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信后,封专员与赵和光旅长很是震惊,命令部队暂停攻击,派人同土匪联络谈判,并连夜派出几十名侦察兵,沿河岸秘密侦察。侦察人员攀悬崖、登峭壁、穿荆棘,把附近的地形仔细筛了一遍,果真在妙竺山河边的悬崖上,发现了土匪们用一根绳子吊在半山腰的毒药包。只要把绳子砍断,药包就会落入河内。
现在,进剿部队和古州军民都喝这条河的水,如果真是毒药,后果不堪设想。侦察员还发现,此山正面是一片开阔地,部队过不去。山后是悬崖峭壁,虽然离另一座山较近,但攻上去很难。如果强攻,土匪瞬间就可以把绳子斩断,让毒药沉入水里。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侦察人员通过高倍望远镜反复侦察,发现有只兔子蹿到了悬崖边上,原来,在悬崖南侧的山梁上有个小小的缝隙,上面长满了青草。晚上,侦察兵潜伏过去探查,发现这个缝隙很小,如果不弄出响声,五六岁的孩子能钻进去。
得知这一情况,赵旅长马上找到封专员商量:“现在看,要不给土匪斩断绳索的时间,唯一的办法就是围绕石缝想点子。”
“按侦察兵说的,那条石缝实在太小了,而且又深达七八米,如果用爆破等方法拓宽,土匪听到声音,会当即把绳索砍断。”封专员皱着眉头说。
“我们可以派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进去试试,看看他们能否钻过去。如果能,让他们带根绳子,拴在吊毒药的粗绳上,绳的另一端在我们手里,那时就算土匪斩断绳索,毒药也掉不下去了。”
“这个办法不错,我可以叫侦察员带两个孩子去试试,但这两个小孩必须瘦小、灵活。我儿子封雷今年五岁,长得瘦小,他有可能钻进去,我们还可以再到村里找一个。”
十几个年龄合适的孩子,很快被找到了司令部。赵旅长、封专员打量了一遍,发现他们不是个头太小,就是太大。有几个个头不小不大,但又不机灵。这时,捷舟被一名工作人员带了进来。封专员发现,这孩子又瘦又小又矮,但双眼透着一股机灵劲。便把捷舟和儿子封雷叫到一边说:“现在让你们从一条石缝里钻过去,把一条绳子拴到土匪吊毒药的绳子上,你们敢不敢?”
封雷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捷舟,爽快地说:“我敢。”
捷舟也轻轻应了一句:“我也敢。”
封专员和赵旅长高兴地说:“好,你两个去试一试,不过在没拴上绳子前,千万不要弄出任何响声,这可关系到进剿部队和古州军民的饮水安全。”赵旅长又反复向两个孩子交代怎么隐蔽地钻过去,怎样悄悄地不要弄出任何声响,怎样伪装好,不让土匪看出任何蛛丝马迹。行动前,他们指导两个孩子做了几十次模拟试验,直到两个孩子对每个细节都掌握得很熟练,才展开行动。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赵和光派人保护着捷舟和封雷悄悄来到石缝前,让他俩牵着绳子的一头轻轻往里爬。石缝中的情况,远要比封专员他们估计得复杂,两个孩子在洞里摸来摸去,终于在天黑前摸出了洞口,并且按照事先约定,把准备好的钢丝细钩穿进了粗绳的缝隙中间,顺利地把绳子拴到了吊着毒药的粗绳上。两个人高兴地正想往回返,一不小心,碰到了草丛旁的一棵小树,小树一晃,一块小石头滚下了山坡,两人立即伏到树旁的草丛里。
“谁?!”上面的土匪听到石头滚落,大喝一声,“叭叭叭”一排子弹扫了过来。
“那里好像有条缝。”随着枪声引起的草丛晃动,一个土匪高喊起来。
“轰——轰——”两发炮弹打了过来,随着爆炸声,石缝的石头塌落下来,洞口被严实地堵死了。
两个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呆了。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趴在悬崖半腰草丛里的两个孩子又饿又乏,怎样逃出绝境?他俩的目光不停地四处搜索。发现悬崖西北方向有一丛丛连绵不断的小树,紧贴着峭壁生长;顺着树上去,有一条崎岖的小路,直通土匪山寨所在的山顶。
两个人交换了下手势,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了悬崖边缘,轻轻地攀住小树,一点点地向山顶挪去。两顿饭时间,二人奇迹般地顺着小树攀上了那条直通山顶的小路,又手脚并用地爬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山顶。
远处树丛下,传来对话的声音:“忌春,原以为家乡会好起来,想不到越来越乱了。”
“快走,后边有人追我们!”另一个回答。接着,两人像苍鹰一样滑下了悬崖。
“嗬,好功夫!”封雷张口赞叹。
捷舟赶忙捂住他的嘴:“别出声!”
