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看清来人是春纤,也不多问便追赶春纤而去。
二人离开北静王府,离王府不远处是京城的护城玉河。春纤停下脚步,落在河边。
“施主深夜到访,可是她有事?”忘尘问得很是急切。
“她?她是谁?”春纤忍住笑意,故意绷着脸问道。
红云霎时爬上忘尘的脸,他低下头一时哑言,好半天才说道:“施主若是没事,小僧回去了。”
“站住。”春纤笑嘻嘻地跳到忘尘眼前拦住他的去路。“小师傅,我可不是没事找你划船游湖的。”春纤戏谑地说道。
忘尘脑海浮现与黛玉荡舟游湖的情景,那脸更红得能滴出血来。
春纤看在眼里,心底已笑翻了天。明明是牵挂着姑娘,嘴上偏口口声声念佛。我倒要瞧瞧你几进能认清自己的清,蓄了项上的头发。
忘尘无言以对,转身又要走。
“小师傅,我找你可是有正事。了缘大师留你在京中,嘱咐你的事,你可是忘了?”
“不敢忘。”
“这便好,我好心提醒你,留意着宁国府的动静。我的任务是护着你口中的那个她,宁国府那位就全靠你了。”
“多谢施主提醒。”忘尘低头施礼,春纤已一俯身消失在夜色里。
忘尘细琢磨着春纤的话,贾府那边必定是有什么风声,若不是然她不会冒险深夜前来相告。先回王府再做计较。
北静王府静寂在黑夜里,只有皓月轩的方向亮着灯火。他巡光而去,上了皓月轩的房顶。
“哗啦。”李婵儿水袖一甩,桌上茶壶、茶杯就声落地,她气得柳眉倒挑,两腮紫涨。
“太妃。”胡嬷嬷一旁劝着。
“贤、德、妃?她一人占了两字,皇上竟有意立她为后吗?”李婵儿怒吼着,葱白玉指被茶杯的瓷片划了一个口子,正滴着殷红的血。
胡嬷嬷看着心疼,掏出雪白的手帕赶过来给李婵儿包手。“太妃,何必动怒,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哼!贤德妃?我让她作兴两天。”李婵儿说得咬牙切齿,任胡嬷嬷将她的手指裹好。
“太妃,奴婢说句您不爱听的话,男人喜新厌旧是本性,历代后宫常得君宠的能有几人?与其让别人得了万岁爷的宠,莫不如在他身边安上咱们的人。”胡嬷嬷看得真切,太妃再保养有道,也已是徐娘半老,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一个个嫩得藕似的能捏出水来。皇上富有天下,他还缺女人吗?
“胡嬷嬷,我真的老了吗?”李婵儿双手捂着粉腮,颓败地坐在青铜镜前,宁神细视镜中芳华依旧的女子,她细瞧着自己脸。“啊!”看着看着,她忽然尖叫一声,吓得身旁的胡嬷嬷一得瑟。
“太妃,怎么了?”胡嬷嬷慌和是不知所措。
李婵儿蹭地站了起来,探头凑近青铜镜。掂起兰花指拔掉鬓边一根白发,“呵,呵。”她手举着白发,凄惨地笑着,犹如一朵被秋日霜打的娇花儿。“人无百年好,花无千日红。”她颓废地坐在椅上,默声念道。
“太妃,您不老,您一点都不老。”胡嬷嬷抹泪,她是李婵儿的奶娘,自小看着她长大,陪着她出嫁经历腥风血雨,陪着她度过无数个空闺寂寞的夜晚。眼瞧着她从一朵盛开的鲜花一片片地凋零,看在她眼里疼在她心里。
李婵儿呆呆地盯着镜中朱颜,扯开嘴角凄楚地笑了。“嬷嬷,你有合适的人选吗?”说出此话,心瓣如被利刃划开,鲜血直流。
“太妃,这事奴婢帮您务色了好些日子。太后口谕命大臣们送女入宫,有女儿的人家跃跃欲试,连没女儿的人家也行动着。史侯爷就新认了一名义女在膝下,名唤史潇云。听说那丫头艳冠群芳,不如咱们做个顺水人情。”
“艳冠群芳?”李婵儿苦笑,曾几何是这几个字是表哥用在自己身上的,如今在他眼里自己该是昨日黄花了吧?“好,明儿你去把她领来,让本宫瞧瞧,若是入得眼,我成全她,亲自送到表哥龙床上去。”说罢两行清泪滚落腮畔。
“太妃,您别伤心。您还有小王爷呢!”胡嬷嬷忍泪劝道。
“是啊!本宫有涵儿。”李婵儿泪眼闪亮,脸上神情一暖。苦守光阴这此年,盼得就是涵儿长大成人。
为了涵儿,现在也不是示弱的时候。李婵儿调整心态,情绪平缓下来。
主仆二人说了会闲话儿,胡嬷嬷侍候李婵儿更衣卸装,熄了烛火。
“难道北静太妃和当今?”忘尘听得一知半解,可根据主仆二人的对话,他也推测出一二分来。唉!凡间之事果然腌臜,怎如高山寺院过得清静。
“阿弥陀佛。”忘尘稳了稳禅心,出了皓月轩,暂无睡意便信马游缰,不知不觉来到北静王府西北角的菊园。看着老太妃卧室窗上那一点如豆的黄晕,忘尘的俊颜有了一丝丝笑意。鬼使神差,他悄悄上了菊园屋顶,倒勾在房梁上,捅破窗纱向内瞧看。
鬓发如雪的老太妃坐在床上摇着蒲扇,焦躁不安地向外张望着,不时抻抻中衣的衣领。她蹙着眉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再不似那日那般没了焦聚。
忘尘正自纳罕,院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急忙隐了形藏,趴回屋顶。
一白发老妪开门进屋。
“怎么样?见着没有?”老太妃扔了手中蒲扇急忙问道。
“太妃莫急。”老妪紧走几步,将老太妃按在床上。“朱雀楼漆黑一片,一个人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