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萧潇低头摆弄着手机,她在发短信。
“那你那天怎么……”说这话的人是谢雯,她们终究还是问了,但因摸不准萧潇那天的状况,所以只问了前半句,后半句大概是问她为什么会情绪崩溃吧?
“礼堂那次,是我和他初见。”萧潇沉默了一下,声音隐晦得听不出情绪:“他……长得很像我一位亲人。”
张婧等人面面相觑,都是聪明人,不管苏越有多像萧潇的亲人,她们都不该再继续问下去,她那晚那么失常,应是伤痛过往,还是少提为好。
几人另寻了一个话题,便把有关苏越这个话题给岔开了。
从9月1日开学至今,似是一种习惯,萧潇每天晚上都要给傅寒声发条平安短信,其实她入学C大,对唐家人不构成任何威胁,想必也不会有人与她为难,但发短信是她之前答应傅寒声的,只能每天坚持下去。
10月7日晚,傅寒声给她打电话,她不接,自此他没有再给她打过一通电话,更不曾回复短信,今夜也是如此。
英文短信发出去了,对方没有回音。
兴许在忙,兴许……
萧潇摇摇头,天马行空的乱猜测,不像她。
自从7日深夜见到苏越,萧潇连续三天晚上,开始陷进断断续续的失眠之中。
苏越给她的信封里装着一张照片,背景竟是凤凰喷泉广场,她想起那一天恍惚看到暮雨,原来不是幻觉,尽管她看到的那人不是暮雨,而是苏越。
照片后除了“苏越”两个字,另外还有一组数字,是苏越的手机号。
她把那张照片放在了枕头边,反复的看,反复的做比较,心越来越平静。
暮雨的字和她的字几乎是一样的,写名字偏龙飞凤舞,但苏越……他写出来的字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很内敛的人。
寂静的夜,萧潇聆听舍友们浅淡的呼吸声,她在夜深人静的C大,想起暮雨,仿佛有细小的沙子在她流血的心口滚来滚去。
凌晨,万物俱籁,C市星星铺满天幕,闪烁着最神秘的光芒,萧潇起床去了阳台,仰脸望着夜空:不设防间,她被繁星晃花了眼,她忘记了苏越带来的冲击,忘记了暮雨带给她的悲伤,只记得星星异常明亮,它们安睡在夜空里,睡颜恬静,淬成了世人眼中的风景。
不安的,只是蠢蠢欲动的内心。
当初在澳洲,萧潇回国之前,傅寒声告诉她:“最迟一星期,我就回去。”
公事耽搁,傅寒声的行程一拖再拖,等萧潇从温月华那里获知消息他回国,已是十月下旬了。
对的,是温月华告诉她的,而她对于他的行程安排全然不知。
这趟澳洲行,傅寒声在那里逗留了二十多天。
10月20日,周六。
傅宅客厅,温月华让周曼文端了一盘糕点放在萧潇面前,催她尝尝。
糕点太甜,萧潇吃了一块应景,便再也没有吃第二块的打算。
浅浅聊天时,温月华笑着说:“履善昨晚打电话,说他近期会回来,这事他跟你说了吗?”
“说了。”
萧潇撒谎了,说不出心里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在山水居工作的人,一个个嘴巴很紧,就拿曾瑜来说吧。萧潇如果不问傅寒声的行踪,她绝对不会主动吐露他的去向。
温月华又怎知,从10月7日到10月20日,傅寒声便不曾再联系过萧潇。
在这十几天时间里,萧潇和黎世荣私下见了一面,黎世荣拿出一份资料递给萧潇,里面装着苏越从小到大获取的荣誉和相关朋友圈。
宁波赫然在列,萧潇无意识皱眉,这才想起宁波曾多次请傅寒声见一见他的好朋友Sawyer,傅寒声可曾见过苏越?
那个人对她调查至深,又怎会不知暮雨和苏越的相似度?
萧潇抿唇不语,过了好半晌,才对黎世荣说:“再查。”
容貌相似倒也算了,怎会连年龄也一样?巧合太多,萧潇难免疑心重重。
在这十几天时间里,邢涛带萧潇去见罗立军,之前萧潇违反校规,若不是罗立军说情,萧潇会受到什么处分还真是难说,所以萧潇前来感谢罗立军也是应该的。
邢涛身为导师,也实在是不容易,谁让萧潇寡言呢?所以基本上都是他在说,字字珠玑,非一般的好口才,萧潇觉得自己没有插话的必要了,任他拍罗立军的马屁,只站在一旁不作声。
罗立军也不吱声,他端着他的大茶缸,然后皱了眉,邢涛已有眼力劲的提着茶瓶,往那只大茶缸里续了热水,再然后笑眯眯的送到罗立军面前:“烫,您慢点喝。”
这邢涛若是生活在大清朝,怕是会成为莫逆之交。
罗立军端着茶缸,吹了吹在杯口上方漂浮的热气,然后喝了一小口茶,他看着萧潇,第一次正眼打量他的院校学生。
女孩清淡,有一张很素净的面孔,用清水出芙蓉来形容也不为过,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眉宇间的神态和靖轩确实有些相似。
她是靖轩的孩子啊!
