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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曲牌联套体戏曲的兴衰概述(2)

虎头牌即虎符。前引书云:虎符“五左一右。左者留御前,以侍臣亲密者掌之。其右符,随路统军司、招讨使长官主之,阙则次官主之”。发兵三百以上以及“召易本司长贰官”,都要经尚书省奏请左虎符,和统军司、招讨司所佩的右符相合,才得生效。《章宗本纪》载承安元年(1196)“初造虎符发兵”。本剧是元帅山寿马用以传拿他的叔父金牌上千户。

山寿马叔侄原住勃海寨。勃海寨,地名,和渤海人不同。渤海人不是女真族。辽东土着、汉人、渤海人在女真族初起时立有战功,做到猛安(千户)、谋克(百户)的,皇统五年起一律不得承袭。泰和六年(1206)又规定汉人、渤海人不得充任猛安、谋克。同书又说:“金制,都元帅必以谙班孛极烈为之。”据《金史·金国语解》,谙班孛极烈是女真族的贵官,绝不是外族渤海人所能充任。

如上所说,上中下千户之分在皇统五年(1145)、天德二年(1150)之间,上距金朝开国约三四十年,和第一折《点绛唇》“一来是祖父的家门”、《一半儿》“则俺那祖公是开国旧功臣”吻合。本剧故事不管为虚构或虚实相参,可能以上述年代作为背景。经历设于兴定三年(1219),后来的官名混入前代史实,小说戏曲中所常见。杂剧的写作当在此后。

《虎头牌》第一折山寿马的婶婶和自己的夫人要推荐叔父接任千户时,山寿马说:“叔叔平日好一杯酒,则怕他失误了事。”夫人说:“叔叔说道,他若带了牌子,做了千户呵,他一滴酒也不吃了。”戒酒居然成为授官的先决条件。第二折金住马又奉劝他的弟弟新任千户说:“我着这苦口儿说些良言,劝你那酒莫贪,劝你那财莫恋……”(《慢金盏》),而结果仍然不免因酒误事。

《金史》卷四四云:“(大定)二十四年(1184)是时多易置河北山东所屯之旧括民地而为之业户,颁牛而使之耕,畜甲兵而为之备,乃大重其权,授诸王以猛安(即千户)之号,或新置者特赐之名,制其奢靡,禁其饮酒,习其骑射,储其粮隩,其备至严也。”酗酒是女真族的恶习,剧本写的不是个别的偶然事例。

《虎头牌》第一折《混江龙》说:“长养着百十槽冲锋的惯战马,掌管着一千户屯田的镇番军。”镇番军一作镇防军。同折《赚煞》又说:“托赖着俺祖父是番宿家门。”

《金史》卷四四说:“(大定)十八年(1178),命部族、乣分番守边。”乣军,本是辽制,金代沿用,指女真的本族骑兵。金国除本族军队外,有渤海军、奚军、汉军等杂牌军。“所谓镇防军,则诸军中取以更代戍边者也。”

番,是轮值的意思,后或音近误为防。

剧本歌颂金朝的都元帅公正不阿,刑不避亲,而典章文物又一一吻合,以致它的题目正名不被后人理解而加以修改,它应是金代作品的遗留。

孙楷第《元曲家考略》据缪荃荪编《藕香零拾》本元明善《清河集》卷二《送湖南李直夫宪使》,以为此人即《虎头牌》作者。他说:“明善送直夫当在大德(1297-1307)末至大(1308-1311)初。直夫是时为肃政廉访使,乃至元(1264-1294)延佑(1314-1320)间人也。”按:《录鬼簿》上《前辈才人》有李直夫,注云:“女真人,德兴府住,即蒲察李五。”《录鬼簿》记书会才人,即使做过小官的,也都一一载明职衔。如孙氏所云,他的时代又同作者相差不远,不像石君宝那样是金元之间的人,岂有做高官如行省宪使而被忽略的。“即蒲察李五”,语气轻忽,《录鬼簿》从未这样对待官员。不能因为他同杂剧作家姓名相同而看作同一个人。

五、郑廷玉《后庭花》

故事发生在金朝首都汴梁。金主赐廉访使赵忠一女,名叫翠鸾。她的母亲同来。赵夫人叫家奴王庆暗中把母女害死。王庆叫杂差李顺去办。王庆同李顺妻通奸。李妻怂恿丈夫拿下翠鸾首饰,私下将母女释放,假说已经杀了。李妻又在王庆前面吐出真情,李顺被迫休妻,让他跟随王庆。王庆怕李顺到开封府告状,把他杀了,将他尸首装入口袋内,丢在井底。翠鸾同母亲失散后,到旅店投宿。店主强迫她成其好事。翠鸾见他举起斧头,惊吓而死。店主怕暴死人阴魂作怪,扯下门上一片桃符插在她鬓角以作镇魇。她的尸首也装在口袋内沉入井底。翠鸾阴魂以借灯为名,同在旅店寄宿的书生刘天义幽会,两人各赋一首《后庭花》词。翠鸾母亲听见女儿声音,敲门进去,只拿到女儿写的那首词,就到开封府告状。

