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一本书的名字张良说得很慢，但效果却很激烈。
整个班先是鸦雀无声，然后沸腾了。
金瓶梅……不朽吗？
白槐倒是没有什么特别过激的反应，只是好笑问他：“为什么？因为它描写的方面你感兴趣？”
张良听着同学们的讨论和系主任的调笑，脸上一点惭愧和害羞的表情都没有，那叫一个坦然：“不是，除了那部分描写……我觉得它其实比红楼梦好太多。如果没有金瓶梅，那我会说红楼梦。”
“哦？你看过这两本书？”
张良点点头，当年他高二暑假之前语文老师留下的作业是读书对比笔记，要求选两本类似的名著对比阅读，比较差别和归纳相同点。他选的是三国演义和三国志……因为这两个太好归纳了，结果交上去之后，第二天老师就气冲冲走进教室，指着他就开始训，大意是自己不知羞耻就不要跑出来表现，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张良被骂的莫名奇妙的，最后老师拿出一张纸条，纸条署的是他名字，但根本不是他交上去的三国志和三国演义，而是被人换成了金瓶梅和红楼梦。他知道自己被阴了一把，尝试解释但老师就是不信，还说别人的笔记三千字，你的四万！
于是张良荣获“四万”这个外号，一直被叫到了毕业。
他到现在已经想明白是谁阴他的，但是他怎么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哪和对方犯冲，不仅要恶心自己一把，更要毁了自己前程。
不过因此，张良那个暑假翻来覆去把金瓶梅和红楼梦两本书各翻了三遍，最后觉得红楼梦实在没金瓶梅质量高。
“呵，那你倒是说说看金瓶梅哪比红楼梦好。”
张良点点头，思索了下自己当年的读书笔记，张口说道：“明朝比清朝习俗难追溯，生活情境难追溯，而且金瓶梅文笔不逊红楼，剔除那部分呃……描写，其实金瓶梅就是明朝版的红楼梦，而且更现实更残酷。”
白槐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说：“回去吧。”
宁语听见那声鼻音的时候还有点诧异，以为张良这个回答得了老师喜欢，可能要和自己一样被收为关门弟子，但是并没有，心里舒了口气，却也为张良感到可惜。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虽然心里满是对张良的气，但其实还是挺希望他能有更好的发展的。
张良回去后白槐就离开了教室，课继续进行，但是宁语也没什么心情讲课了，干脆让他们继续讨论。
看着他们叽叽喳喳围着张良问这问那的情景，她心里有点迷茫和无措。
本来她以为张良说今天上课有可能是假的，就算是真的，那还不一定能见着，毕竟一所大学这么大，两个人如果不刻意，见面一次其实还是挺难的。
但张良偏偏就是国学系的学生，这让她心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他。从小张良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深刻到这么多年想起那个抢自己好吃的的房子心里就是又气又恼。
昨天自己敢过去恶作剧，一部分原因是薛安琪的怂恿，但更多的是因为以后未必能见到，趁着机会去撒撒从小对他的怨气。但现在，那个坏人又要天天在自己面前出现，而且昨天自己还“勾引”了他，虽然是开玩笑，但还真不知道以后他要拿这事出来嘲笑自己自己怎么办。
好容易捱到下课，宁语转身就出了教室，一句话没多说，一秒钟都没停。
……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
时间总是很快的，转眼张良已经在国学系读了3个多月的书，期间和同学们的关系不好不差，毕竟神经质的性格摆在那里，同学们尊重他，但未必就能和他有多熟。
不过混的比较好的还是有十几个的，暂且不提。其中关系最好，几乎已经成为张良马仔一样存在的胡鑫龙今天并没有跟在他身旁。
寒假来了，所有同学都在考虑归乡的事情了。
张良家依然在广元北面那座小村子里，因此他一点都不担心回家的问题，哪怕任何交通工具都没有，寒假只要开始，就渝州这个地理位置，他走回去都有信心。
当然胡鑫龙就比较心塞了……
“良哥，就给我剩张硬座，我得坐四十小时……我靠……”胡鑫龙看着手里的票，真是欲哭无泪。
张良叹口气，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节哀。”
