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夜色凄凄
这十多年的一切，岂是朝夕间能说的清楚的？水流觞却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倘若不会后悔，你便留下吧！”
叶子倾看着他，有许多话想问，却也明知对方不想说，便也只得忍住。其实她并非是那多愁善感之人，只是对这里好奇才有那么多问题。
她是一个随波逐流，却又有自己心思之人，自小便随父亲的教导，平生多居于家中读书抚琴。
人若没有太多心事，自然不会有多少顾虑和执着，如风雨而动，无拘无束。但她却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也不会受外界的干扰而退步。
安静，洞中只有远处的滴水声，叶子倾也只能听到远处的水滴幽幽落下，却不见漂浮在水流觞身边的水滴落下，不由得有些好奇，便问道；“水师兄，为何这滴水洞中的水只有远处的会落？”
记得上清告诉过她，如今她尚是入门的新弟子，无论见了谁都要唤一声师兄的。
“我是这里的守护者，此地的水滴便有我控制，所以在我身边的水滴不会落下，而其它的却自然会落。”
“那你和上缘师兄他们一样吗？都是守山弟子吗？”
水流觞摇了摇头，道；“他们乃一十八玄殿弟子，与我却是不同的，我只是守这滴水洞，还有迎接新入门的弟子！”
“啊！那入门弟子有什么规矩吗？”在入洞前，上清虽然同她说了一些门规，可却也没有详细说清楚，而刚才在滴水洞口她本想问上缘的，却不想他走的急，竟忘了再问。
“怎么！上缘他没同你说吗？”
“没有，时才我忘了问，他也只是让我进洞便走了。”
也是，这么多年没有人来，想必那门规，大家也都忘的差不多了吧，不过此时的天穹，却还需要什么门规吗？
水流觞想了想，又看了她一眼。一身青翠色的长袍，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以一条天蓝色的发带束成一个流水髻，看起来年纪不大，眸子清澈透亮，却是有一副上好的仙骨，只是可惜来错时间了。
“天穹门规本是十分森严的，不过此间却远没有那么繁琐，你只需要在那里！”说着，水流觞在空中一指，却见不知何时，在黑暗中竟多出了一个巨大的石盆。“等那石盆中滴水成满后，在盆中洗去凡尘间的污浊便可。”
说话间，水流觞手指在空中一挥，却见无数道水滴划过黑暗，在他们的头顶一点点的汇集，最后变为一个巨大的水球，慢慢的飞向那石盆的方向。
叶子倾看着那神奇的一幕，不由得又问道；“这水滴是从哪里来的，是海里还是山顶啊？”
“应该是引东海之气化为水，再落入天穹山，最后汇集到这里，从滴水洞的缝隙中滴下！”
看着那石盆中的水已经有了一半，水流觞便要起身离开，却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这水甚是冰凉，你切要留心，若是实在受不了，便也不必强求！”
叶子倾看了看那石盆，却是应该很凉吧，这水毕竟是过山石而下，又怎么可能有热度？
叶子倾哦了一声，又道；“对了，水师兄可知道掌门是谁吗？”来天穹之时，那位留仙没有说，上缘送她的时候，她也忘了问，此时忽然想了起来，却正好问道。
水流觞停下脚步，回头道；“天穹山的掌门曾是昆仑天尊，不过此时，却不是……”
叶子倾又追问道；“那此时的掌门是那位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水流觞有些犹豫，停下脚步。
“因为我要拜他为师！”不知该是高兴还是什么，也许这便已是在十六年前的注定，此时不过是按照约定如期而至罢了！
“什么！！！”水流觞忽然大吃一惊，心中也徒然一动，这么多年了，这个门中的传言终于到了吗？
“我要拜天穹掌门为师！这是一位神仙同我说的！”看到水流觞吃惊的表情，叶子倾忍不住又道；“怎么了？”
水流觞单手结剑指，凭空向叶子倾的额头一点，却见一束光在黑暗中绽放，如绚丽多彩的烟花，在他们二人之间点燃。
叶子倾只觉得额头微微一痛，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要碰破而出，却又被一股强大的拉力，压了回去。
那道光芒在空中慢慢变化，如一朵火花，将黑暗渲染。最后又逐渐的消失在水流觞的指尖。
“本门现任掌门乃天尊的入室弟子——仙尘，也是天界仙器绝尘剑的主人！”信步走回到叶子倾的身边，水流觞依旧没有感觉到那传说中魔尊的强大魔力。
不过她的体质，却是非同常人，竟能在刚才的试炼之下，不逃不躲的接住那一招。
叶子倾揉了揉刚才发痛的额头，想问他什么，却也知道他那样古怪的人，又怎么可能为那奇怪的事而多做解释？当下便只好又问他道；“那掌门的为人如何啊？若要拜他为师难吗？”
水流觞忍不住，竟笑道；“拜他为师，恐怕你还需要多加努力！若是能入得天穹一十八玄殿，也才有登那掌门徒弟台阶的机会。”
“啊！那我这一介凡人却如何是好？”依照爹爹的心意，自己千辛万苦终于到了这里，却不想能不能拜师还是个未知之数。
“他这几百年甚少同人说话，我们自是不了解他，倘若能有人拜得他的门下，恐怕也非易事！”
“那你入门有多久了？”
“百年！”
“可有见过他吗？”
“自然见过，他是这天穹山最厉害之人，恐怕即使整个仙界也不可能有第二个如他那般的仙！”
“哦，那想来我却是没有什么希望的了？”
“也不尽然！他虽然法力无边，却极少生气，更几乎是从未出过剑！”
“难道有妖魔也不会吗？”
