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琰不愿得罪先生，从小教习自己的先生是父亲的亲近，这么多年他验证出了一个因果关系，只要先生一摇头，一叹气，脸一黑，那不久之后他一定会受到父亲的责罚。此时先生摇头了，叹气了，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又说错什么了？
“先生怎么又叹气啊！我说错什么了？”慕容琰一脸无辜的说着，起身为先生斟茶。这一举动使得先生脸色又缓和起来。
芈堃端起茶盏打开盖微微喝了一口，这才慢吞吞道：“晋王要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你觉得这合适吗？”
慕容琰蹙眉，沉思片刻后答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啊，何况先生不是说十哥与那花小姐是指腹为婚吗？父母之命，自当遵从。”
芈堃苦笑，这燕王，心思也太单纯了！这样无城府，拿什么和狡诈的晋王争？如果真让晋王做了大魇的皇帝，别说是燕王侍中大人一门和他芈堃，只怕连燕王光顾过的文房四宝铺面掌柜的一家也要被诛杀了！
所以即便芈堃再怎么觉得燕王此人过于心慈无争，做皇帝的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要拼尽全力辅助燕王，就像当初教他写字一样，一笔一划，半点不能牵强。
“可王爷不知这花小姐与晋王的娃娃亲的来由。”芈堃耐着性子解释道，“十五年前，晋王父亲客死异乡，其母亲也就是梁氏带着晋王四处谋生流离失所，辗转到晋州府黟县时晋王患了伤寒没钱医治，梁氏便只好带着奄奄一息的晋王上街乞讨。”
“幸亏有好心的花家夫妇愿意出钱为晋王医治，还收留晋王母子在府中留住多日。花夫人见痊愈后的晋王虎头虎脑样子很讨人喜欢，便开了个玩笑说要是肚子里怀的是女娃，日后就嫁给晋王。梁氏当时听了却十分认真的与花夫人立下一纸契约。”
“之后陛下找到了流落在外的婶侄，这才有了晋王母子的富贵。梁氏也没有忘却花氏夫妇当年的救命恩情，助花家坐上天下第一绣庄的宝座。此后花氏夫妇心中也清楚如今时局已变，两家根本门不当户不对。所以花老爷才会一得知慕容烨被封为晋王，便去主动请求解除婚约。”
“原来这一段姻缘如此曲折动人！如此说来，我更是要多备大礼去祝贺十哥才是了！”燕王听着更是一脸的遐思，“不过也不知那位花小姐的容貌可与我十哥般配？”
芈堃气的肺都要炸了！说了半天，燕王根本就不明白他的意思嘛！
慕容琰见先生短须忽然直颤，便觉得摸不着脑袋了。他说错什么了？
“王爷！”芈堃暗暗长叹，整容起身道，“您还听不明白吗？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就算悔亲也无关紧要！花家和晋王的亲事，本来就是两家之间的私密，没有旁人知道。且花氏夫妇当时只当是儿戏随便说说，是梁氏当了真想攀这门亲！”
“彼时的梁氏，走投无路，花夫人的一句话对她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抬举了，所以她才会当真。梁氏为人您难道不略知一二？她这个人，根本不屑于与低等人为伍，能感恩花家，日后资助金银，已经是她良知的最大底线了！试问她能乐意和没有官身的花氏结成亲家吗？”
慕容琰还是双眼懵懂的望着慷慨演说的先生，这又如何？实在听不明白。
芈堃无可奈何的摇头，差点忍不住砸了桌子，可是眼前的王爷可不是数十年前那个顽皮的小童可以任由他发脾气吓唬了！
他是个玉树临风的男子汉了！岂能容他放肆？
“晋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王爷能仔细说说对于他的印象吗？”气极反笑，芈堃无奈到极点，情绪反而平稳下来。又重新坐下来，和初始时一样露出和蔼的笑容，品茶叙话。
慕容琰想了想道：“智勇双全，武功盖世，是为英雄也。”
芈堃颔首，这倒也不错。
“还有呢？”
“气宇轩昂，英姿飒爽，俊朗无敌……”
芈堃八字眉抖动不止，憋红了脸打断话道：“是让你说秉性脾气！“
慕容琰锁眉。
“说不上来了，毕竟我与十哥交往不密，不好说。”虽说邀约过十哥，但十哥因为事务繁忙，根本就没有与他仔细相处过，他怎么会知道十哥的脾气秉性？
“那，王爷还记得当时陛下是为何要封两位储君吗？”芈堃喝尽杯盏中最后一滴茶水，淡淡问道。
慕容琰陷入回忆中。
当时慕容氏一族共五名男侄参与陛下亲设的考核，先考文，后为武。文科身为状元及第的慕容琰自然轻松领先，而骑马射箭却是慕容烨的拿手好戏。两人并列文武第一，进入最终殿试。
殿试主要是考核治国之道，用兵之法。慕容琰从小被父亲逼迫跟着先生学习兵法，国论，几个回合之后便打败了慕容烨获胜。
而就在胜负已有定论，皇帝就要定储君的时候，慕容烨请求陛下再给他一次陈述的机会。得到允许后他说：“侃侃而谈者，未必解其真意。试问武艺不强者如何领千军万马？陛下当年若只懂兵法而非骁勇无敌，如何能平天下？纸上谈兵者可为文辅，可为谋士。治国者文武必不能倾也！大魇的储君，攸关万民。即便不能与陛下看齐，也要望陛下之腹才是啊！”
陛下听完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一时心动，便做出了旷古绝前的决定，同时立两位王储，慢慢考察再最终决定。
“记得，当时十分佩服十哥胆识。”
“那，想必王爷也看出晋王的大志了罢？”
慕容琰颔首，看得出，十哥对于皇位，似是很在意。
“那，如此大志之人，为何要娶一个对他的大志毫无作用的民女？”芈堃又道，“年前听侍中大人说起，点检大人嫡长女今年已及笄，获陛下恩准，打算在春月举行全国的招亲大赛，像晋王这等功利之人，为何要娶一民女，而放弃这能与武臣之最结亲的绝好机会？”
“如晋王不应儿时婚约，而去赴赛，又一举获得王点检之女青睐，那他继位的机会，是不是十拿九稳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天下兵马调动之权全在殿前都点检王釿手中，王釿势力权倾朝野，如果成为他的女婿，那十哥的皇位应该是必然了。
慕容琰点头赞许道：“十哥为了承诺甘愿放弃好机会，可见十哥人品的磊落重情。”
芈堃却摇头道：“非也，晋王这么做恐怕不是真心。晋王性情霸道狠辣，未达目的不折手段，就依一件事来说吧，当初他和梁氏落难时，梁氏曾遭人调戏，之后这名男子全家女眷，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六岁女童皆被人奸污而死，全家八口人被砍成肉块，屋内血水成池，其状惨不忍睹。试问这样狠辣之人，又怎么会突然如此念情意？”
“只怕他这么做的用意，只是想讨一个好名声！既然王爷听说之下夸赞晋王磊落重情，那么陛下若是听说呢？现在此事已是传扬的天下皆知，万民听说也都夸赞晋王重情义。王爷试想，这消息就是长了腿脚，也不会传扬的如此之快吧？会不会是晋王命人可以放出的风声？”
“先生听来的未必是真。再说十哥若不是真心要娶，又何必多此一举。博一个虚名比起和王点检结亲，哪一头划来？”慕容琰反问道。
“这亲结不结的成，还未成定数！”芈堃不以为然的一笑道。
{整个莫容家族排行里，慕容琰为第十二，慕容烨为第十。当代无论长幼，兄弟之间都暗排行称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