胡鑫龙无可奈何，等到寒假开始了把东西往张良租的房子里一扔，轻装上阵，坐着四十小时的硬座，踏上了归乡的征程。
张良饶有兴趣的翻了翻胡鑫龙扔在自己房子里的东西，发现还真是品种繁多搭配新奇：内衣、袜子、毛巾扔在一个袋子里……也不怕脸上和那地方得脚气……吃饭的不锈钢碗筷就扔在那洗脸洗脚洗衣服一体的脸盆里……
哎，活得真是够邋遢的。
张良对此表示了自己的鄙视，背上那只背包踏上了回乡的路。
当然，说是踏上，实际上张良还没那么傻，他就近找了辆往CD去的客运大巴，打算先去找自己老妈。
老妈的公司现在越做越大，但她依然还是很顾家的，一听自己放寒假了就叮嘱自己去CD找她，然后开车带她回家。
张良一上车就闭上了眼，开始冥想。
现在张良在冥想中已经能看清自己的轮廓，周围的环境也比以前清晰了些，虽然依旧是雾蒙蒙一片，但比起以前识海混沌看不清楚好了不少。据说三丰祖师冥想观心，看见自己在山河间练武，毫发毕见。张良不敢想象冥想清晰至此，那三丰祖师究竟是什么实力，但他知道，自己老爸半只脚已经进了微境，依然没能完全揭开识海中的迷雾。
等到了CD，张良打了辆车：“去穹房建筑设计公司。”
穹房是张良老妈的公司，前身是个设计室，在张良老妈，也就是现在的穹房公司董事长沈黎手里创立，经过十八年的发展，现在已经在SC建筑行业成了标杆。只要有建筑设计找穹房，那穹房给出的设计往往都能一遍过，堪称SC建筑设计业的传奇。
下了车，张良望着眼前气派的大楼，啧啧赞叹两声，打通了老妈的电话。
“妈？我到你楼下面了……啊，啊，对，你公司……”
“哦……几楼？……哦……”挂了电话，他往楼里走去，搭乘电梯到了13层，走到前台问：“沈董办公室在哪？”
前台已经接到沈黎的指示，不可思议地看着张良。她本以为沈黎那么年轻，而且从来没见她保养过，应该上来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可没想到居然上来一个二十多的年轻人，那沈董今年到底几岁啊？可沈董看起来最多才三十五六啊！
她并不知道沈黎结婚早，当时提倡晚婚晚育，沈黎才二十一就当了妈妈，因此比起其他孩子二十岁的母亲们来说确实年纪小多了，加上跟着张良他爸学过太极，尽管只是文太极，但身体素质一直很好，因此虽然没有刻意保养，但依然显得很年轻。
前台就在这种惊疑中给张良指出了方向，目睹着张良离去。
张良走到沈黎办公室前面，拉开门，就见老妈正在办公桌前整理着文件。沈黎抬头看了张良一眼，说：“车钥匙在茶几上，等我两分钟。”
张良撇撇嘴：“那我上来干嘛啊，你下去的时候捎上就行了呗。”
沈黎斜了他一眼，说：“沙发旁边是六耳的水果，不得你上来提？”
张良一看，沙发旁边是三只大号购物袋，拍拍脑袋：“嚯，两年没见过它了，都差点忘了。”
沈黎整理好文件，走到沙发前面，问他：“这几年你怎么都没跟家里联系过，你爸说你被转去XC当兵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话里有着责怪和关心。
张良笑着回答：“啊，XC嘛，山高皇帝远的，连封信都送不出来，怎么联系。”
沈黎其实是模糊感觉出来张良这几年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多少次得不到他的消息都快要急死了。但是老公说以张良的身手，危险远没有她想得那么大，因此自己多少次担心儿子出事的时候都靠这句话才让自己稍微安心点。
儿行千里母担忧，即使在张良家这种两代人关系更像朋友的家庭里，母亲依然是惦念着儿子的。
天知道当小半年前张良打来电话说自己可能要退伍了的时候自己有多放松、多安心。
现在看见儿子确实安安全全，心里最后一点担忧也散去，所以她没好气地揶揄道：“得了吧，你就是不想我和你爸。”
张良忙笑着摆手：“哪能啊，真是连信也不通！”事实上他还真没说谎，雪山这种绝密的地方，加上地方那么偏，物资都靠空运，唯一一条陆路还非得大马力的车才能进去，而且车体型还不能太大，通信……除了那种烧给地底下的信，真的是没辙。
沈黎哼了一声，说：“行了，别贫了，去车库开车去。”
张良把手一摊：“我没见过咱家车啊！”
沈黎：“……”
等到两个人下到车库里，张良看着手里的电子钥匙和眼前的车……感觉到了明显的不搭。
他惊异地问：“这钥匙居然是开帕萨特的？”
沈黎没好气地呛他：“你觉得我现在开帕萨特出去谈生意人家会愿意搭理我？辉腾！”