山上的土匪听到了声响,“哒哒哒”打过来几枪,两人赶忙爬进树丛。土匪观察了一会儿,看没有动静才离去。
两人在树丛中暗暗观察,看到一条崎岖的山路从这里直通山坡上的一个土屋。趁土匪不注意,两人鼓起勇气,爬过这条小道,来到土屋后面。仰望两边的山上,不时有土匪来回走动的身影,山下有一条向外延伸的沟,土屋前两个土匪端着枪在门外站哨,一条小路从土屋前直通谷底,没有看到其他土匪。他俩趴在草丛里,一动不敢动,只听高个子土匪说:“刘思光啊,我们绑了个大财主,寨主说能要三千大洋……头领们分后,我们一人能分到两块,只是眼下国军进剿,能不能拿到还难说!”
那个叫刘思光的土匪说:“是啊!王同林,听说你家嫂子把女儿都卖了。前几天家里捎信说,我儿子文进也快饿死了,真能拿到两块大洋,我们从山下这条路跑出去,这土匪再也不干了。”
“啊!这是我们村阿水他爸!”捷舟悄悄捅了捅身边的封雷说道。
“唉!只要有口饭吃,谁愿意当这辱八辈祖宗名声的土匪啊,这不是活不下去了嘛!”
两人说着,王同林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说:“该换哨了,他们怎么还不来呀?”
刘思光说:“停半个时辰不来,你催他们去。”
两人打起了哈欠。
捷舟、封雷趁机慢慢挪到土屋后面,发现房后有个透气的小窗。两人蹲到窗下喘息,窗口传来了房内人员的对话声:“闹了半天你是个共产党!”
“我也没想到你是个大财主!”
通过两个人接下来的谈话,捷舟、封雷渐渐弄明白了,被关在这间草屋中的两个人,一个就是程宝华,一个是共产党派往古州地区的书记、支队政委刘汉卿。他是越过敌占区到上级开会,回来的路上,坐骑被土匪设下的绊马索撂倒的。几个土匪拥上去把他捆走,随行人员在枪战中牺牲。由于他是商人打扮,土匪们以为他也是个财主,把他和程宝华关在了一起。
高空星光灿烂,弯月已挂在了西天,夜已经很深了,可是土屋内两人的谈话却兴致勃勃。
“家父是老同盟会会员,当年毁家纾难,支持中山先生的国民革命,可是,执政后,当权者私欲膨胀,虚伪狡诈,言行不实之风日甚一日,为国为民的调子喊得越来越高,官吏行为越来越差;实行共和的调门越来越高,封建独裁的手段越来越狠;践行西方政体先驱的调门喊得越来越高,尔虞我诈、满足私欲的肮脏勾当越来越多。国民党不仅未能完成中山先生的遗愿,政权不久也将丢掉。这些年我翻来覆去地研究,国民党学习西方,要实行的是资本主义,但是国民党领导层中真正有资产阶级思想的人并不多,相当多的人还是满脑筋的封建思想,殖民买办思想。”
“噢,你这倒是个新看法,详细说来听听。”刘汉卿好奇地说道。
“国民党搞国民革命,学习西方,进行社会制度变革,其领导人却鲜有资产阶级民主思想。比如,在西方,总统只能干两任,必须选举产生。可是蒋介石坚持当终身总统、终身总裁,满脑子封建思想。民初三杰之一的宋教仁主张公正的议会选举,而且拒绝收买,最后被窃国大盗、一心要恢复帝制的袁世凯派人刺杀;行西方政治,必须有与其适应的制度,比如,用多少钱总统可以批,用多少钱必须经过国会讨论。宋子文出身资产阶级,长期在西方生活,他主张按西方规章制度办事,花费巨款蒋介石批了,他不同意,坚持参政会讨论。蒋介石把总统当成了皇帝,认为自己金口玉言,批多少就得拿多少。尽管宋子文是他的妻兄,也要千方百计把他拿掉,让孔祥熙来干。孔祥熙封建思想浓厚,唯蒋介石之命是从,蒋批多少他给多少,规章制度形同虚设。”
“哎,不错,你讲得有道理!”刘汉卿鼓励道,“言不诚、行不实、心不忠。但是先生想过没有,西方的制度也不适应我国国情,工业革命、商品经济、资本主义制度,必须有资本家,没有成百上千拥有巨额财产的资本家,怎么能开矿、办厂、搞大公司?经过鸦片战争、列强侵华、抗战八年,我国人民五千多年的积蓄已被掠夺、破坏殆尽,绝大多数百姓家里只有一口锅、几把锄头、几件简单生产工具,在这种情况下,发展一个资本家,会让千万户农家倾家荡产。先生是文化人,知道我们祖先创造‘饭’字的含义,它由食、反两个偏旁组成,有食就有饭,无食就造反!”刘汉卿说。
“哎呀!壮士,你说得太对了,我现在遇到的就是这个问题。现在,你们胜利在即,要搞社会主义制度,靠什么解决这个问题呢?”程宝华兴奋而疑惑地问。
“靠集体的力量。”刘汉卿肯定地回答,“胜利后,我们平均地权,与民生息,然后集全国之力发展经济,全国四亿五千万人口,一人一个鸡蛋,能恢复一座矿山,两个人一个铜板,就能发展一条铁路、一个工厂……”
“有道理,有道理!”程宝华赞扬着,忽然他又皱起眉头,“壮士,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走社会主义道路需要更高的天下为公之心,陈胜、吴广就提出过‘苟富贵、勿相忘’,近代康有为着《大同书》,中山先生提出‘天下为公’,但是,一个政党、团体执政后,面临诸多精神物质诱惑,在私欲驱使下,很容易迅速蜕化,有哗众取宠之心,无实事求是之意,真是俗话说的‘胜当面敌易,胜心中敌难’啊!”
