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身后有火狱，他们所获得的，对于他们，毫无裨益；他们舍真主而认为保护神的，对于他们，也毫无裨益；他们将受痛苦的刑罚。
———节选自《古兰经》
就在瘦猴汉奸把目光对准沙二哥的时候，忽听见有人在人堆里喊了一嗓子：“腌臜猴，我刚才瞅见恁老婆领着孩子也来看比赛了，眼望儿正在寺门口买焦花生仁吃哩。”
一瞅，喊这一嗓子的人是白凤山，沙二哥的心放在肚子里了。瘦猴汉奸瞅着白凤山喝问：“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白凤山：“贵人多忘事儿，你咋会不认识我哩，再想想。”瘦猴汉奸：“再想我也不认识你。”
白凤山：“那我问你，恁爹原先是不是扎社火的，后来扎顶棚。”
瘦猴汉奸：“是啊。”
白凤山：“恁还有个哥，有一年家里冇吃，大冬天恁哥去龙亭坑凿抓鱼，一不小心掉进冰窟窿里，恁哥就不中了。”
瘦猴汉奸：“俺哥活得好好的！”
白凤山：“我也冇说恁哥死了呀，是我压龙亭坑里把恁哥捞起来的，你忘了？”
瘦猴汉奸：“我咋记不得有这事儿啊？”
白凤山：“我说你是贵人多忘事吧。还有一年春天，恁姐在城墙外钩榆钱，压树上掉下来把腿摔折了。”瘦猴汉奸：“瞎话篓，我都冇姐！”白凤山：“恁叔伯姐嘛，还有一回……”
瘦猴汉奸瞪起眼吼道：“你想弄啥了吧？我压根就不认识你！”
白凤山：“你看你，咋会不认识俺，你不是叫腌臜猴吗？恁家不是在火神庙街住吗？恁老丈人家不是在后保定巷住吗？门牌是四十七号，对吧！”
瘦猴汉奸有点慌。
沙二哥乘势说道：“祥符城就恁大，拐不出仨圈，谁都认识谁了，原来你叫腌臜猴啊。”
瘦猴汉奸：“咋？恁想威胁我？”沙二哥：“小点声。你瞅瞅那是谁？”瘦猴汉奸的眼睛顺着沙二哥的眼神往人堆里一瞅，只见乌德抱着一个在吃“蜜三刀”的男孩儿正冲着瘦猴汉奸微笑，还冇等瘦猴汉奸开口，乌德就先发话了：“猴哥，俺嫂和孩儿都来了，这不，我给恁儿买的‘蜜三刀’，他说好吃，我说只要恁爹裁判当得公正，我还给你买更好吃的寺门点心。”
瘦猴汉奸明白了利害，脸上的肉都在跳动，他不由用眼睛瞄了一下西川。
此时的西川正在看一个日本军士匆匆送来的电文，注意力不在这边的对话上。
沙二哥：“猴哥，别瞅了，冇见今个寺门热闹嘛，赶紧比赛，人多再给嫂子挤丢喽，你回家可交不了差。”
瘦猴汉奸压低声音对沙二哥说道：“恁要敢碰俺家里人一指头，我立马诈尸！”
沙二哥：“你好我好大家好，不伤和气是最好。”
西川面无表情地看完电文后将电文塞进口袋，冲那瘦猴汉奸问道：“有问题吗？”
瘦猴汉奸大声回道：“冇，冇啥问题！”
西川：“那就开始吧。”
瘦猴汉奸草草检查了一下大军鸡之后，又瞅了一眼乌德手里抱着的他儿子，举起铁皮话筒大吼一声：“开打！”
吵吵嚷嚷的前院瞬间安静下来。
两只急于搏斗的鸡被主人抱往一处。这两只鸡被主人一撒进鸡坑便引得观看者们一阵嘘声，因为太不成比例，秃屁股与大军鸡的对峙，就像一个大人与一个孩子对峙一样，在人们眼里这哪是决斗，简直就是找死，根本不存在势均力敌之说。观战的人们都在为秃屁股捏着一把汗，都在为沙二哥和整个祥符城捏一把汗，所有人的疑问都一样，寺门的沙老二太缺心眼儿，压哪儿弄来这么个秃屁股玩意儿，不死才怪。特别是那些下注的人，冇一个把注下在秃屁股鸡身上的。
两只鸡在短暂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后，秃屁股率先发起了攻击，它跃起的 第一腿蹬偏了，没有蹬到那只岿然不动的大军鸡，紧接着它又发起 第二次攻击，结果又蹬偏了，还是没有蹬到岿然不动的大军鸡，正当秃屁股第三次攻击刚要起身之时，那大军鸡一个貌似不经意的反击一腿就把秃屁股鸡差一点蹬出了鸡坑。
围观的人一片嘘声，那些日本兵却兴奋得热烈鼓掌。
乌德不愿意了，冲日本兵们大声喝道：“懂不懂规矩？有鸡坑以来，不管俩鸡打成啥样，都不准拍巴掌叫好，这是看斗鸡的礼数！规矩！”
西川微笑着对他的日本士兵们说道：“入乡随俗，不要鼓掌，给祥符人留一点面子。”
