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刚才我说了,养牛、养猪,都是不用化肥的办法,而且已经经过科学试验;发达国家严格控制农药使用,灭虫的办法很多,比如,生物农药,用诱虫灯捕获害虫;如果养牛,田边不堆秸秆了,可以种点杏树、红叶梨、连翘等植物,它们能诱走芽虫、金龟虫等害虫。另外,以虫灭虫的技术,在一些国家很发达,可以派点研究人员去学习。比如,加拿大有种瓢虫,只吃害虫不吃菜,一袋五十只,只要十五加元。我看过一户人家的小菜园,他种的蔬菜有茄子、黄瓜、豆角、洋葱、白菜,每棵菜上放一个虫,从来不用农药。这样的办法,我们也可以采用。化肥、农药不用或少用,燕子、麻雀、蜻蜓、青蛙、蟾蜍、刺猬等害虫天敌,会繁殖得很快,也是灭虫的好办法。”捷舟介绍说。
“哦,是这样的!现在有些鸟雀见不到了,都是农药惹的祸。我们年轻时,家家房檐下有燕子,那时谁家用过农药?”仨老汉不禁摇了摇头。
“你们试验一下行不行啊?”捷舟问,“养牛,生物灭虫!”
“那得有人啊!年轻人都打工去了。”仨老汉直叹息。
“他们打工一月能赚多少钱?”捷舟问。
“唉,我那个儿子,出去六年了,现在每月一千九百元钱,与别人合租一间房,每月六百多,吃饭五百多,坐公交车八十多,去掉手机话费、日用品费,每年春节返一次乡,路费、人情打点费,一月剩不了二三百元,也就够买个农药、化肥钱。”老汉一项项地算着。
“算了半天,我看出了个怪圈,老人、妇女、儿童在家,用这种方式种田,青壮年抛家舍业,外出打工,赚回来的钱买了农药、化肥、除草剂,没拣到什么便宜,却损害了大家的健康和亲情,坑害了我们自己。”捷舟长嘘了一口气。
“是啊!领导,说到我们心坎里了。青壮年回来,孩子们怯生生的,半天不敢喊爹妈,刚刚熟悉,又走了,我们这是在干些啥?”仨老汉也诉起苦来。
“农民工进城,还是发挥了重要作用,富余劳动力还是要向外转移,但是,不能搞得没人种田了,我看你们还是想办法把外出的青壮年叫回来几个,按刚才我们讲的,搞个试验。”捷舟给他们鼓劲。
“不成啊!这种试验必须一大片、一大片地搞,一家一户搞不起来,现在,各家的承包地挨得那么近,你家菜地里放了瓢虫,我家的农药飘过来,也能给你毒死。”仨老汉分析道。
“说得对!”捷舟思考了一会儿,转身将了范抚洲一军,“你们区搞个试验怎么样?无非是产量低一点、用人多一点,但吃着放心,发展不就是为了人吗?城里有许多人,愿意出高价买这种放心食品呢!”
“可以啊!”今天的见闻,让范抚洲深有感触,“现在香港吃的蔬菜,就是采取这种方法供应。我们称之为‘供港蔬菜’、‘供港食品’,每样蔬菜都建立档案,如实记载使用肥料、药品的来源、用法、用量、使用日期、安全使用间隔、植物病虫害发生防治情况、收获日期、收获量,每天的蔬菜发出前,都标明产地,经过质检部门化验和公证,要经过严格的检测,检测标准有三千三百多项。正是这些措施,确保了供港蔬菜食品的安全,一直成为有着较高品质的食品。香港同胞也是中国人,他们能吃,我们为什么不能吃啊?能为他们这样做,我们自己凭什么不能这样做?”
捷舟听得顺耳:“干什么都要有人带头。抚洲啊,你就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种植粮菜靠化肥,灭虫靠农药,除草靠除草剂,瓜果用膨胀剂、催红剂、催熟剂,养猪养牛要添加剂,这种状况再不能持续下去了。去年,我也是帮着你们跑项目的,幸亏在芬兰多待了一天,回来后,水泥项目被腾川区抢走,躲过了空气、水质污染,植被破坏这一劫。现在,我们既然拥有了蓝天、白云、绿树这个条件,能不能把打工的人抽回来一点,加强农作物管理,逐步做到不用化肥、农药、除草剂,创造一个无农药、无化肥、无污染的三无区,粮、菜、肉、果价格定高一些,愿意要的人肯定多,收入不会低于那些用化肥农药的,也不会低于那些外向型企业。黑龙江五常的大米五十元一斤,还很难买到呢!”
