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看到顾泠的时候,他正对着走廊今天的窗户咳嗽,可是手里的香烟依旧燃着,并没有要扔掉的意思。他咳得很厉害,肩膀一抖一抖的,压抑的咳嗽声从指缝里泄露出来,让她一下子就失去了离开的勇气。她忽然很担心他,从心底深处涌出来的忧虑,脑子里冒出很奇怪的念头,如果顾凉真的已经不在了,他不能够再有事!他一定要好好的!这一刻,她想到了很多东西,包括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从前。那黑红相间风格强烈的酒吧,顾泠歪着脑袋懒洋洋地靠在墙边吸烟,他微挑的黑眸里是冷冷的清光,他勾起的嘴唇带着没有温度的笑容,那幅样子,忽然对她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宋晚风几乎是怀念着去想那段时光,无论是他充满戾气的表情、还是他恶狠狠地说“不许再跟踪我”、或是他把她按在树干上用冰凉的唇吻她,又或者是他焦急而温柔的问“宋晚风,你没事吧?”。
也许察觉到身后的目光,顾泠止住咳嗽转过身来,看到宋晚风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微带忧郁的水眸闪着盈盈的光,他想自己看错了,她似乎是带着愤怒和怜惜的眼神望着自己。
“你……咳咳”刚一开口,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宋晚风忽然上前几步,夺过他手指间的香烟,恶狠狠地扔在地上,用鞋尖拼命地踩了几下。这个动作,让顾泠完全愣住了,右手甚至还保持着夹着香烟的姿势。
宋晚风似乎是把对香烟的怒气发泄完了,抬头见顾泠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不由又为自己刚刚的冲动后悔,生怕他说出“你神经病”之类的话来,红着脸转身想逃。
“喂”转身的瞬间,手腕被钳制住了,她听到顾泠冷冷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你敢扔你老板的香烟?这一支可是十几块呢。”
“从,我工资里面扣。”宋晚风的气焰不由得又小了几分,暗暗懊恼。就算扔了他的烟有什么用,他还又一包,还有一条,她扔得了一次能扔十次?一百次吗?
顾泠哼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心情并不坏,他想到在吧台躲躲藏藏的顾凉,忽然想是不是让顾凉见一见她?
“跟我来,我带你见一个人。”他帅气地抬抬下巴。
“谁?”宋晚风睁大了眸子,一时觉得他转换的话题莫名其妙。大概是安娜吧,难道要向自己介绍说那是他的女朋友?关她什么事啊!
离着他们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他站在琉璃灯下用力地喊她的名字:“晚晚,快过来。”
是左言!
宋晚风想到自己还被顾泠握着手腕,不由面色一红,用力地甩开,回头瞪了顾泠一眼:“我得走了,顾总。”
她就这样,在两个男人的目光中走向自己的选择。这段路并不长,可是宋晚风却感觉走得那么艰难,身后顾泠的目光让她的脸烧得发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曾经说过,她不配得到幸福,她该愧疚的活在懊悔之中,此时此刻,他是不是在鄙视她呢?
夜风很凉,宋晚风把车窗关好,透着墨色的玻璃看外面明亮的路灯发呆。因为左言执意要带礼物过去,所以他们吃完晚饭又拐去了商场。商场里的空气很差,买东西的人又多,排队付款等了许久。左言很体贴地让她去收银台外面的长椅上坐着,自己排队付款,她当时精神有些萎靡,坐在长椅上看来来往往的人,每一张不同的脸上有着不同的表情,大多数都表达了烦躁和不快乐。
发呆的时候手机响了,是白薇薇。
“晚晚,一起出来吃晚饭吧。”白薇薇的声音很清脆,看上去精神不错。
宋晚风不由自主的的笑起来:“我刚刚吃过,正准备回家看我爸妈呢!下次吧。”
“哦,对了,上次听你说过的呢。”白薇薇恍然,停了一会儿又问:“是左言陪你去的?”
“嗯。”宋晚风点头,虽然白薇薇看不见。
“真好。”白薇薇有些羡慕,打了呵欠懒洋洋地说:“下次再约吧,把左言一起叫上。”
宋晚风无声的笑,说好,无意地多问了一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吧,薇薇?”
“啊”白薇薇笑了起来,笑声有些刺耳听上去不那么快乐:“我想给你看看我的男朋友呢!”
原来薇薇有男朋友了!听左言说李末年前天刚刚坐飞机去美国,今天薇薇有告诉自己她有男朋友了,毕业之后叶涛和晓晓就失去了联系,原来他们六个人的快乐生活,看来一去不复返了。
开车的时候,左言听了宋晚风的话,默然不语。宋晚风想他可能是在为李末年打抱不平,又好奇的问了一句:“李末年在那边怎么样?还好吧?”
