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薰还不知道柳莎的事情,暂且不要告诉她。”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医院……翌日吃过早餐,我正要找梦儿说些思思的事情,却空然不见了她的踪影。“你知道梦儿去哪里了?”我问钟伟。“不知道。”钟伟说。“遭了!”我第一意识里感觉到了不妙,“她一定去了那里!”我飞快地下了医院的楼,叫了辆车直奔柳莎的旧家。没错,梦儿正在那里,不过不是在地面,而是悬挂在空中。
“梦儿!”我痛苦地跑上前去,解下绳索,“这样冲动又有什么用呢?你还想搭上一条命不成?”
梦儿流着泪,“我要把那女人活活地绞死!”她哭叫着,“为什么要害得我们这样!”
“我们还有警察,”我擦了她脸上的泪水,又揩了她手上的鲜血,“他们会受到惩罚的!”
那一天,我们在医院里都是默默的,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晚上,众人都已经熟睡了吧!我和梦儿辞了友薰,殇然地走出了医院。
“事已到了这份儿上,我们不得不顶着。”梦儿叹了口气,我们要好好地把莎儿带大,“绝不能让柳莎在天的那一头还挂念着她。”
“今后不要再叫她莎儿了,”我掏出柳莎的绝命书,“叫她思思。”
借着路灯,梦儿看过了信,“都是我的罪,要不是我当初乱配鸳鸯,就不会有今天的悲剧了!”她好像很愧疚,“原本希望你快乐,却让你——哎!”
“怎么怪得着你呢,都怪命运!”我说,“悲欢离合总无情,自古的事。”
梦儿沉默了半晌,“这世界上好多事情,都是因为无奈,”她说,“就像人最终必定走向死亡。”
“死并不可怕,就怕死得不该。”我说,“为了幸福而死,无怨无悔,但柳莎却错误地选择了她所谓的幸福。”
“无奈,都是无奈啊!”梦儿说,“为了家,每个人都有他的选择。”
“哎,”我叹了口气,“天不无奈何为天,人不为家何为人啊!”
“你知道一个人在选择家的时候的艰难吗?”梦儿看了看我,“有好多诸如‘我们离婚吧’‘我们分手吧’的台词,都作为一种模式化的语言记刻在了人们的大脑中,然而谁又细想过,离婚是因为有了家而不适合自己才提出来的,而分手却是在还没有家的时候就夭折了,它比离婚更加无奈!”
我沉思了,想了好多……
那个夜晚与前几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东流的江水,飘飞的雪花,刺骨的寒风,摇曳的柳树,孤单的凄草,悲伤的人们。那凄迷的夜里,似乎有人在唱一首歌,一首凄迷的歌——夜风吹,我心痛/想要哭出声音,却又害怕将你惊醒/只有在夜的深处/默默地流泪直到天明/天明了,又会是谁来聆听我的心声。
你在天的那一头,是否听到了我的声音/我知道你也像我一样,一样泣痛地泪光莹莹/倘使你还觉得孤独,就请来江边感受温存/因为我们一样,每天都在做着明天的梦。
是谁把无奈的人丢在天边,让她一个人默默的呻吟/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才牺牲/现在有的人已经去了,你是否还在为我们祈祷着星星/告诉你吧,今晚你应当好好地休息,千万不要听到野外的声音。
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总是你凝望我的眼神/其实我也知道,你只是装得比我镇静/你的心也像我一样,正忍受着无情的绞痛/我何尝不想来把你抚慰,可我害怕你触着我的可怕的心疼!