赵廉访见翠鸾母女被王庆领去之后杳无音信,请开封府包公审理此案。

包公说:“小官职小断不的。”赵说:“与你势剑铜铡,限三日便与我问成这桩事。”包公根据《后庭花》词,叫人在井底捞起尸首,又得李顺的哑巴儿子的告发,审明另一件命案。王庆、李顺妻和店主判处死刑,赵夫人却仍然逍遥法外。她曾说她丈夫,“一生不得闺中力,若个相扶立此名”。可见她是女真贵族中的特权人物。杂剧如果作于元代,那就用不着对她破格留情。

第一折杂差李顺唱《混江龙》:“哎,你个身着紫衣堂候官,欺负俺面雕金印射粮军。”堂候官指王庆狐假虎威,而他自己的身份是射粮军。《金史》卷四四说:“诸路所募射粮军,五年一籍。三十以下,十七以上,强壮者皆刺□,所以兼充杂役者也。”这个缺字一定是“面”或“脸”,可以据杂剧校补,同杂剧的描写完全吻合。同书卷七四宋望(斡离不)传说:“射粮军愿为民者,使复田里。”

六、无名氏《杀狗劝夫》

《楔子》说,剧中人物孙荣“祖居南京人氏”。又据第三折《采茶歌》,南京就是汴梁。

第四折说白:“小官姓王名翛然,在这南衙开封府做个府尹。方今大宋仁宗即位,小官西延边才赏军回来。”

王翛,字翛然,金朝的包公式大清官。《金史》卷一〇五有传。这里把他误会成宋朝人。

七、王仲文《救孝子》

《元曲家考略》据《金华黄先生集》卷二六《集贤大学士荣禄大夫史公神道碑》,查明史惟良的生卒为1273-1347。碑云:“惟良少受学前进士王仲文。”因此推定:“仲文授惟良读,当在至元(1264-1294)末,其第进士当在金末,亦由金入元者也。”可信。

第一折王翛然自报家门说:“自出身以来,跟随郎主,累建奇功。谢圣恩可怜,官拜大兴府(北京)府尹之职。老夫今奉郎主之命,随处勾迁义细军。”王翛然事迹同《金史》卷一〇五吻合。勾军、大兴府、中都路(北京)、金牌上千户,这些都是金朝所特有的兵制、地名和官制。

第一折次子杨谢祖梦中作诗:“昨梦王师大出攻,梦魂先到浙江东。

屯军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后两句,原是金主完颜亮的题软壁诗,“屯军”原文作“提师”。见岳珂《桯史》卷八《逆亮辞怪》。又见《大金国志》卷一四《正隆五年》。

第一折王翛然白:“老夫勾迁义细军,拿住这个小厮,他说道是贴户。

替你家当了二十年军也。你为什么要他替来?”正旦李氏唱《忆王孙》:“则为这孩儿每幼小且饶咱。”王翛然接着说:“小厮每(指李氏的两个儿子)长立成人也。”正旦接唱:“今日个长立成人,俺可也合替他。”后来李氏说:“这军身原是俺家的,多亏这贴户替俺当了二十年,今年轮也轮着俺家当了。”义细军,《元史·兵志》只有义士军,另有杂剧写到义军,不知道是史书失载还是传写之误。《兵志》一说:“至元二十二年(1285)十二月,从枢密院请严立军籍条例,选壮士及有力之家充军。旧例:丁力强者充军,弱者出钱,故有正军贴户之籍。行之既久,而强者弱,弱者强,籍亦如故。其同户异居者,私立年期,以相更代,故有老稚不免从军,而强壮家居者,至是革焉。”李氏家的情况正同《元史》所说那样。

八、关汉卿《拜月亭》

今传元刊本,科白大半被省略。如果不以同名的南戏相对照,故事轮廓不够清晰。世德堂本南戏第一折末上开场《满江红》:“自古钱塘物华盛。”第四十三折《尾声》又说:“亭前拜月佳人恨,酝酿就全新戏文,书府翻腾燕都旧本。”可见南戏由杭州的书会才人根据北京的话本改编而成。

“燕都旧本”几经流传改编,它的大为走样和退化的本子当是《国色天香》卷一《龙会兰池录》,也即《绣谷春容》的《龙会兰池》。南戏第四出说白:“臣闻番兵犯界,军马已到榆关,相去百二十里之地。”杂剧第一折《仙吕·点绛唇》则云:“锦绣华夷,忽从西北天兵起。”根据《金史》卷一四,蒙古攻占金国中都(北京)的主力部队来自西京(今山西大同)、怀来、涿鹿、居庸关,不来自东北方的榆关。看来这本杂剧早于同名的南戏,那些相同的曲句:“分明是风雨催人辞故国”(杂剧第一折《油葫芦》),“噫,待不你个小鬼头春心儿动也”(杂剧第三折《倘秀才》),当是南戏袭用杂剧,而不是相反。

