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我和大肚去上晚自习。路上，我问他上次联合学生集体抗议学校食堂涨价的结果，他垂头丧气地说，校长压根就没搭理他们，还顺便把校学生会主席给撤职了。
我笑着说：“你们改变不了政策，就要想办法用市场的手段来影响政策嘛！你能组织集体抗议，怎么就不能鼓动大家伙拒绝去食堂就餐呢？”
大肚一脸无奈地说：“老李，你不知道，这帮孙子纯粹是去看热闹的。一见形势不对，马上变墙头草作壁上观，诺大的现场鸦雀无声。一旦我通知他们拒绝去食堂就餐，恐怕带着投机心理、趁机去食堂砍价吃饭占便宜的大有人在。”
我拍拍他的肩膀：“所以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无组织无纪律的，逞什么能啊？”
到了自习室，我们找了座位坐下。八点多钟的教室里，人已经很少。学生们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恐怕才刚刚开始。前排一对比肩而坐的男生，举止亲密地互相扶着肩膀。其中一个女性化色彩明显的男生，“娇笑”着将嘴巴附在另一个男生的耳边说着悄悄话。同伴听罢，爽朗地大笑，反过来用手挠着他的腋窝，两个人笑作一团。
大肚冲我眨了眨眼，做了个伸舌头要吐的表情。随后，他掏出文曲星电子词典，全神贯注地搜出了一个单词，快速地按下了真人发音键，安静的教室里瞬间响起了冷静的美式女声发音——“gay，gay，gay，gay……”，大肚玩得兴起，胖手按个不停。更令人称道的是，其他上自习的学生手里居然也陆续地响起不同音质、但却相同的声音——“gay，gay，gay，gay……”
瞬间，整个教室铺天盖地充满了“gay”的发音，将两个男生臊得面红耳赤，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晚上回到寝室，只见老赵慵懒地端坐在电脑前，肥胖的身躯如巨型土豆一样稳稳当当地摞在宽大的电脑椅上，与肥胖身材不甚相称的修长手指潇洒地夹着一支香烟，眯着眼睛，陶醉地吞云吐雾，另一只手则熟练地摆弄着电脑键盘，动作优雅。
“呦，部长回来了。怎么样？你们那里的窑子又招了哪些有特长的人才了？”老赵的脸上泛着孩童般纯真的笑，月牙形状的小眼睛在夹缝中透着狡黠的光芒。
“别瞎说，”尽管我对学生会也没什么好感，但好歹是身在江湖的人，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我们是纯洁的组织，我们卖身不卖艺。”我一本正经地答道。
“看见你朝思暮想的那个美女了？”老赵废话没有，直奔主题。
“看见了，长得确实漂亮，关键是气质好，”我兴奋地说着：“跳舞的时候轻盈如飞燕，端坐的时候像待嫁的大姑娘一样文静。”
“哦，动如脱兔，静若处子啊，和你的气质挺配。”老赵若有所思地说。
“真的？你也觉得我们俩气质挺像的？”我兴奋地跳了起来，发自肺腑地感谢室友的关怀和体贴。对一个经历过追求女孩失败、刚刚从单恋的阴影中走出来的人来说，这温暖的话语不啻于五月的春风，挠动了我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配，绝配。她是动如脱兔，静若处子。你是静如死狗，动若色狼。”老赵一脸坏笑地瞅着我。
“给我滚蛋，不知道什么叫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啊？”
老赵故作茫然地看着我：“你？久旱？你看你梨花带雨、玫瑰沾露的德行，和窗外**的猫有什么区别？”老赵点燃了另一支香烟，饶有兴趣地审视着我：“还故知？老李，我最看不上你这种见着男的就骂街，见着女的就套近乎的德行，整个一重色轻友。”
我笑着说：“是啊，要是反过来，那我不成‘gay’了吗？”便把刚才自习室的场景说了一遍。
说笑了一会儿，我凑近了问老赵：“你觉得有戏吗？哥们现在左右为难。”
老赵悠然地吸了一口香烟，以过来人的坦然态度对我意味深长地说：“只要狼有情，狈有意，你们俩就肯定能看到革命胜利的一天。”
我一阵气闷，合着这么一会儿工夫，我们就从气质般配的型男秀女变成狼狈为奸的狗男女了？
正聊得热乎，大肚过来了。老赵对大肚说起我为美女牵肠挂肚的事情，大肚则一脸坏笑地说，改天要撮合我们再献舞一支。
我想起那天大肚的幸灾乐祸，二话不说，凌空就是一个虚踹，嘴里面骂骂咧咧地说：“让你小子隔岸观火，唯恐天下不乱。你李爷我在那里拼命地表现，费尽全力地配合美女跳舞，你小子在边上‘哼哈’地喝倒彩，还再来一个？”
大肚正色道：“嗬，看来老李是春情荡漾，动了凡心了啊？我觉得那女的整个就是在身上装了一个避雷针啊，到处放电，你可要当心，别被她电死。”
我没好气地说：“能帮忙就给出出主意，不能帮忙就把狗嘴闭死。”
大肚笑嘻嘻地说：“老李，你这就不对了。咱哥们这感情，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恨不能为对方把心掏出来。我那天不是已经千方百计地想着给你多创造点机会，让你和美女再多亲密接触一下了吗？”
我板着脸说：“赶紧的吧，有事说事，要说这胖子就是肚里面脂肪横流，猪大油上蹿，连着嘴也油腔滑调的。”
