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精心准备，第二轮投票举荐和谈话如期进行，结果，几个主要人选仍然是旗鼓相当，只是票数少了、更分散了。有个县的书记、县长一票未得，他们找到工作组说：“前几天，我们县的水库大坝出现裂缝，为了防灾，我们带领群众天天奋战在水库上，没有在意投票举荐干部的事，我们不能提拔倒无所谓，但是，两个县领导在投票中全是光头，这符合事实吗？”
工作组的同志深为尴尬，只能用套话宽慰。
还有几个县的领导反映：“这种投票法，机关综合部门的领导最占便宜，因为他们上下左右打交道多，了解他们的人多，熟人也多，得票自然多。我们在基层工作，同部局打交道，都是求人家的，县与县之间横向联系少，互不了解，谁投票给我们啊！”
尤魁怔怔地听着，不好表态，他心里清楚：“机关的处级干部得票，远远高于县里的领导同志。”
天色已晚，尤魁和市长、书记坐在那里，六目对望，一筹莫展。
夜幕中，辛席童的徒弟钟德令将消息送回旅店。一木正在着急，看完情报，眉头舒展了，他歪坐在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笑眯眯地望了望一众骨干：“班子配不好，就需要在这里继续工作，山魂也不会离开，你们顺着蛛丝马迹抓紧追。”
钟德令点头称是，转身而去。
一木兴致勃勃地看了看身边的人，说道：“说说看，这种局面是怎么鼓捣出来的？”
牟智兴拱拱手说：“盟主，依据中国现在的情况，直接选举领导干部是行不通的，只能实行委任制，干部使用权在上边，下边私心重的干部，往往盲目迎合上级的口味，而不顾实际需要，上边一个提法，下边很快会演变成一次形式主义的大呼隆。”
“牟舵主分析得好！”辛席童抢过话题说，“就拿强调干部年轻化说吧，这是没错的，七十年代前，共党领导班子全是老家伙，不搞年轻化行吗？可是上边一号召，下边大呼隆，而且逐步形成一种僵化的模式延续下来，争相把年龄当成进班子的杠杠，把选年龄小的进班子，当成政绩，你选了一个进班子，我要选两个；你选了个三十几岁的，我要选个二十几岁的超过你。”
“还有呢！”邢冬浩也忍不住抢着说，“再拿他们强调学历来说吧，这完全是对的啊！搞现代化建设，领导干部没文化行吗？可是，也得领导能力强才行啊！看到上边号召的是文凭，下边便四处找文凭高的人，只要找到配上，就是政绩，谁还管有没有能力啊！看到文凭管用了，干部们千方百计搞文凭，几年的时间，多数干部都有了高学历文凭。后来的经历风、投票风也是这样，其动机无一不是好的，但让形式主义一搅和，最后都有了偏差。现在班子中有文凭的多了，年轻的多了，有各种经历的多了，领导选人时，拿这个条件卡，都觉得自己看上的几个干部行，干部们也都觉得自己行，选不上怎么办？那只能埋怨领导偏心、组织部门捣鬼，上去的干部有后台、会来事、送了礼、搞了小动作！”
“至于这投票民主推荐，更是自欺欺人。以票选人，需要投票者了解被投票人的政绩、今后的工作思路，可是他们没在这方面做工作，只是让大家进会议室投票，大家不在一个单位工作，谁能知道几个单位的领导谁优谁劣？只能盲投！”辛席童抢过话题。
“只是盲投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这种举荐投票和谈话，给善于钻营活动的人留下了空间。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各种活动能量足可以把投出的票变成关系票……”牟智兴饶有兴趣地向深层次分析道。
一木听得眉飞色舞，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我明白了，于是，跑官要官的有了、找门子的有了、拉选票的有了！”
“唉！这共党干部也不算一算，选个领导，又要他年轻，又要有学历，又要有经历，还要有人缘、有选票，这本身就自相矛盾啊！再说，即便真有这样的人，他哪里还有时间工作呢？”一木竟叹息起来。
“正是这些问题，给我们创造了追山魂的机会，我算了一下，这个班子要配起来，少说还要一两周的时间，我们排个计划继续干吧！”牟智兴高兴地说。
一木等人越高兴，工作组就越难过。就在他们反复研究办法的时候，岳丹有的县处级干部着急了，找领导谈话的有、托人来沟通的有，个别送礼收礼的人也确实有了，不断有告状信反映到省委，直至中央领导和中纪委。一封封的群众来信被转回，有的领导还作了批示。这一来，工作组坐不住了，书记和市长也坐不住了。