“我回去就向党委汇报,我相信大家会同意。”范抚洲爽快地答应着。
几个人告别老农,回到兆庆区,一帮人围了上来,范抚洲悄悄告诉捷舟:“这都是来谈项目的。”
一位微胖的中年人递上名片,自我介绍:“我叫刘琛,金鼎房地产开发总公司总经理,腾州区多次联系,要我去他们那里发展,但那里空气不好、地质差,我们不去;你们兆庆山青水秀,绿树掩映,很想在这里搞两个度假村。”听口气,好像他给了多大的面子。
“这个我们不干!”范抚洲一口回绝,“为了保护这片绿色,我们修车库都舍不得用地,怎能允许盖别墅区,供富人休闲呢!”
捷舟向范抚洲投来赞许的目光,刘老板悻悻地走了。一个洋老板挤过来,递上名片:“我们是生产知名服装品牌的,投入少、利润高,行销世界各地,在你们这里投资办个厂怎么样?”
范抚洲拿着名片思考,副区长平易东敲边鼓说:“这倒可以考虑。”
捷舟拉了拉平副区长的袖子:“生产这些名牌,消毒要求特别严,它从废水中排放的重金属,以及烷基酚和全氟类化学物等扰乱激素分泌的危险物质,会损害人体的免疫系统、内分泌系统和肝脏,而且是不可降解的,无法经过水处理消除,美欧等发达国家,现在都禁止这些污染物质的排放,我们也不能自己害自己。听说,一件名牌在欧美国家只卖几百美金,但返销到中国,就卖上万元。这种把污染留给自己、把利益送给别人的事,不要干!”
平易东听着有理,也建议范抚洲拒绝。
一个姓程的老板挤上来,递过名片,要谈电子制造项目,两亿元的投资,为总厂生产手机、微机电子配件产品,销欧美等十几个国家。范抚洲和谷朝阳区长、平副区长仔细听着、算着,答应讨论讨论再答复。捷舟作为旁听者,始终没有说话。
晚上,区领导到了望台了解汛情,捷舟约昨晚谈话的几位老干部,继续聊天,他特意同范抚洲说:“你们有事就忙,如果没事,也来听听我们的龙门阵。”
区里的领导都愿意听捷舟聊聊,了望厅里聚满了人,除值班干部,都围拢过来。
捷舟问:“你们和程老板合资办厂的事定了吗?”
范抚洲说:“还没有呢,我们算了算,也赚不到多少钱,只不过能落个外向型企业和创汇的好名声罢了。”
“这个名声倒可以不要,我们以圆珠笔生产为例,我国是制笔大国,但造一支,我们只能赚两分钱,其他利润,都让发达国家从专利和销售中赚走了。塑料、金属、油墨在制笔过程中,也是有污染的,我们的工人,凭着一双手,辛辛苦苦,日夜操作,污染留给了自己,给发达国家生产了廉价商品,我们还落了个贸易顺差的名头。改革开放初期,我们资金少,缺技术,这样做是完全必要的,但发展到今天,我们就要转变生产方式,搞创新型产业,改善民生。”捷舟说。
“是啊!我们也常议论,我国的外汇储备那么多,拿去买外国的国债,可是,各级又不断号召招商引资,不知是算的哪门子账。”谷区长也有同感。
“促进消费、扩大内需,我们也研究过几次,发展家用汽车、盖楼房、组织旅游的计划都做好了。”范抚洲说到这里,想到盖楼买车的计划曾送给捷舟审阅,至今没回话,没好再说下去,转而谈到买家电、添衣服等消费上。
捷舟看出了范抚洲的心思,接过话题说:“家家拥有汽车,是我们多年的企盼,不少人举出西方发达国家的例子作范例,说人家人均汽车拥有量是多少,道路是多少,可是,从我国实际看,会发现这种比法有问题。美国与中国的国土面积相差不了多少,他们除了洛基山脉和个别州,都是好土地。我国西部,高原、山区占国土面积的三分之二,绝大多数人口集中在沿海这狭长地带,我们有十三亿多人口,是美国的四倍多,如果除去高山、沙漠、高寒区,人口密度可能是他们的十几倍。你们想想,如果我们也两三人一辆汽车,公路、车场、车库能把我们仅有这点耕地占得差不多,盛丰城区人口密度是香港的三倍,现在车辆已是他们的八倍,成为堵城、尾气城。腾州区买私家车刚开了个头,已把山区植被啃得满目疮痍。这次滑坡、泥石流与采石烧制水泥有关,与劈山造地建楼房、扩公路、修车场车库也有关系啊!”一席话,打开了大家的思路。
“新加坡经济那么发达,但买车建房控制那么严,不就是因为国土少、人口多嘛!”刚从东南亚回来的谷区长发着感慨。
“不买车、不盖楼、不买奢侈品,我们怎么拉动内需?”平易东不解地发问。