老赵和大肚同仇敌忾地说：“呦呵，你小子皮痒了是吧？今天，就让你见识下肥勇二侠的功力。”
我见状不妙，赶紧讨饶，嘴里面念叨着：“我们是文明人，唠文明礼貌嗑，不打文明礼貌架。”
大肚恢复常态，一脸苦相地看着我，拱了拱手：“哥们，救命啊。”
原来，大肚被另外一个院系的朋友相中，邀其参演一个情景剧，并代表该院系竞逐研究生院本年度的艺术节晚会。大肚极不情愿，却又推辞未果，想找我再劝劝那个朋友。
我一听，不禁雄心陡增。这可能是我们临毕业前最后一次谢幕演出的机会了，也许进入社会以后，都不会再有什么表达和抒发自己青春理想和情感的舞台。他们要演出，我们也来应个景儿，大家在舞台上来一次争芳斗艳。不过，既然大肚这小子一心想推辞人家的邀请，难保他不会同样不支持我们内部的表演。
略一思索，我故意面带难色地对大肚说，“我说肚爷，你看你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平时又巧舌如簧，能蒙会骗，这样英俊的实力派明星，谁不抢着要啊？你这是魅力超群，盈满外泄啊！挡都挡不住，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大肚照着我后背狠狠地来了个垫炮，肥厚的肉团释放出雷霆万钧的力道，压得我差点背过气去。他大声嚷嚷着：“你就见死不救吧。你要是不想办法，我天天去那个什么‘谭晶晶’、‘狗亮亮’的女生宿舍楼下，用太监的腔调喊你的名字，让你不得好死，遗臭万年。”
我丝毫不为所动，淡淡地说：“要不，我们自己也来个舞台剧怎么样？既打击了对手的士气，又提升了我方的实力，同时免去了肚爷舍近求远的尴尬。咱也啃啃窝边草的滋味。”
大肚和老赵对望了一眼，惺惺相惜之情溢于言表，不约而同地对我说：“老李，你好好演吧，我们俩给你当导演。”
一句话差点儿没把我气死。
我说：“点子是我想的，我自有我的计划。我先找剧本，然后根据需要配置演员，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三个人当即一拍即合。
晚上熄灯后，我们寝室开始例行的生活卧谈会。聊着聊着，几个人对于当代女性研究生在本科毕业后一年内普遍姿色下降、身形走样的现状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和科学的分析，对男性研究生身价倍增的现实有点受宠若惊的懵懂，不知何故。
老赵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支香烟，忽明忽暗地吸着，突然冒出一句：“憋的，纯粹是他妈憋的。”
理解这句话，要充分了解老赵的生活背景：老赵的女朋友大学毕业后考研不成，便早他一年进入了社会。每天对老赵耳提面命，反复灌输挣钱和养家的理念，连带着给老赵摆事实，比如：今天单位谁开宝马的跑车了，明天单位谁带着劳力士的手表了云云，逼得老赵堂堂一百七十斤虎背熊腰的壮硕汉子，生生得又长了二十斤体重，成了标准的大胖子。每每问及此事，老赵总是淡淡地只有一句回应：“何以解忧，唯有喝粥。”天天喝粥养胃，借饭消愁的人，能不胖吗？
老赵深恶痛绝地说道：“女人年龄越大越事故。记住了，哥们的血泪经验，千万不能让女的掌握主动权。女人不世俗，世界都幸福。女人一世故，男的全没路。给她一个愿望，她敢去买地球。有这样的欲望却又实现不了，天天寝食难安的，她能不提前年老色衰吗？”狠狠地吸了口烟，老赵意犹未尽地接着道：“大多数的女人都是贪图享受，又馋又懒。我们那位当年念书的时候，宿舍里的人天天晚上在屋里面用电热杯红焖鸡大腿，那叫一个奢侈和腐败。如今，生理高峰期过了，还这样吃法她能不胖吗？”
大家深感有理。
我趁机揶揄他道：“话虽如此，不过老赵，人家女孩也是人，是人就有欲望，吃鸡大腿充饥总好过半夜饿醒了过来咬你的猪前腿吧？”
室友老郝问了一句：“那男研究生不也老吗？不也发福吗？楼下寝室的哥们连头发都掉得差不多了。不过，好像没人对男研究生过多地进行挖苦。”
“那叫社会主流审美。哪个成功的男人不是凹胸凸肚的？这叫有内涵。慧当凌绝顶，秃了头才叫智慧的象征啊。”老赵若有所思地侃侃而谈：“你说女生年龄大了，是不是都处于性压抑的状态，正常的欲望无法得到满足，从而导致她们陷入进一步的焦虑、抑郁，直至衰老啊？”黑暗中看不清老赵的神态，但他的言语中却满是惋惜的语气。
我和老郝抓住话头问老赵：“那你和女朋友是不是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啊？你这菩萨心肠的人，哪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郁郁寡欢？”
老赵在黑暗中悠悠地说：“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可惜我空有救世之心，却无悬壶之机会啊！”
我和老郝哈哈大笑，问老赵：“那你老人家怎么解决生理的问题啊？”
老赵一本正经地吟道：“任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唯一不变的，是那只温暖的右手。”
三人狂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