水流觞难得笑着摇了摇头，“这六界中能有让他出剑的只有三人，而我们也只看到过他曾出剑三次！”
“是那三人啊！”
“住在岸墨崖，上古兵王蚩尤九黎族后裔，还有天界第一战神苍池以及天尊的第二个弟子——泗水留仙！”
“那又是那三次出剑的啊？”
水流觞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之事，微微闭上眼睛，待再睁开之时便又恢复了时才的平淡眼神，“那几乎是我入门后遇到最惨烈的一战，山上近万弟子被妖魔重重包围，无数道乌云压下，顷刻之间便是生尽魂灭。即便是天穹玄殿上的弟子也无不为之一振。那也是我看到掌门第一次出剑，几乎无法看到速度，在空中那无可匹敌的力量之下，他的绝尘剑，却如众神之力，将天地尽焚。那一战天穹山上的百万妖魔便皆是必灭在他的剑下。”
万众之师，株于一剑之下。那将是如何的景象，天地洪荒，万物尽毁，又是如何的破灭与重生？
叶子倾听着那寥寥几字的述说，却可以感觉到水流觞的心情，和那天地仙魔之战的惨烈和悲壮。
“第二次出剑，也是在仙魔大战之时，万魔尽发，将天穹弟子杀的节节败退，如画景的天穹山也被门下弟子的献血染成了红色。而那次出剑，掌门却斩下了魔界之主魔尊的头颅，将数万妖魔驱散！”
说到这里，水流觞停了下来，深深的看了那滴水洞顶一眼，似乎依旧是当年，这里还是当初那滴水洞，是一众弟子的避难之地。
“那第三次又是何时？”看他停下，叶子倾不由得又问道。
“第三次出剑，我却没有看到，但在门中相传，那一剑几乎是他最厉害的一次，因为那是一次群仙之战，也是平定天穹弟子的一次叛逆之战，看到他出剑的人，便都死在了那一剑之下。”
“群仙之战，难道神仙也会开战吗？”
似乎是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也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愿提及之事，水流觞道；“若不出剑，他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天穹掌门。但他若出剑，那便是能让整个六界而颤抖的存在！
“那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啊？”叶子倾有点迷惑，这一生的师父，以后要跟随他学艺，天穹掌门又会是怎么的一个仙人啊？！
“这我却是不知，但他应该算是一个最好的掌门人，也是仙界最有资格被称为神仙之人。不过对于六界，他是最多余之人，可对于天穹，却是最重要之人。”
“那他应该也会是个好师父吧！”叶子倾楠楠道。
可当多年后，她看着那个神一般存在的仙，看着他身周的流光和熟悉的白衣，看着他手持绝尘一剑划开他们之间的牵扯之时，方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有一天要迎接他的那一剑，原来自己在他的眼中却也是妖魔，也是尘埃。
绝尘，便是绝断红尘间的一切，他又怎会对自己留情？
看着那石盆中的水快要溢出来了，水流觞挥手，将水滴重新定格在空中，“他从未收过徒弟，自然没有人了解。不过若入他门下，却也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了！好了，我先行告辞了。”
看着水流觞逐渐消失于黑暗之中，叶子倾也起身向那石盆的方向而去，周围依旧是黑漆漆的，时才的光忙虽然依旧在，可却也照不到那石盆中来。
盆中的水散发着一股寒气，叶子倾轻轻伸手碰了碰水面，便感觉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气，自她手指猛然钻进她的身体。
缩回手，那冷气似乎依旧在手臂上蔓延，但等那股气冲到她丹田之时，却忽然消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一般。
而与此同时，体内却又不知何时多出了另一道气流，微微的，如春风拂面一般，在她身周游走。
感觉到有热气，叶子倾不由得又把手放进了石盆之中，却再也没有发现那种冷意了，似乎是因为体内的热气将冷气净化了。
轻轻的退去身上的衣物，叶子倾慢慢的跳进那个石盆中，身体似乎是在一个奇怪的暖池之中，水温是冰凉的，但她却像是一个火种，在水中逐渐蒸发出体内的杂尘。
渐渐的，因为神清气爽的缘故，叶子倾竟然在水中慢慢的睡着了，头上的黑色发髻披撒下来，从石盆的边缘滑落。
此时已是深夜，月色如霜，凄凄凉凉，一宛清澈见底的水荡漾起层层涟漪，将水中的月华慢慢打散开来。
那是一棵树，一棵金黄色树叶的树，叶子倾静静的躺在树下，而在她不远之处，却有一幅画，从包袱之中慢慢划了下来，自那画卷中渐渐走出一人来。
那画乃是临行时叶峰给她的，而那人却本没有在画中，只是不知为何却忽然出现，像是谁在原有的画中多加上去的。
那人的模样看不清楚，只能在隐隐约约的月华中看到，那是一袭白色长袍的男子。
不过月光撒在他的白袍之上，如一粒粒银沙，将他装点的如华梦中最完美的人。
也许是月映衬出了他的孤独，也许是光芒映射出了他的倒影，可即便是那样仙气环绕的人，却似乎有什么地方让人忍不住为他神伤。
轻盈的脚步无声无息，好似半飘半走，若随风而动。银白色的月光微微自他身周撒落，宛若清莲出水，滴滴甘露凝结成银白色，自半开的青叶中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