大军鸡这实打实的一腿把秃屁股给蹬蒙了，它从地上爬起来原地转个圈之后才找着进攻的方向，抖动了一下身上的鸡毛再次向大军鸡发起了进攻。可这一次的进攻再次被大军鸡躲闪开了，只见大军鸡回 身就是一嘴，叨住了秃屁股的鸡冠，然后狠劲又是一口，顺势将头一甩，再瞅秃屁股的头顿时啦啦流血，再一瞅原来是鸡冠被撕开一个口子。这还不算拉倒，那大军鸡跃起又是一腿，这一腿可了不得，正中秃屁股的下颌，一下将秃屁股蹬了个后空翻摔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们一阵哀叹，日本士兵禁不住再次鼓掌欢呼起来。
沙二哥和寺门几个弟儿们有点沉不住气了，尤其是沙二哥，他的两眼紧紧盯着秃屁股鸡，生怕它失去了战斗能力。
西川得意地瞟了一眼沙二哥，揶揄道：“沙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呢，是不是对手已经一目了然，再这样打下去，你们沙家煮牛肉的大锅里就会多出一只鸡来。”
沙二哥紧绷着脸一言不发。西川对瘦猴汉奸问道：“ 第一局还有多少时间？”瘦猴汉奸拉出怀表瞅了一眼：“时间还早。”
西川：“这样吧，第一局就算结束，让对方的鸡休整一下，别让祥符人说，一寸长，一寸强，两只鸡不是一个级别，有被我们欺负的感觉。”瘦猴汉奸举起铁皮话筒高声喊道：“ 第一盘到时！”沙二哥把满头是血的秃屁股抱起来，他没有用事先预备好的清水给秃屁股清洗，而是把鸡头伸进自己的嘴里，一口唾液一口血水将满是鲜血的鸡头嗍干净，他每嗍一口、吐出一口血水就责怪一句：“冇用的货，你咋一脚都蹬不到地儿，不蒸馒头你争口气，给祥符老少爷们争口囊气中不中，死也得死得威武，死得像条汉子啊……”
所有的祥符人都注视着沙二哥和他抱着的秃屁股，那所有的目光都像在给秃屁股注入力量和信心。
瘦猴汉奸的铁皮话筒举起来了：“ 第二盘开打！”
不知为何，当沙二哥再次把秃屁股放入鸡坑中，那秃屁股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了，它反而呆若木鸡了。再瞅那只大军鸡，蓦然反守为攻，朝秃屁股冲了过来，大军鸡下嘴一口就叨住了秃屁股的眼睛，那疼痛中的秃屁股嘶叫了一声，随后猛然跃起，两只爪子蹬向对方的嗉子，顷刻之间那大军鸡的嗉子就被切开两道口子，整个鸡嗉子血淋淋的被翻了出来。大军鸡晃晃悠悠稳不住脚跟，但还是坚强地站住了。
西川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观战的人群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有沙二哥和几个弟儿们喜形于色，因为他们期盼的一幕终于发生了。可就在沙二哥和几个弟儿们认为那受了重伤的大军鸡即使是站在那儿也不可能再有反击能力的时候，那大军鸡胸前挂着血淋淋的嗉子居然又向秃屁股发起了攻击。这一轮攻击是惨烈的，大军鸡嘴脚并用，将秃屁股蹬翻在地，坚硬的嘴壳像连珠炮一般叨在秃屁股的头上。观战的人们可以清楚地看见，秃屁股两只眼睛全部被啄瞎了。秃屁股内力衰竭，真的不中了。
肉！”
沙二哥突然骂道：“你个丢人贼！你要是败了，扔到当街也冇人吃你的秃屁股仿佛听见了沙二哥的骂声，一甩头站了起来，用浑身最后一点气力奋起一跃，俩爪子蹬在了大军鸡的脖颈上，这是疯狂的一蹬，致命的一蹬，同归于尽的一蹬。大军鸡与秃屁股一同轰然倒下。整个东大寺前院鸦雀无声。突然，铁皮话筒传出一声高喊：“和局！”西川：“慢！”
所有人把目光转向了西川。西川走到了两只鸡身旁，一把抓住秃屁股的爪子将它拎了起来。沙二哥上前问道：“你要弄啥？”
西川：“我要剁下它的爪子！”
沙二哥：“剁下它爪子的应该是我，你冇这个权利。”
西川：“我可不是瞎子，大日本皇军不是好糊弄的！”
沙二哥：“比赛已经结束了，难道鸡死了还要接受检查？哪有这个规矩？”
西川：“是没有这个规矩，可大日本皇军的鸡不能当冤死鬼！”说完他从腰间拔出手枪顶在了瘦猴汉奸的脑门上：“检查！”
瘦猴汉奸哆哆嗦嗦从西川手里接过了秃屁股，然后哆哆嗦嗦从秃屁股的爪子里抠出了鸡爪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