衣冠楚楚,抱着一身睡袍,沉沉睡去的小太太上了车。
如果说,周毅凌晨并不知两人发生什么事的话,那么现在他几乎可以断定了:萧潇是一个没有过多情绪起伏的女人,这世上也鲜少有事情可以令她震怒。他之前不是说过吗?萧潇是一个情绪管理高手,但她这般失常,是因为什么?
可想而知。
傅寒声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什么时候起竟强迫起女人来?这样的情况是绝无仅有的,周毅还是第一次见,稀奇,但不敢问。
周毅是这么想的,既然强迫,不管是因为唐氏,还是因为萧潇本人,傅寒声对她毕竟是有兴趣的,至少有兴趣跟她上次床,但……
不过一晚上,新鲜劲就过去了吗?
周毅这么想并非是空穴来风,第二天晚上,郊区那边来电话,萧潇已经连续两天不吃饭了。
这晚,傅先生出席酒局。
他背对着周毅,正在与人交谈,周毅在他身旁唤了声“傅董”,他转过脸,当时他手里正端着一杯红酒,灯光洒在那杯酒里,宛如鲜血。
不等周毅开口,傅寒声已淡淡回应:“打营养点滴。”
那声音毫无停顿,毫无情绪外露,只有无动于衷。
酒局主办方是唐氏,邀请傅寒声,他不能不来,再不喜,也要来。
当晚,参加酒局的人,有不少商贾名流,其中不乏各行各业的老总,处处可见老面孔,遇见了打声招呼,若得闲,彼此有意,便会寻个僻静处喝酒聊天。
C市日化行业几位老总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傅寒声,他这人低调,很少接受媒体采访,也很少在酒会上露面,所以在这里看到他,还是很惊讶的。
几人和傅寒声相谈甚欢,面对笑意矜持的傅寒声,他们不会知道,眼前这位男人,他是一匹贪吃嗜血的狼,事实上他早在几个月以前就和博达高层拟定了投资总量,市场估计上百亿美元,他要在九月末进行一次计划周详的豪赌,正式垄断C市日化产业链。
他们对傅寒声笑,因为他们没有预知危险的能力,所以无忧;傅寒声对他们笑,因为他已然看到了将来,所以怜悯同情,他喝了一口酒,转眸间,就看见了唐婉。
说说这场酒会吧!
C市最有名的星级饭店,这里有偌大的草坪,也有波光潋滟的游泳池,沙滩椅,长桌香槟花卉齐全,侍者手持托盘穿梭其中,傅寒声接到请柬,还以为这次酒局只因唐氏新品上市,直到亲临现场,看到蛋糕、彩带和一些衣着青涩的少男少女,方才获知,新品上市不是主角,今夜真正的主角是唐伊诺。
周毅简单查了查,对傅寒声道:“两天后是唐伊诺的生日,唐氏趁这次新品上市,就把唐伊诺生日提前了。她是唐氏新品代言人,倒也合适。”
是很合适。
这种场合,傅寒声最先看到的不是唐瑛,也不是唐伊诺,母女俩尚未露面,傅寒声最先看到的那个人是唐婉。
她快30岁了,因为之前酒店开房见报,尽管在外面被一群记者围堵,但这并不影响她在职场的魅力值。她站在几位太太面前,挽发,长礼服,仅在脖子上戴了一条项链,但却十分抢眼。
在傅寒声看她之前,她早已视傅寒声为猎物,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眸时不时的就会往他立身的方向瞟上两眼,如今被他逮个正着,她也不避开,大大方方的迎视,甚至还朝他“友好”的笑了笑。
灯光太亮,唐婉微笑的时候,嘴角那抹笑容宛如开在阳光下的花朵,娇艳迷人。
傅寒声勾唇,扬了扬手中的酒杯,只为礼貌还礼。
唐婉握着酒杯的手指慢慢用力,这时有人对唐婉说了一句:“那不是徐总吗?”
是徐誉,人人都在喝酒聊天,唯有他坐在不远处抽烟,在唐婉眼里,她的这个未婚夫,大概此生都不知道笑容是什么?
他从未对她笑过,其实她又何需稀罕?
