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源于那场虚伪自私的稿费事件:一张意外的稿费单,飘落在我生命的天空里。我的私欲膨胀急剧激化,发酵成张扬与无限的渴望。
这是我头一次正大光明的出名,在整体脆弱不堪的校园里,没有多少男女同学有如此的造诣。因此,我有了粉丝,收到了信笺,还有一些信誓旦旦、不明事理的女同学,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总而言之,那几日,我的心飞到了霄云外。
文化课本来就是我的软肋,我自幼喜欢鼓捣一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好让大家觉得我不可思议与非同寻常,由此及彼,我喜欢上文艺,想当一个文艺青年,做一名流浪的作家与歌手,我开始狂热地修饰自己的外貌,虽然瘦弱,但头发需要收拾地一尘不染、油光可鉴,绝不能放过丝毫能证明自己出类拔萃的证据。
在家中,我也成了骄傲的资本,我向母亲自诩那份稿费挣来得艰难,向平日里一贯作威作福的父亲细心地讲解写作的内涵。听得他们云里雾里,不得不逢人便讲儿子的伟大与少年老成。
我的成绩一落千丈,虽然音乐老师喜欢我,但语文、数学老师将所有的不满与失望,变成一个电话与一封信,辗转落在原本笑容满面的父亲的面前。
父亲头一次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他差点被自己的儿子蒙在鼓里而不可自拔,原来,所有的自豪与骄傲均是虚无缥缈,均是一场作秀的游戏。
而当时,我正好骗取了父亲的信任,将一把吉他擎在手中认真地倾诉。
每个男孩子都有一个吉他梦,这可能是老狼同学的功劳。长发飘飘的年代,一双玉手,轻挑帘笼,雨滴芭蕉,没有比青春更刺激的快乐了。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要在学校的后操场举办一场个人吉他盛宴,为此,我以自己为中心,发动了无数名男女同学参加,我甚至添加了商业元素,所有观看演出的人,均要出资出力,不疼不叫艺术。
父亲差点摔了我的吉他,幸亏我手疾眼快,夺了吉他,当作宝贝一样地保护起来。
但是一场与父亲的对话在所难免,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是头一次与父亲严肃认真地谈判,父亲让母亲暂时回避,一瓶啤酒灌进他的胃里,而我头一次面对了他的威严。
我谈了自己的理想,说明了自己对艺术的渴望与感染力,我甚至以一首仰天长啸的摇滚乐证明自己对艺术有多么深刻的理解!父亲无言,啤酒一杯接着一杯,酒入愁肠后,一向木讷不自信的父亲拍案而起,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最后选择了一场赌注,作为父亲,他要求我在这次吉他盛宴后暂时收敛艺术情怀,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好好恶补文化课,高考后,听天由命;作为儿子,我有责任答应父亲,青春盛宴成功后,我将金盆洗手,锁了吉他,扔了梦想,目标直指象牙塔。
我们击掌发誓,然后各奔东西。
虽然我发动了各股力量,但据可靠预估,我的宴会依然召集不够百人力量,于是,出现了这样的场景,每天傍晚,草长莺飞之时,一个少年,握着吉他出现在后操场,音乐声音此起彼伏,有些许陌生的少年匆匆而过,将一记漠然丢给了风雨雷电。
五一前夕,吉他盛宴的操办已经排上了日程,我们一帮少年,破罐破摔,海报早已经贴满大街小巷,成本岂能收回?我们认真地准备,哪怕台下没有一名观众。
盛宴如期举行,没有多少人参加,只当是几名懵懂少年的一时兴起罢了。
寥若晨星的观众,偶尔会有几丝像夜鸟一样的嘲笑声、口哨声中响起,这场景令我万分失落。
但我们的盛宴举行到一半流程时,台下竟然莫名地涌入了无数名大人,他们趁着夜晚时机,借着看自家孩子之名,将后操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相机响动的声音,更有镁光灯在都市的夜晚闪耀出柠檬色的光芒来。
这样的场景,自然也惊动了寝室里打扑克、补晚自习的老师与学生,人们自发地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去,台下掌声雷动,操场顿时成了欢乐的海洋。
我没有想到,这次青春的梦想竟然以这样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收场,从此,我暂离艺术,一切与艺术有关的荣辱生涯均与己无关,我要实现答应父亲的赌注,将青春凝结成献给父亲最好的礼物。
高考过后,我竟然意外地收到了一张光碟,光碟中全是那晚我们表演的场景。父亲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邀请了他们工地的民工兄弟,并且邀请了一名会摄影的工程师与他们同往。他保留了一个孩子的少年尊严。
一个父亲,满足了儿子的青春美梦,而一个儿子,他以最后突击式的复习考上了理想的大学。这也算得是一起圆满的赌博,双方不分胜负,而那一起击掌为盟的誓言也会以下半辈子的相互支持与慰藉继续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