书记和市长一起来到招待所，要尤魁组织工作组赶快想个办法，两人还一再表态：我们不能在全省、全国丢这个人，请领导想个办法，只要公道，对工作有力，用谁都行，我们都同意，千万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第五十五节寻制约引入第三方
“大家有什么办法？”尤魁皱着眉头问工作组的同志，会场一片沉默。
捷舟蓦地站起来问：“用干部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把工作搞上去呗！”尤魁似乎觉得这是个无需回答的问题。
“如果是为了干工作，就应该谁最适合哪个岗位，选谁到哪个岗位工作！”捷舟不慌不忙地分析，“岳丹原来是个生态良好、农牧业发达的地区，现在年年洪灾旱灾，水土流失这么严重，它最需要的干部不是学历、不是年龄、不是性别、不是经历，也不是民族成分，而是谁的思想好、最有本事领导班子改变这个局面！可我们现在拿出的标准，都是年龄、学历、经历方面的硬杠杠，没有一条瞄着这个目标，有的领导又一心想用自己贴心的干部，致使情况变得更复杂。”
“哪个人不想把本单位工作搞好啊！不是让大家都推荐干部、发扬民主了吗？”宫义男不满地反驳。
“民主举荐、民主投票是个办法，但是必须让投票者了解被举荐者的具体情况、上任后的主要任务和办法。西方的民主选举，首先是要各党派推荐候选人、介绍候选人的情况，然后由参选人发表施政演说、互相展开辩论，让选举人充分了解候选人的情况后，才投票的。而我们是突然把机关和各县的领导召集到一起投票的，每个被举荐的人，都是他的直接领导或直接领导他的人了解他，没有如实地向大家介绍举荐圈中每个干部的具体情况，也不允许个人自我介绍，在这种情况下，出于公心的人，只能凭道听途说或一时印象来举荐；如果私心重，就凭自己的恩怨好恶举荐，同时，机关很容易被宗派主义控制，农村很容易被宗族势力控制，群众容易被有影响力的人和部门控制，看起来民主，实际上并不民主，更易出不正之风。”
“民主测评前，我们已发文件，再三强调要出于公心荐人了啊！”宫义男仍然不服。
“真能都出于公心，还用我们再三强调？还用规定那么多条条框框？难就难在眼下好多干部达不到这种思想境界。”甄玉望怪宫义男打岔，说道。
俩人声音虽小，但会议室的人都能听到。
捷舟清了清嗓子问：“现阶段，我们为什么不搞西方那种民主选举，而是要在党领导下选拔任用干部？”
举座投来惊异的目光，那神情似乎在问：“对啊，究竟为什么啊？”
“这是因为，我们党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党，需要选拔为最大多数人民群众谋利益的干部，而不是只为某一群体谋利益的干部。”捷舟应声回答。
会场一片寂静，目光一齐投向捷舟，分明是在问：“说大话不行啊，能有什么解决办法呀？”
捷舟环视会场问：“我们是真心选能干好工作的领导，还是仅仅为了应付某些规定要求？”
“当然是为了选能干的领导！”台上的领导齐声表态。
“那我们来个选人机制创新行不行？”捷舟问。
“怎么创？说说看！”尤魁鼓励道。
“请大家看看这个办法行不行？首先，外请几个协助我们做具体工作的专家小组，或称之为协助考察员。”捷舟说。
“什么专家？”有人问。
“懂得怎样当好市级领导、怎样能选出好领导的专家！而且这些专家，不能是我们市的，最好也不是我们省的，与我们市的干部没有任何私人关系！在用人科学上，称之为引进第三方协助考察操作机制。”
“这种人到哪里找啊？”
“从外边请人符合党的领导原则吗？”会场上响起了质疑声。
“这种专家我们市就有，只要领导们同意，一会儿我可以告诉大家。
至于党的领导原则，只会加强，不会削弱。因为，我们请的这几个人，只是协助我们谈话、测评等具体操作，所有的程序都是在党委的统一领导下进行。”
“有创意！”甄玉望毕竟聪明过人，他马上意识到了这个操作程序的好处，“我们工作组成员和市委领导，也包括组织部门的同志，都与市里的干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与群众谈话，听取举荐意见，每个人都谨小慎微，琢磨着领导的喜好，生怕他的话被传出去，对自己的将来不利……”