左言笑了一下,声音有点冷:“不错,找了个外国女朋友。”
“哈”宋晚风哑然失笑:“我还担心他太执着……”看左言抿唇笑而不语,有句话脱口而出:“左言,要是你,也会这么容易就走出来吗?”
左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前车灯照射到的地方似乎有个影子一窜而过,他连忙急踩刹车。车轮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副驾驶座上的宋晚风吓了一跳,看到暗影下男人英俊的脸紧张地绷紧。
“怎么……”
“晚晚,我走不出来。”左言扭头看了她一眼,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这一刻,宋晚风清楚的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很深,可是为什么?她总感受不到呢?这样厚重的感情除了让她又负罪感外,只剩下感动、感激和担忧。
到宋家的时候已经十点了,因为之前打过电话说要回来,所以宋父宋母并没有休息,而是在客厅里等着他们。
再次回到童年的房子,宋晚风忽然多了一种种说不出的疏离感,那个罪犯早已经赴法,她的悔恨也少了许多。仿佛她的业已经了结,剩下的只有涅磐过后的淡然。院子里的花草已经败落,三三两两地垂着脑袋散落在各处,那棵大樱桃树上的叶子还未凋零,木质的躺椅上布满了灰尘和落叶,和宋晨露曾经的漂亮房间里,壁纸发黄,陈旧的家具散发着败落的气息。可一回眸,仿佛还会看到俏皮的少女躲在被子里看着她偷笑。
“晚晚”宋母在房门口轻轻叫了一声,宋晚风这才收回目光,扭头看她的妈妈。母女俩眼神交汇,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只是绝对对面这个女人让自己心酸又心疼,可是却无法开口说出关切的话。
“左言呢?”宋晚风无力的弯弯嘴唇问宋母。
宋母笑了一下,显得有点勉强:“在楼下和你爸爸说话呢。”
宋晚风无声的点点头,想不出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只听宋母又似自言自语的说道:“是啊,你年纪不小了,是该有男朋友了。要是晨晨在,恐怕我就得抱孙子了……”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你比不上她,当她不再了,你更没有办法和她比较。
见宋晚风背对着自己不说话,宋母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那瘦弱倔强的背影多少年都没有变,永远以最顽固的姿态对着自己,这个女儿,她仿佛从未拥有过,小时候就和她不亲,长大后又有了男朋友。
于是她又不由自主的想,若是晚晚像晨晨那么招人疼,母女俩的关系一定会比现在亲密太多。
走了几节楼梯,宋母看到左言站在扶梯旁边看着上面发呆,见到自己很有礼貌地喊了一声“伯母”。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下楼去找丈夫说话。
左言沿着木质的楼梯上了二楼,看到一间房间的门开着,昏黄的灯光从屋里透出来,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错觉。
“晚晚”他低低喊了一声,里面没有动静。轻轻的走进去,才发现宋晚风坐在书桌前看着什么,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倾泻而下,被台灯晕染了一圈柔柔的光环。
宋晚风看的是本旧相册,翻在了第一页,一幅放大的三人合照占据了整个页面。照片的边角似乎被水浸泡过,微微卷着发黄,照片上眉目如画的少女浅浅含笑,春风轻拂的少年脉脉含情。左言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不由呆住了。虽然印象不是很深,可是他无法忘记那张脸。那天晚上去酒店接宋晚风时,她就倒在那个男人的脚边,当时他愤恨又紧张,那个男人的脸很冷可是看着宋晚风的眼神却复杂,居高临下带着一种看透所有的气势。
今天晚上在宋晚风的公司门口,他又见到那个男人,晚上在料理店时,又碰见了。三番四次的遇到,让他相信不是偶然,说不上来为什么,总之这个男人让他有种很深的危机感。他是谁?会出现在宋晚风少女时代的照片里?
“这是我姐姐,这个顾凉,旁边那个个子最矮的是我。”宋晚风低喃着,解开了左言的疑惑。说着,她转过脸去,微扬着头面对微笑地问:“我姐姐,是不是很漂亮很可爱?大家都那么喜欢她……那么喜欢她,那么喜欢……晨晨,晨晨,这么美好的姐姐,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了呢……好想她,真是好想!“
“这个顾凉……嗯……你喜欢他?”左言见她的眼神越来越恍惚,心里一酸,忙岔开话题。指指那双微微撇过去的眸子,轻笑。可是另一种苦涩却如水晕般荡漾开来,但是说不出口。
宋晚风愣了一下,低下头笑起来,眼中慢慢沁出泪花:“那么明显么?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呢。”
他看她眼眸间有水光在闪动,心微微颤起来,伸手去拂她的眼睛:“你现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