张良把水果塞到后备箱里，绕着车转了一圈，最后挠挠头：“可怎么看都是帕萨特啊。”
沈黎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
等上了路，张良和沈黎聊着这两年的事情，沈黎每次问到一些自己关心的问题时都能明显感觉到儿子在岔开话题，心里一叹，知道他真的经历了很多不愿意告诉自己的事情。她又看了看副驾驶上的那只旅行包，从开始见到儿子就能感觉到儿子对它的重视，心里有一种感觉萦绕着，她迟疑了很久，还是说了出来：“你现在还给国家做事。”
张良沉默，没有回答，因为老妈根本没问自己，她用这种语气就说明她已经猜到了事实。彼此都是对方世界上最亲的人，有些话不用说破，有些话不用反驳。
等车路过一片树林的时候张良把车一停，下车去小解，趁此机会沈黎偷偷打开那只旅行包。
等张良回来后，沈黎脸上没有其他表情，依然是笑着和他说话，可她的心里并不平静，国安部执行局，她对这个部门一点好感都没有，因为自己的老公也是其中的一份子，更是因为这个部门的命令，整日被囚禁在那座小村庄里，看守着那村后面的小山。
张良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老爸就是当时钳工所说最神秘的1组中人。
等车驶进村子里，张良看着比自己离开时好了太多的村子很是惊奇，问老妈：“怎么变化这么大？”
沈黎笑笑：“你刘叔家领头，带着他们做建材生意，这几年赚了不少。”
当车子驶过村子里一些人家的时候，有在院子里的村民看见沈黎和张良回来了，纷纷走出来打招呼。
张良看着这些人的态度就知道村子现在能有这副样子，老妈肯定出了不少力气。
以前村子里大家生活的都不怎么好，也就这么融洽的过着。后来老妈在自己才三岁的时候就出去创业，一个人吃过多少苦才拉扯出一间设计室。等到06年，老妈的设计室承接了CD一座商业大厦的设计，这份设计稿是老妈那半年挠破了头才搞出来的，但回报也是很丰厚的，穹房设计室一鸣惊人，自此一路坦途。
08年，自己家把平房拆掉重建，盖了一栋别墅，村里有人看不过，风言风语扑面而来。事实上张良家光接通水管就花了极大的功夫，差点把从村子到广元的路给重铺了一遍，花费极大，差点花光了沈黎这么多年的积蓄。而且一些不重要的活都尽可能的留给村子里的人们来做，给的报酬也很丰厚，但人们不会在意这些，他们只知道张良家发达了，而自己家还很贫穷。
张良自那以后回到村子里就很少见过邻居们有给过自己家人好的脸色，倒是看在自己是小辈的份上没有多少的太针对自己。
张良把车停到自家别墅的车库里，进屋一看老爸不在，应该是上山去了，索性没在家里多呆，出了家门在村子里走来走去，和各家各户打着招呼。
“哟，房子回来啦！这两年去哪啦？”
“哎？良子？你怎么这么久没回来啊，你爸说你当兵去了，在哪个地方啊？”
……
张良看着现在他们对自己比以前热情许多的态度，心里感到无奈。
就为了让自己家能少受点敌视，老妈付出了多少的力气。
村子并不大，当年只有十七户人家，后来搬走了一家，还有一家老人去世了也就离开了，现在只有十五户，张良一圈快转完了连半个小时都没用了。
“刘叔，刘辉呢？”张良来到老妈所说的刘叔家门口，看了看没见到他家儿子，开口问道。
刘叔本来正在院子里晾腊肉，这一听见声音忙回头：“哎呀，小良，你怎么回来了？来来来进来坐，刘辉这两年在初中不好好学，老跑网吧，我把他送到什么……什么志达行走学校去了，那说能给他戒网瘾。”
张良听了点了点头，也没多在意，又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又走了几步，张良来到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院门是开的，张良直接走了进去。他嗅了嗅鼻子，发现空气里有淡淡的酒味，眉头一皱。
张良并不喜欢酒味，更讨厌喝酒，张口边走边喊：“哎，白子，你家哪来那么大酒味啊！”
过了一会，一个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院子里的张良，笑了笑：“你可来了。”
张良看着他，虽然确实是自己的好兄弟，但总感觉两年不见，陌生了许多……
白子笑了笑，又加了一句：“我等你很久了。”
张良看着他，打了个寒战，不去想自己心里的陌生是从何而来，笑骂：“李白你疯啦，说这么恶心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