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本来只是听着一群人谈论,并没有开口参与,但现在他听见这个所谓的行走学校,突然想起了刘辉。
刘辉好像就是被他爸送到什么行走学校戒网瘾去了,连春节都没回家,当时他还疑惑了好一阵子,现在一听全懂了。
“你说说那个所谓的行走学校怎么运行?”张良问向刚刚那个说话的。
“就是……就是高强度体训,不完成就打,给的伙食很差,一点营养都没有,然后就靠这种方式管教他们,而且还在围墙上挂上高压电网,根本就是监狱。我原来记得渝州好像就有家行走学校出了人命,还上过头条呢。”
“所以这学校很容易把人逼疯?”张良说话的时候已经开始掏手机了。
“是啊,好多孩子出来就抑郁症了,良哥你有朋友在这学校里?”看见张良这个举动,再傻的人都知道他很可能有认识的人在这种学校里。
张良掏出手机,看了看,信号极低,他往头顶树荫遮蔽的天上望了望,突然起身走到一棵树前面,起跳,抓住最下面的树枝根部,硬是把自己的身形给提了起来,接着众人只见张良如同灵活的猿猴一样,几下就爬到了树顶。
“丁吾姐,92年是猴年嘛?”薛安琪在下面偷偷问。
宁语一愣,想了想,确实是猴年……
张良爬到树顶,伸手把遮在头上的那些树叶全扯到一旁,再看向手机,发现信号高了一点,尽管依然很低,但足够打电话。
他一只手扯着树叶,另一只手解锁,翻出通讯录,拨通了老妈的电话:“老妈?给我刘叔他的电话……没事,我有点事问他……嗯,你发过来。”
张良把电话挂掉,也不下来,就这么在树上站着。几十秒后,一条短信接入,他点开那个号码,选择通话,又把手机提到了耳边。
此时地面山一群人正在窃窃私语,讨论着刚才张良随意间表现出来的高超身手。
“我天,这么高的树,良哥怎么做到的?”有人问胡鑫龙。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胡鑫龙也抬头看着张良,但马上就放弃了。本来树叶间漏出来的那些光线很是温和,层层叠叠间别有美感,现在张良把一块树叶强行扯开,硬是在树顶叶穹间撕开了个口子,光线倾泻而入,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电话终于接通:“刘叔?我是张良……嗯,没事,我问下刘辉在哪上学?……没事我就问下,小长假么想带他出去玩玩……没事,哈哈,出不来也行,我去看看他……嗯,志达是吧?在哪?巴中那?哦……嗯,挂了。”
张良挂了电话,紧接着又打了一个:“BONA?给我查个学校,志达行走学校。……对,志向那个志,我要知道所有的情报。……嗯,晚上给我。”
这次挂了电话他没再打,把手机装进口袋,往下一跳就这么从七八米的高度落了下来,宁语看见了几乎要叫出声来,但是随即他稳稳的落在地上,连声响都小的很。
一群人见他落地,纷纷围上来问着他如何做到从七八米高跳下来都没有事的,一群人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热闹非凡。
宁语看着被众人围着的张良,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搪塞着大家,看着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凌厉,感觉到没来由的心慌。
我和他……真的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吗?
……
今天结束了游玩,一群人回到营地里,一群人在院子里又聚在一起玩了会,等到十点多月上中天了才散去。
张良带着胡鑫龙前往崔衡的房间,敲了几下,等着崔衡开门。
良久,崔衡才把门打开,张良也没看他,直接走了进去,倒是胡鑫龙仔细看了看崔衡的脸,发现他脸色依然很差,眼眶有点发青,眼睛里全是血丝,看来精神状态很差。
张良进屋后坐到椅子上,开门见山:“本来我是想再打击打击你,然后让你自己想办法得到和大家相处的方法。不过现在我没时间了,一会等到我要的消息我可能就要走,所以过来把你的心结给解开。”
崔衡混混沌沌看他一眼,没说话,但眼睛里稍微有了点神采。
“我当兵的时候,在新兵营过的还可以,因为都是新兵,大家就这么没事地过着。等我新兵受训完了之后,我进了地方军区,开始真的当兵,那些老兵就想欺负我。”他顿了顿,看着崔衡的眼睛,“所有想欺负别人的人,无非就一个想法,我比他强。”
“无论是老兵觉得自己比新兵多当两年兵也好,同学们觉得你很无聊很可笑也罢,都是优越感在作祟。但是这种优越感是有理由的,我比别人强,我自然就可以选择是否看重他,是否在意他,甚至是否愿意尊重他。”
胡鑫龙皱了皱眉,如果强者就能无视弱者的尊严,那么人与野兽有什么区别?
