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去请你妹妹来。她可是宝玉的救星啊。”贾母也顾不上挑王夫人的错,她的心思也全扑在了宝玉身上。
凤姐略一沉思,并没动地方。
“还不去?”王夫人气急。
“老太太,太太,林妹妹已和北静王爷有婚约,咱们再让她见外男,怕是北静王爷不答应。”凤姐低声道。
王夫人一挑蚕眉,“呸!外男?她若真守闺矩,就不敢招惹宝玉。你当她是什么三贞九烈之女?说是太后赐婚,怕是当初在北静王府她就不干净了。和她那死鬼娘一个样,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男人……”
“放肆。”贾母气得浑身乱颤,“啪!”一个嘴巴甩在王夫人脸上。
王夫人嘴一张吐出颗牙来,“老太太!”她捂着肿起三寸高的脸,一时语塞。
贾母这里正闹得不可开交,赖大家的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奔到贾母院内,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到,“老太太,宫里来人,宣芷宁郡主进宫谢恩,北静王爷前来宣旨,正侯在老爷书房。”
贾母正思如何请来黛玉一解宝玉暂时之困,忽闻宫里传来旨意。贾母的头不由得“嗡”了一声,顿时手心冰凉扶着鸳鸯的手身子晃了几晃。
勉强睁开朦胧泪眼,扫一眼床上牙关紧闭面色惨白的宝玉,叫声“心肝儿”两行浊泪便打湿了衣衫。从来都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初林家得女,若不是望着它山更高,早早做定了两个玉儿的姻缘,何必有今日之困呢?
凤姐看着宝玉,气若游丝,伸手往其鼻下一试,吓得脸色惨白踉跄着倒退两步。
贾母一见凤姐形容,心儿也不由得凉了半截。压抑着哭声,被人挖了心肝似得难受。
王夫人是宝玉亲娘,年近半百一心指靠着宝玉。此情此景,她如何能撑得住,扑到宝玉身上放声痛哭,“苦命的儿,你若走了,撇下为娘可怎么活。”她摸着宝玉没了温度的脸,内心陡然蹿起一股无根的恨意,“都是林家那狐狸精害惨了你,我儿放心,娘拼了老命也把她给你收在房里。来人,来人,把林家那丫头给我带到宝玉房里来。”王夫人疯了似的扯着脖子向外喊着,劲上皱纹和青筋暴起多高,嘴里的血水顺着脖子淌进衣服里。
王夫人儿一声肉一声哭得肝肠寸断。
贾母也痛彻心腓,每呼一口气都扯着五脏生疼。
丫头、婆子都忌惮着黛玉身份,虽是主母发话,也没人敢乱动。
探春在凤姐身后悄悄扯了扯凤姐的衣襟,朝外边贾政书房方向努了努嘴儿。
凤姐想了想近前说道:“老太太,林妹妹也通医理,不如请她来看宝玉一眼再随北静王爷进宫。”凤姐自打走了平儿,一直病体缠绵,精神也大不如丛前,这会儿不过也是硬撑着。她瞄了一眼床上的宝玉,心里也觉可怜。
贾母流着泪轻轻点头。
“三妹妹,你照管着些。”凤姐临走之间,叮嘱着探春。三丫头是个有心的,听着消息急急地赶来帮忙。
“二嫂子放心。”
探春沉着有度,指挥丫头人端来热水给贾母和王夫人净面更面。又命厨房备了清粥小菜,巧言劝着贾母略动了几筷子。
黛玉坐在窗下,蹙着眉正盯着桌上那鹅黄的圣旨发呆。神情有些落寞和无奈。
“姑娘,他那龙椅都坐得名不正言不顺,他这圣旨如何做得数?姑娘终身早有父母之命,又有先太子为媒,不必理这劳什子圣旨。”春纤夺过桌上的鹅皇缎子便扔在了地上,还忍不住踩了两脚。
雪雁吓了一跳,紧张地朝窗外瞧瞧,推开春纤抢出她脚下的圣旨,“还没出京呢,到底要小心些。”她拍拍上面的灰尘,将圣旨收好。
“唉!”黛玉轻叹一声冷着小脸不动声色地收拾着手头的书本。那人走得不声不响,黛玉想起来心里就气闷。早年为了活命,落发出家也就罢了。这会既已得知前情往事,就该脱了僧衣还俗红尘,扛起他该担当的家仇国恨。谁知,杀父之仇他不报,辱母之恨他能容。到底是他生了颗佛心呢?还是他本是贪生怕死之辈?黛玉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当面问问水溶。若是他果真心怀天下苍生,那也还罢了。若是恋生惧死之流,纵是父母之命,我林黛玉也不能嫁给如此肖小鼠辈。
春纤和雪雁哪知黛玉心思,只当她是为了指婚圣旨发愁呢!芷宁郡主压根就没把那圣旨放在心上。
“二奶奶来了。”雪雁听到院中丫头们的请安之语,一抬对看见凤姐裹着大毛的披风扶着丫头的手来了。
“二奶奶。”雪雁和春纤迎上前去见礼儿。
黛玉低头收拾着书本,居然没注意到凤姐已经站在她眼前了。
“嗯。”雪雁使劲地“嗯”了一声,黛玉仍没有抬头。“姑娘!”雪雁笑着扯了扯黛玉的襟。
黛玉这才回神,抬头迎上凤姐盛满笑意的眸子。
“恭喜郡主得配如意郎君。”凤姐打趣地将手放在身侧纳福致礼,蜡黄的脸有了些光彩。
黛玉脸一红,“呸,二嫂子就没正经的。”一扭身进内室去了。
“这有什么臊的,待妹妹回南探亲归来,礼部的大婚仪式也应该筹备齐整了,妹妹出阁做了王妃,好歹提携着嫂子一把。”凤姐移步跟上,絮絮叨叨地和黛玉调笑。
雪雁奉茶,凤姐落座,轻轻叹了一声。
她这声轻轻的叹息没有逃过黛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