罗立军心里叹息一声,竟生出无限怅然和遗憾,对邢涛和萧潇摆手道:“回去吧,以后做事多三思,为人师表,不能让学生笑话。”
在这十几天时间里,有关于傅寒声给萧潇邮寄回国的明信片堆积在信箱里,那日佣人清理信箱,看到十几张明信片,署名给萧潇,佣人汗都出来了。
那信箱,山水居上下几乎就没人用过,每次傅先生看报,都是专人取报纸放在餐桌上,所以那信箱在山水居等同于摆设,谁曾想……傅先生那人怎这般心血来潮?
10月23日,周二。
曾瑜给萧潇打电话,先致歉,后又开口说:“太太,先生之前给您邮寄了一些明信片回来,我让高彦给您送到学校去,您看成吗?”
整整13张明信片,有几张是同一天写的,有些日期间隔大,从澳洲到C市最快也要几天才能抵达,有些可能还在路上,尚未送到山水居。
在萧潇的眼里,傅寒声既神秘又复杂,性格沉冷令人捉摸不透,但有一点她敢肯定,他是一位对生活颇有情趣的人。
当今社会,邮寄明信片的人,多是拥有几分怀旧和浪漫情怀。一条冷冰冰的短信,一封隔着屏幕的E-mail,又怎么能跟亲手书写的明信片相抗争?
邮寄明信片很俗吗?
那么,爱情俗不俗?烛光晚餐俗不俗?一束玫瑰俗不俗?一句“我爱你”俗不俗?照这么一直说下去,追朔到柴米油盐,想必也是俗不可耐的。
可这是尘世,又有几人能够避免世俗?
周二这天,萧潇和高彦约在了学校外的咖啡馆里,临窗位置,坐在那里可以晒到温暖的阳光,窗外是人来人往的学生和C市市民,还有穿梭不息的车辆。
那是一个午后时光,一杯茶在眼前飘浮着热气,同时还有最舒心的背景音乐,一张张来自澳洲的明信片翻越了山和水,终于在这天被高彦送到了萧潇面前。
明信片正面多是风景照,后面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傅寒声的字。
她没想到,他竟写得一手好字。
10月8日,晴。
往来墨尔本多次,却不曾有时间外出行走过,夜间本有应酬,推给周毅去办,单独外出,陌生的人,陌生的街,不过无妨,每一步都像是探险。
潇潇,如果有一天我迷失墨尔本,找不到回家的路,你来带我回家可好?
10月9日,晴转多云。
晨起洗漱,忽然对掌心里的生命线感慨万千。
老太太曾说:“如果有一天你开始计较生命,说明你已有苍老迹象。”
和潇潇结婚后,我有时候会计较自己是否会早生白发,十岁年龄相差,你正值青春好年华,而我,我已满身沧桑,一个31岁的青年男人,除了教你怎样直击痛苦,能给你的东西实在是不多。
10月10日,多云。
这些年,好像每天都在忙,陆陆续续去了很多国家,走了大半个地球,相交满天下?
不,我和你一样,几乎没什么朋友,最好的朋友是自己。
有人说我骂人不带脏字,有人说我伤人不见血,今天有位外商问我,如果我结婚了,也会对我妻子这样吗?
我如果说,我不会这样对你,你是否会觉得我是一个虚假的人?
你比我小,我要让着你。
如果吵架,我甘愿落败。对你,还能怎么样呢?只剩笑了。
10月12日,阴。
今天在外谈工作,中午在一家中餐厅吃饭,这里的菜色很可口,如果你在就好了,说不定你会喜欢。
你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吃饭?你该多吃一些,太瘦了,最近吃胖了吗?
你总是学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10月15日,中雨。
之前在悉尼,你用我电脑写论文,论文没删,我看了一下,注释和结构都很严谨规范,就是小标题不够精准,有一处语句写错了,你们导师没看出来吗?
该给你打通电话的,但打了之后呢?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世界静止了,就连国外的雨也该停了。如此一来,倒是我的罪过了。
潇潇,世界不该是静音模式。
我们这一辈子,每天都会患得患失,每天都在和自己较量,所以受了伤,也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伤。
那伤,需要你自己去愈合,但我是你丈夫,该怎么做,才能帮你伪装成幸福色?
这天午后,萧潇看着他的一言一语,表情柔软,眼里却有着清澈的水光。
她无法揣测她在他的眼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她看着这些文字,她心里一直在揣测着他的模样:他必定是抽着烟,写字的时候,微微眯眼,但眼神却是极为专注认真,一张明信片可能是一气呵成写完,或许中途来了电话,他接完再过来写,或是提笔欲写的时候,烟瘾犯了,抽完一支烟才开始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