“当然,尊重一个人是必须的,但是如果你太弱,你就没有选择是否尊重别人的资格。你没有自己值得让别人看重的东西,那么即使你融入了大家,也和于乐那种人一样,只是个小丑。”张良说完停顿了很久,注视着崔衡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有神彩,心里想起当年那个少年,他当年如果能等到自己说出这番话,何至于落个自杀的结局。
等到崔衡脸色稍微褪去了点灰暗,他继续往下说:“我当时在军营里被欺负,心里很恼火,但我又不敢反抗,因为军区严禁打架,被发现就是处分。再后来,我们连长说,军队这地方就是谁拳头硬,谁说话!有实力的人说话,未必是对的!可是没实力的人说话,永远别想对!这句话就适合现在的你。”
他说完,起身向外走去,整个交流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张良出门的一瞬间,听见崔衡嘶哑着喉咙问出一句话。
“如果……我很优秀,还没有人愿意理我呢?”
张良停了一下,想了想:“可能吗?”说完继续走了出去,再没回头。
胡鑫龙等张良走了几步后才跟上,临行前他发现崔衡的眼睛不再灰暗,脸上再没了那份隐隐的自卑和低落。
看来崔衡是要做出改变了……胡鑫龙心里想着,跟着张良回到了屋内。
张良回到屋里,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来看着,等待着BONA的消息。
如果那家志达是正规的学校,不涉及那些人谈论的高强度体训和体罚,那么他就不会去管刘辉的生活。可如果那所志达真的是一家监狱学校,那他肯定不能坐视不管。
刘辉啊……他想着那个每次回家就往自己跟前凑的小男孩,想想已经三年多没见了的那张笑脸,心里依然存在着一层阴影。
他和胡鑫龙心不在焉的聊着什么,不时地扫视一下手机,直到十一点多,手机屏幕终于亮了起来。
他拿过手机,打开短信,看见志达所有的信息,越看脸色越阴沉。
“志达行走学院,法人代表殷河,河梦集团名下私立学校,实际是殷河藏毒地点之一。地址……”
就这一句话,已经足以让张良明白刘辉的处境,他把手机收起来,随口叮嘱了下胡鑫龙,让他照顾好大家的安全,说完就往屋外走去。
胡鑫龙心里一直有着预感,因此也没有多问,就这么目送着他走远。
张良出了门,抬头看见天上月正是半圆,寒光如同水银自穹顶倾泻,想起刘叔说的刘辉已经一年多没和家里联系,心里浮上一层阴影。
他走到一间民居前,敲门,就听见里面薛安琪大喊:“谁啊谁啊?这么晚了不回自己屋睡觉来我们这干嘛?”
“没事,不用开门,我就跟宁语说一声,我有事要先走了。”宁语毕竟是辅导员,这次班级活动她也是名义上的领头人,因此还是有必要跟她说一声的。
门内突然没了动静,结果张良站了一分钟多,还没得到回应,刚打算动身离开,就见门被人用力拉开,宁语只套了件外套出现在面前。
“这么晚了你去哪啊?明天再走不行吗?”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今晚就走,你们继续玩就是了,不用管我。”张良看着面前焦急的脸,笑笑安慰。
宁语脸上写满焦虑和不安:“可这么晚了没车了都,你等到明天我们送你去找车啊。”
“不用,我自己走几步,这点距离我还是能走过去的。”张良摇头,执意要走。
宁语听出了他的坚持,叹了口气,说:“你等等,我送你打车。”
张良目瞪口呆:“不用了吧?你不觉得你走夜路比我走夜路要危险得多?”
宁语却根本没理他,直接转头回屋,看样子是换衣服去了。
张良根本没心情等她,反正招呼打到了,直接转头往公路上走,等宁语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
宁语出来后没看见他的身影,脸上先是疑惑,转头找了找,依然没发现张良,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只觉得自己的心和这月光一样寒冷。
她脸上满是落寞,转身回到了屋内。
薛安琪看见刚刚还满身都是勇敢的宁语突然又满脸落寞地走进了屋,不由很是惊讶:“他呢?”
“……”
“不是吧?他不等你?”
“……”
“我的丁吾姐啊,他性格就这样,很怪的,你别伤心啊,不一定他就不喜欢你呢,你看这么晚了还过来打扰咱们,说明他的事情很重要,而只打扰咱们,说明他心里还是有你的,别伤心啊。”
“……”
“我的丁吾姐诶,你倒是说句话啊。”
“……安琪啊。”
“啊?”
“是不是我和他……其实根本不适合啊?”
薛安琪叹了口气,心里说他这种人,能有几个和他适合的女生呢?但嘴上却安慰道:“也许吧,但是总是要给彼此留一些宽容的余地嘛,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互相迁就。”
她不知道,这句话在宁语心里留下了多重要的印象,也不知道这句话将是推动宁语真正迈向张良的最后一把力量。
但是她知道的是,在这句话落入宁语耳中的那一刻,宁语的眼睛突然明亮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