“我们共产党人有用无产阶级思想统一全党的经验,在几十年的革命战争中,我们就是用无产阶级思想武装农民出身的队伍,才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不断取得胜利的。”刘汉卿坚定地说。
程宝华摇了摇头:“俗话说:夺权易、守成难。历史上那么多农民起义胜利了,可是他们坐江山后经历几代又腐朽了,又被新的农民起义所推翻,几千年来,这个历史上的怪圈从没突破过。”
刘汉卿耐心地解释说:“我们共产党人已经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这时,捷舟看到那个高个儿哨兵回去叫哨,门前只剩下那个叫刘思光的矮个儿哨兵,便轻轻地向房内投进一块石头。
“谁?”房内警觉地问。
封雷用双肩将捷舟顶到窗口,对窗内悄声说:“我们是跟剿匪部队进来的,现在哨兵只有一个,赶快想法跑吧!”接着,他又把周围的地形悄声地说了一遍,刘汉卿与程宝华听了,便商量了起来。
程宝华说:“我在矿区私下埋了五百块大洋,是准备返回国外的路费。现在外面的哨兵既然只有一个,我们可以设法买通他。”
刘汉卿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把门重重地敲了几下,正在迷糊的刘思光被惊醒,气哄哄地嚷着:“不好好睡觉敲门干什么?”
刘汉卿道:“兄弟,跟你谈件事。你在山上入伙也是迫不得已,还不如把我们放了,出去后,我给你五百块大洋,保你过得好!”
“你骗谁啊!下午寨主折腾了你们半天,你一口咬定家里没钱,现在半夜三更怎么突然有了?难道你有藏宝图?”
“实话对你说吧,我家里确实没钱,但是我有五百块大洋埋在矿山,准备回国外做路费的。只要你肯放,我们一块跑。如果拿不到钱,你一枪把我们崩了。”
刘汉卿本来就是一个做思想工作的人,程宝华经商多年,也深知如何才能抓住别人的心,一来二去,看门的土匪刘思光真的动了心,他把帽沿往下猛一拉,遮住了大半个面孔说道:“我知道,方圆百里,你们家是有名的大财主、大善人,走就走。”说罢,真的打开门,把两人放了出来,“悄悄地,弓着腰,跟在我身后,我知道出去的路。”
刘汉卿朝屋后招招手,捷舟和封雷也悄悄地尾随其后,他们在草丛中行进了半夜,终于来到了矿区西郊的一棵大树下。程宝华找来一把铁锹,不一会儿就把树下的一箱银元挖出来了。
刘思光看了眉开眼笑,背起钱箱撒腿一溜烟地跑了。
刘汉卿顺手捡起枪,在手里掂了掂:“可惜没有子弹。”
“有了枪别愁子弹!五百大洋捡来两条命也合算!”程宝华答道。
刘汉卿笑了笑,指了指远处的两个小黑影:“还有两个小孩呢。”
程宝华说:“我五百大洋买了咱们的命,将来你们共产党人胜利了,可要多关照我的家人和乡亲。”
刘汉卿正要答话,“哒哒哒”远处的几个山头上同时响起了急促的枪声。
程宝华说:“我们分头逃命吧!”
几条黑影向三个方向奔去……
第五节陷荒乱遗恨古州城
程宝华和封雷回到剿匪司令部,封专员与赵旅长心中宽慰,准备全力进剿,可是他们弄不明白,怎么四周的山上都响起了枪声。身后山上的土匪可都剿过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