“是啊,几次来兆庆,都是来去匆匆。近来,工兵团整理团史,几位老团长都来了,我来陪陪他们,也有时间坐下来,同你们聊聊天,探讨一下我们应该建立什么样的消费模式?”捷舟看了看众人,继续说,“最近一段时间,我认真学习了党的创新理论,反复思考‘发展是为了什么?应当建立什么样的小康社会?’发展是为了让人民的生活更美好!以人为本就是阐述这个道理。现在,我们农村的青壮年都去打工,多数参加制造业,长期消耗着我们有限的资源,用廉价的劳动力,为发达国家生产着物美价廉的商品,把污染留给自己。人们呼吸着污染的空气,喝着污染的饮水,吃着带农药残留的粮食、蔬菜,住着水泥烤灼的建筑。上亿人利用长假,坐着飞机、汽车、火车、轮船,从自己过腻了的地方到别人过腻了的地方旅游,个人拥挤劳累,疲乏不堪,又消耗了能源,制造了新的污染。改革开放初期,家底薄,我们只能这样搞,现在有了一定的积累,一定要按照中央要求,以人为本,扩大内需,创造一种中国特色的消费模式。”捷舟不停地讲着,人们想不到,今天他会有那么多的话。
“说得好啊!捷舟同志,这些事,我们想到了,只是概括不出来,表达不准确。”老区委书记、老预备役团第一政委由衷地赞叹着。
“论搞城乡建设,你们比我有经验。我们国家人均收入还很低,资源也不丰富,我们不能像有些发达国家那样摆阔。据报道,我国每年在餐桌上浪费的粮食价值高达两千亿元,相当于两亿多人一年的口粮,一个省会城市的主要餐厅,每天都浪费两百多吨饭菜,这样下去哪能成啊!还是要强调勤俭节约,艰苦奋斗。”说到这些,捷舟十分痛心。
“是啊,我们一定要探索中国特色的消费模式,用我们的劳动,建设绿色环境,维护新鲜空气,生产无污染食品,构建舒适社区,保护清洁水源,过上真正幸福恬静的生活。”说到这里,捷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望了望大家,打住了话头。
人们静了一会儿,思考着这些话的道理,很快领悟过来。
“我们发展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人吗?离开人们美好的生活,我们要那个GDP、要那个外汇储备、要那些个第一,能有什么意义?老首长,明天别走了,帮我们的发展参谋参谋吧!”
“好啊,那我多打扰一天,提点建议,如果你们在扩大内需中创造出一种中国特色消费模式,不仅能争到第一,在全国也会有重大的影响。”捷舟痛快地答应道。
仲秋,天亮得早,清晨,捷舟出门散步,清新的空气,拂面而来,远处山上绿树婆娑,苹果发黄、柿子发红、核桃青青,几条小溪从山涧奔流而出,嘉沙河携带秋雨的降水,越过红枫岭,形成巨大的落差,哗哗流了下来,恰似一条瀑布。几个居民坐在场院里,商讨着如何利用七天长假,到外地旅游的行程。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坐在石头上,同跟前的人算着账:“一家四口到巫余山,往返车票两千四百多元,再差的旅店住上四宿也得五千多元,请同行的人喝次酒一千元左右,再加上门票、孩子的零食,有一万多元足够了。”
“不够的!”坐在对面的中年妇女说,“现在有的公园要买两三次门票,有些山沟也设个门槛收票,里边的景色还不如我们这的山里好看呢!景点和景点之间的旅游车随行情要价,游人越多,价格越高,到处人挤人,一天下来,骨头累得散架。”
“老叔,你谈的这个价是平时的,到了重大节假日都在涨价,人多了服务人员忙得不可开交,也难得有个好脸色,让你急不得、气不得!”一位姑娘插话道。
“在路上堵车也是个大事,那么多车辆跑到公路上,说不定哪里会出一起事故,一堵就是大半天,想方便一下都找不到地方,有的尿到了裤子里。”一个小伙子谈起了他的旅游经历。
周围的人笑着说:“我们怎么开起诉苦会来了,照说呢,旅游是件快乐的事,可这人一多,乱收费,赶路程,弄得筋疲力尽的。不去呢,好像赶不上时髦,孩子们攀比,缠着要去。去了,又是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