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见此原本想要劝慰两句,但知道王妃不会听。他只得将什么都给咽回去。
王妃只是觉得伤心,这是唯一能留下的东西了。
那年她十六岁,他十八。在他生日那天,她没有什么送的,便送了一块轻纱,纱上绣了一匹奔驰的马。绣好以后,她将绣品轻轻的折叠起来,放进了一只锦匣,悄悄的让人送到了他手上。
半月以后,这幅绣马又回来了。还做了一个架子,用玻璃装裱好,秀雅大方。他和她说:“我连同自己和最心爱的东西,一道给你了。”
她小心翼翼的收着这块绣屏,后来人说他向家里提亲。她满心欢喜的等待。不过父母的态度却让人不解,没有答应,没有反对。
再过了一月她便迎来了他的噩耗,两人如今已是魂梦相隔了,再也见不了面。两月之后,因为太后的懿旨,她就嫁到了这里。而这架绣屏就一直摆在屋里,再也没有离开过她。仿佛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身边,没有走远。
跟前有丫鬟们服侍,再加上王妃恨自己,水溶已经默默的退了出去,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怡园,而是来到了正屋子,坐在一张四出头的官帽椅上,默默的发怔。
跟前一个小丫头还给水溶倒了碗水。
水溶紧锁着眉头,他什么也不能说。对于这个王妃,像是一个迷,更像是一把加了锁的门,他找不到钥匙,他无法走到里面去,无法懂她。
此时听见案上的那架座钟已经在敲响了,外面隆隆的爆竹声此起彼伏。这声音也他身子一震,他几乎要忘了进宫这回大事。只是今年可能比去年还糟糕,王妃不能和他一道去了。太后和顺妃问起的时候自己说什么好呢?
水溶再也无法安静的坐着,他起身来踱着步子。六儿走了来禀报道:“王爷,该动身,只怕误了时辰。”
水溶不能再等王妃了,想来她是不会去了。又往那边的屋子看了两眼,跟前有丫鬟们照顾,应该能暂且放心吧。
他犹豫再三的出了怡园。耳边隆隆的爆竹声越来越响,马总管也早让了家人在放了。这样喧闹的场景却让水溶无法融入其中,每一步都像是在走泥泞地,竟那般的沉重。他不懂身边的妻子心里想的是什么。
名义上的妻子,娶来这些年。若说同床共枕,也是屈指可数的几晚。水溶突然又想起王妃曾说起过一个石坚的人来,水溶隐隐感觉到或许这一切就和这个姓石的有关。一切都亟需解开。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有些呛鼻,水溶心想或许他该找个机会和王妃好好的谈一谈,只是希望她能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
这场风波在除夕夜也就渐渐平静下来了,消息没有传到怡园以外的人知道。第二日一早,王妃依旧出来招呼,给敦慧和水澄发压岁钱,又给了黛玉一对荷包,四对笔锭的金锞。
王妃的脸上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半丝因为过年而增添的喜气。
敦慧坐在王妃的屋中,突然见那架子上空了出来,忙问:“呀,那架绣屏怎么不在,那么好看的马,是不是嫂子给收了起来呢?”
几句话全部戳中了王妃的心事,她能说什么呢,能当着敦慧和黛玉的面说,昨夜王爷来了这屋将那绣屏给毁了,王妃悲痛欲绝,与水溶大骂了一架吗?不,不能说的,王妃不想让这个小姑子再添了进来干涉他们的事,左右与敦慧是无关的。
王妃淡淡的说:“收起来了,怕给弄脏了。”
“哎,真扫兴。大嫂这屋子里干净着,那里就脏了。”
黛玉是个心细的人,她有好几次看见王妃对那个绣屏发呆,她似乎从来不让丫鬟去动它,而是自己亲手擦拭。每次来都能看见,如今突然不见了,肯定是有缘故的。只是黛玉不是敦慧她并没有多问。
王妃的手被玻璃划伤了,好在不是什么大事,上了点止血消淤的药,渐渐的也就好了,只是增添了一道口子,渐渐的成了暗红色的疤痕。
水溶从朝中回来时,还惦记着王妃的事呢,又怕贸然去惹得王妃不高兴,不然又是一顿吵,大过年的,闹得上下不安宁。他想来想去,便想到了一个迂回之梳,让人将王妃身边的丫鬟传来问问。
翠珠听说王爷传唤,她不敢不来。到了这边屋里时,只有惜月一个在王爷身边服侍。翠珠行了礼,水溶向惜月使了个眼色,惜月便带着又云几个小丫头下去了。
水溶努努嘴说:“你坐吧。”
翠珠只得在下首的一张黑漆描金的绣墩上坐了,心里却已经料到王爷会找她谈话,早早的就有了准备,也想好了应对之词。
水溶开口问道:“你一个月多少的月钱?”
翠珠有些懵了,怎么是这一句,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见问赶紧回答:“回王爷,奴才每月二两的月钱。”
“二两,也太少了点。你跟着你们王妃也好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吧,我做主,将你和翠怜的月钱提一提,升到三两吧,再加两串儿。”
翠怜没有在跟前,翠珠只好代她向王爷谢恩。
水溶道:“你们辛辛苦苦的照顾王妃,这也是该得的。以后更要尽心尽力,不要有什么闪失。”
翠珠连忙答应。
水溶道:“王妃的伤怎样呢?”
翠珠心想总算是回到正题上了,便回答道:“回王爷,快要结痂了。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水溶停顿了下了,胸中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她还在怪我吧,我也不敢再去那边屋里了。那晚,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悲痛。那绣屏不是我有意要将它给摔坏的,好在不是什么稀有尊贵的东西,我赔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