“你别耸人听闻，谈话时，我们首先强调要出于公心，参与谈话的多数是县级领导干部，这点觉悟还没有？”宫义男生气地打断了甄玉望的发言。
“那你说说，为什么多数人对被举荐干部的优点都是那么几句话，对他们的缺点都是‘工作有时要求严了些’、‘批评不够大胆’、‘有时过于谨慎’？这究竟是优点还是缺点？”甄玉望反唇相讥道。
“别争了，等于请几个人协助市党委和工作组做点具体工作，我看可以，请继续说下去。”尤魁朝捷舟点了点头。
“对，等于请几个人加强一下工作组的力量，之后，在市委统一领导下，制定出空缺岗位需要的任务目标和职责；在这个基础上，采用干部述职、群众评议、专家谈话、行家初评、干部举荐、领导提名、党委集体研究的方式解决。”捷舟说。
“说具体点！”尤魁提醒道。
“明确目标、职责，就是党委要广泛听取市县两级领导、党政机关、人大、政协和广大群众的意见，对本地区建设存在的问题、今后发展的方向提出设想，并对拟选干部将担负的任务提出要求。”捷舟说。
“嗯，让大家根据任务职责选干部。”尤魁点了点头。
“干部述职，就是让适合担任这个职务的干部，向群众讲述自己这些年来的工作成就、品行操守以及存在的问题，阐述他对本地区及干好拟任岗位的意见、建议和设想。”捷舟接着说，“群众评议，就是让群众在了解每个候选人情况的基础上，评评这些干部对自己的优缺点讲得对不对，对他们为本地区建设和发展的设想、办法满意不满意，从中评议出自己认为最合适的人选。”
“这些活动，除了党委领导要参加外，还要让协助考察的人参加，对不对？”尤魁问。
“不仅要参加，还要请他们负责谈话！”捷舟答：“因为群众评议时，有些话在大会上可能不好说或不敢说，这就需要找党委谈或工作组谈；从前段时间的情况看，有的话他们也不愿给党委和工作组谈。让他们出面谈，大家会较为放心。与县级党员干部的谈话，党委和工作组都已谈过，也可由他们再谈一次，或许这样更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有道理！他们同本地干部无瓜葛，谈话者可以放心地谈！”尤魁省悟到了其中的奥妙。
“还有呢！他们同本地干部没有亲疏、没有成见、没有恩怨好恶，可以实事求是地判断每个举荐者谈话的内容，公道地评价优劣。”韩怀让也由衷地赞叹道。
“是这样的！”捷舟继续说，“他们不仅要听每个谈话人对举荐干部的评价，还要听具体事例及缺点与不足，发现对同一个人说法不一的评价和事例，他们还可反复调查，甚至找本人核实，但是他们又必须承诺，考核结束，他们就离去，保证不把谈话人讲的内容传出去。”
“他们还可以声明，这种谈话，不仅是对被举荐人的考核，也是对举荐人的考核，出于私心推荐干部，不实事求是地推荐干部，都会被考察出来！”宫义男终于明白了请这个专家组的好处，站起来补充发言。
“是这样的！”尤魁颔首示意，又面带微笑问，“那行家初评呢？”
“行家初评，就是请专家组把候选干部的业绩，准备如何领导本地区发展的设想、办法、依据打印出来，编上号码，不写名字，请对岳丹情况了解、领导经验丰富的干部初步评选，挑出他们认为最好的、较好的，之后进行排序。这些人，也不能是岳丹的或与岳丹干部队伍熟悉的。”捷舟回答到这里，抬头望着尤魁说，“现在，岳丹正好有这样的干部！”
“别卖关子了，这样搞太复杂了吧？”宫义男又不满起来。
“选贤任能关系地区的发展，不复杂一点，怎能选出好的干部？”尤魁止住了宫义男的发言，鼓励捷舟，“好！继续讲下边几条！”
“干部举荐，就是组织县处以上领导、机关干部、乡镇干部、群众代表，在详细了解人选情况的基础上，推荐自己认为合适的人选，允许毛遂自荐；领导提名，就是党委成员根据群众的评议、行家初评、干部举荐三个层次的结果，综合分析、具体遴选，提出候选名单；党委集体研究，就是党委成员用集体讨论或票决的方式确定最后人选。”捷舟讲到这里，顿了顿，尤魁再次示意他讲下去。
“推荐和投票都必须署名，这既是对被考核者的考核，也是对评议者和投票者的考核，看他们是否出于公心，看他们的工作水平和思想水平究竟怎么样。”捷舟最后强调说，“当然，为了防止不必要的矛盾，举荐和投票可由专家组，也就是协助考察的人员具体操作，以免谁赞成了谁、没有赞成谁，被传得满城风雨。”
大家静静地听着，都觉得有道理，但又都觉得唯恐有什么不当。工作组副组长黄海南说：“现在讲究干部梯次配备，如果选出的干部年龄偏大或年龄相当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