当初同意跟他订婚,一方面是因为父亲施压,另一方面……她以为找个男人尘埃落定,就能对傅寒声彻底死心,但是不行,她成为了别人的未婚妻,心却越发烦躁了。
他不与她亲近,每次吃饭多是无言,她也不与他过多亲近,但这晚,唐婉有些失常了,对徐誉也过于亲密了,似乎只是为了向某个人秀恩爱。
“阿誉,这位是傅先生,今后地皮竞标少不了要碰面,我介绍你们认识啊!”唐婉挽着徐誉的手臂,跟徐誉说话,那语气倒像是在撒娇。
徐誉不动声色的拨开唐婉,伸手跟傅寒声握手:“您好,傅先生。”
傅寒声鲜少出席地皮竞标案,不过都是在商界游走的人,若说徐誉从未见过傅寒声,那也是不可能的,徐誉在一些酒会和慈善晚宴上见过傅寒声数次,每次他都是神出鬼没,现身时间很短,想要找他攀谈的人很多,徐誉不可能有时间,有机会和他正式认识。
徐誉这个人,傅寒声听说过,美国斯坦福大学商学院高材生,徐书赫的弟弟,是个人才,和胞兄徐书赫是截然不同的人。
华臻曾调查过他:“私生活简单,是个难得的人才。”
的确是人才,若不是人才,唐瑛不会让徐誉主管房产,狡猾成精的唐二爷若不是看中徐誉才能,也不会把女儿往徐誉身上推。
还记得,傅寒声当时抬手轻点徐誉的资料,轻声叹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傅寒声没说,但华臻知道,周毅知道,傅寒声这人爱才,高薪挖人才为他效力是常有的事,但徐誉挖不过来,因为他哥哥是徐书赫,这点可惜。最可惜的是,徐誉接收唐婉,太可惜了……
但这晚,傅寒声伸手回握徐誉,他说了一句违心的客套话:“听说徐总和唐总好事将近,我在这里预祝两位百年好合。”
唐婉再次挽住徐誉的手臂,眼睛却望着傅寒声:“承傅董吉言,我和阿誉结婚那天,还请傅董能够赏脸光临。”
“好说。”傅寒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啧啧,她今晚太失态了。
唐婉和傅寒声之间流溢而出的小微妙,徐誉似是没看到,他像个局外人,没有参与其中的热情,只翻来覆去摆弄着手中的打火机,开开合合,有声,但沉闷。
这天晚上,徐书赫大手笔,为女儿准备了一只六层大蛋糕,迟迟不露面的唐伊诺终于现身了,她从铺着红毯的楼梯上走下来,她是年轻的,是美丽的,是快乐的。
她笑得像是一朵不食人间疾苦的温室小花,她穿着一袭裸色长裙,人群里有人鼓掌,笑着叫她“小公主”,她在众人簇拥下闭上美丽的眸子无声许愿,徐誉远远的看着,他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萧潇。
那年,他去看她,萧暮雨有事去外地,没来得及回南京帮她过生日。
午夜时分,他开车跑了好几条街道,最后终于买了一小盒加工好的蛋糕给她吃。
那盒蛋糕很简单,只有几朵玫瑰花,她坐在台阶上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撑着脸微笑,她和他分吃同一盒蛋糕,她说:“徐誉,不要对别人太好,要对自己好,否则你会受伤。”
他相信,那番话,她是真心的,不再有算计,不再有欺骗。
唐伊诺吹灭了蜡烛,伴随“啪”的一声响,令人眼花缭乱的彩带从天花板上缓缓垂落,徐誉仰脸看着,眸子是寂静无波的。
作为小寿星,唐伊诺在众人的起哄下,上台弹奏钢琴曲,唐瑛把蛋糕分在小碟子里,端了一个碟子给傅寒声,傅寒声没接,周毅已有眼色的接住了。
傅寒声嘴角有笑,但很淡。
台上,一曲钢琴被唐伊诺弹得格外动听,酒会客人全都望着那个正在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女孩子,移不开视线。
唐瑛站在傅寒声的身旁,一边吃蛋糕,一边望着唐伊诺。
“她弹得没阿妫好。”
唐瑛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傅寒声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阿妫钢琴好,小时候还得过奖,但她最擅长的是二胡。她是被她外公教养长大的,所以她外公喜欢的,她都喜欢。”这时有人鼓掌,唐瑛也应景的拍了拍。
她接着道:“每年夏天两个月,她是唐家的千金大小姐;剩下的时间里,她是萧家的灰姑娘;从小到大,她没有跟唐家任何人提过金钱上的要求,我以为我每月给她的钱,足够支撑她的生活,但我没想到她宁愿把萧家卖了,也不肯用我的钱……”她侧身注视着傅寒声,眼神里带着为人母亲的妥协:“傅董,别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