杂剧第二折《贺新郎》说:“可更随车驾南迁汴梁”,故事以金宣宗贞佑二年(1214)自中都(北京)南迁作为背景。据《金史》卷一四,原定五月十四日出发,因天雨受阻,到十八日只得冒雨出发,二十一日才雨止,杂剧所写雨中跋涉的情景:“这一对绣鞋儿分不得帮和底,稠紧紧粘糯糯带着淤泥。”可说严格符合当时事实。

九、王实甫《丽春堂》

《丽春堂》杂剧主角是徒单乐善。他自报家门说是完颜女真人,不是说他姓完颜。他官拜右丞相,领大兴府(北京)事,正受管军元帅之职。他在香山会和监军李珪因赌赛双陆争吵,打落对方门牙,贬斥在济南闲居。

因草寇作乱,取他还朝。草寇闻风投降,他官复原职。李珪负荆请罪。此人姓名和《李逵负荆》的水浒英雄同音,加强了喜剧性。徒单乐善和李珪都是虚构人物。

配角徒单克宁(?-1192)却是真实的历史人物。根据《金史》卷九二,他是金世宗朝最受信任的元老大臣,被称为诸葛亮再世。第一折他自报家门:祖居山东莱州,曾任山东路兵马都总管行军都统(1162,据《金史》本传,下同),后迁枢密副使(1172),兼知大兴府事(1171),官拜右丞相(1179)。“今拜左丞相职”。他在1185年代理左丞相,次年以太尉兼左丞相。第二折《中吕·粉蝶儿》描写香山之会:“俺这里伫立丹梯,则见那广寒宫在五云乡内。”据《金史·世宗本纪》,香山寺在1186年落成,赐名大永安寺,正是徒单克宁任命为左丞相的那一年。这也是杂剧故事发生的假定年代。十年前,他曾一度失势,当时他的女儿是皇子豳王妃,“以奸伏诛”,第二年他重新任命为平章政事。杂剧主角徒单乐善的官职,同徒单克宁相似,杂剧第三四折着重渲染的山水之乐同徒单克宁再四奏请归隐的志趣也很相似,而济南正是他的旧游之地。第二折《尾声》,四丞相唱道:“我与那左丞相是兄弟,我和你须叔侄。”这是说他是徒单克宁的兄弟,李珪的叔叔(李珪为了谐音,只能姓蒲察李氏),这可能是暗示:左右丞相本是一个人,可能这是为徒单克宁写的一本杂剧。

《丽春堂》杂剧所写的端午射柳会是创于大定三年(1163)的盛大庆典。《金史·世宗本纪上》将它作为国家大事加以记载。此年“以重五幸广乐园射柳,命皇太子亲王百官皆射,胜者赐物有差。上复御常武殿,赐宴击球。自是岁以为常。”同书《章宗本纪》又说,明昌元年(1190)五月五日,“拜天于西苑,射柳击球,纵百姓观”。徒单克宁这时正处于仕途上的顶点;西苑,也在香山附近。

《西厢记》杂剧另有专文论述,不赘。

十、杨显之《酷寒亭》

只候赵用自述是南京人氏。第一折《醉中天》:“学一句燕京厮骂。”辽金称现在北京为燕京。

十一、无名氏《货郎旦》

剧中李春郎卖给拈各千户为儿。脉望馆本写明他是完颜女真人氏。

十二、无名氏《村乐堂》

主角张仲的女婿蓟门同知是完颜女真人。关西汉是“岐州凤翔府人氏,在这蓟州当身役,与这同知相公做着个后槽”。杂剧称他为曳剌,是古代回纥语的音译,一名曳落河。杂剧《楔子》写他和同知的对话如下:

同知:兀那厮,你当几时后槽了?

后槽:我该当一年。

同知:当一年,还有多少时?

后槽:我当了半年了。

同知:罢,我饶你半年,放你回去罢。

按照他的身份和对话所透露的情况,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名射粮军,为金朝所独有。

十三、无名氏《射柳捶丸》

北番(辽)耶律万户侵犯北宋边境,朝廷赦免被罪的将军延寿马前去迎敌。延寿马一箭射死耶律万户。葛监军冒称是他的战绩。延寿马和葛监军比试射柳打球,辨明真假,葛监军削职为民。延寿马是女真姓名。庆赏端阳节,射柳捶丸,是金世宗大定三年(1163)创始的国家庆典。见上文关于《丽春堂》的说明。

十四、张国宾《合汗衫》

主角张义自报家门:“本贯南京人也。”

十五、关汉卿《救风尘》

第三折赵盼儿白:“你在南京时,人说你周舍名字,说的我耳满鼻满的。”

十六、贾仲名《金安寿》

男女主角都是女真人。

十七、孟汉卿《魔合罗》

剧中河南府尹是完颜氏。

十八、孙仲章《勘头巾》

剧中河南府尹是完颜氏。

十九、张国宝《罗李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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