我们黑夜里等待着什么?难道就只有无奈的伤疼/那些无奈的伤痛,难道就只属于我们/我在一声声地呼唤啊,呼唤着绝望中的梦/我只希望有一天,这雪花里也伴着春风……第十九章 去国的今日,我该说些什么呢
柳莎已经走了,哪里还会有我欢笑的天地呢?“不要那么伤悲了,前面的路总还得一步步地去走。”梦儿虽然也很痛苦,但她始终都在安慰我,“常听人说,人淹死后,尸体总会要浮出水面上来的,可咱们并没见到柳莎,说不定还会出现奇迹呢!”为了这个奇迹,我等待了很久,但始终没有等来。
那年寒假,母亲见我整天愁眉不展,便问我发生了什么事。由于痛苦,我一直没有告诉她。最后没了办法,她只得去问梦儿,梦儿也很无奈,便对她说:“喜来哥最喜欢的一个女孩子跟别人未婚先育,得了孩子后却被别人抛弃了,由于想不开,现在已失去了双腿!”“哎呀,为什么要想不开呢?”母亲长叹着,“带了孩子,还不可以好好地生活。”她私下里叫住我,“你就把那女孩儿接回家里来,咱们一起好好地待她。”她说,“孩子嘛,其实跟亲生的一样,长大了照样孝顺你!”我心里有痛,但又无可奈何,“她不会来的。”我说,“我们的事,您就不要操心太多了。”
将近年关的时候,母亲便随姐姐她们一块儿去了我在珠海为她们买的别墅,而这个偏远的小家从此便真正地走向了寂静。
友薰第二年出院后才知道柳莎的事情。“为什么不幸总降临在我们头上!”友薰流着泪,“要是没有我,她就不会去寻死了!”“事已至此,都怪命运捉弄!”我故作镇定地安慰她道,“大家都开始忙着找工作去了,我们就各忙各的吧。”从此以后,友薰便无奈地踏上了求职之路,梦儿则留在省城照料思思,而我,百般寂寞,在县城那家花店呆了几日无聊,便怏怏地回到冷冷的家里。
无数次寂寞难耐的时候,我就走出了家门,在山岭上茫然地走来走去,试图回想起曾经的一切。然而我所回想起的曾经,只有那稀稀落落的残枝断埂和密密匝匝的陈年凄痛,——那棵寂寞的柳树仍然不大,总只能在风雨中饮尽孤独。我好多次都想为它挡住迎面吹来的风,然而寒风总是无情,偏偏又从另一个方向吹了过来。儿时栽下的那棵落叶松,虽然比它旁边的那棵大了不少,但依然生长在辟冷的地方,难得有一丝温暖的阳光。还有那间野林居,早已没有了曾经的屋椽房草,而唯独剩下几根凄零零的朽枝腐干,——这曾经走过的地方,这曾经记下的往事,都已经化作了云烟,永远不会再来,——是啊,永远不会再来,可我为什么还要念念不忘呢?我应当走得更远一点,那样更容易忘却过去。“我应当走到哪里去呢?”我问着自己,“苦干年后,这里又会成为什么模样?”不知不觉间,我已走到了岭湾的脚下,——这里曾经是一片片的田地,然而现在却已经荒芜了,“若干年后,这里就是一片荒草吗?”我不禁感到了凄凉,“难道就没有一点高兴的因子?”我凄然地行走在荒草间,“不,这里应当是让人欢笑的地方!”泉水的叮咚让我感觉到了生命的希望,“没错,若干年后,这里还应当是让人欢笑的地方!”我蹲在了泉水旁,“柳莎不是喜欢樱花吗?我何不在涌有清泉的地方为她造出一个天堂呢?”我想,“她还喜欢桃花、梨花、杏花、栀子花、绣球花,我应当让她天天都可以与它们为伴!”激动让我飞快地奔向家里,“柳莎,我要为你建造‘万花园’!”路过山角的时候,我对那棵柳树说。
第二天,我便订购了好多好多的树苗和花苗。
第三天——3月26号,我栽下了樱花的第一棵…………
六月下旬,大家都已经返校了,我也该回学校了吧。
“喜来哥,这几个月来都联络不上你,你到底做啥去了?”梦儿见到我,责问我道。
“在家。”我说。
“在家里做什么?”她很诧异。
“回想过去,梦想明天!”
“哎,不问你了!”梦儿皱了皱眉,“这些天大家都回来了,我也该出去转转。我已叫了妍儿,叫她帮忙照料思思。”
刚别了梦儿,便接到学院院长的电话,叫我马上去文学院办公室。
“院长您叫我?“见了院长,我招呼道。
“哦,你来了,”院长站了起来,“这位是从迈阿密来的詹姆斯教授。”院长指着一个高个子对我介绍道,“这次是专门来参加‘中美汉语民间交流会’的。”
“詹姆斯教授好!”我点了点头,“很高兴认识您。”
“听说你很久了。”詹姆斯笑了笑,“《回首》挺棒。”
“事情是这样的,”院长示意我坐下,“詹姆斯教授很欣赏你,希望你为中美汉语民间交流做一点贡献。”
“我?”我笑了笑,“我能做什么?”
“我们的学生很喜欢你!”詹姆斯接过话道,“他们很希望听到你讲课。”
“这——”我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