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辰龙年农历二十五2000年元旦
这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天,真是此生难忘!世上有什么比内心在抽泣在流血更令人痛苦呢?这是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一天,我的心情却格外的忧郁,失望和迷惘笼罩着我孤独的心。我漫不经心失魂落魄般地来到珠江岸边,我听不进亲朋好友的安慰,悦耳的歌声听来刺耳,精彩的电视节目只不过是对我人生的讽刺。
斜阳映照着我孤独的身影,它缓慢地移动,慢慢消逝在夜幕下。夜幕笼罩下的珠江,我的心更加沉重了。白天的时候,我抬不起头来面对那狰狞刺眼的阳光,那些飘忽不定的白云,像幽灵般在翻着白眼、在伺机翻天覆地。随时随地挟着暴风雨扑向我这么一个孤魂,把我淹没在珠江的惊涛骇浪中才叫痛快!
我堂堂正正一个男子汉,在新年应该有新的希望才是,何以会这么悲观?因为我看不到南国花城丽日蓝天下朵朵多姿多彩的云,却是害怕太阳下山后的黑暗。因为在黑暗中,我会更加孤独、寂寞和悲伤。珠江两岸华灯争艳,路上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人从身边经过。一蹶不振的我感到有一块无形的石头压在心底,而且越来越沉重,我差点就窒息死去。
不,我要活下去,决不能这样沉沦下去!这么多年都能走过来了,我可不是不孝之子,生我养我的父母看到我这窝囊样该是多么伤心啊!我要是往黑暗再走近一步,我的家庭就会毁灭在我手里,对不起想我疼我爱我的家人!
一道闪电划空而过,刮来一阵寒风,冷雨跟着洒在身上。我忍不住连续打了几个喷嚏,街道上冷冷清清,行人越来越稀少。海珠桥附近的钟楼上指针告诉我已是凌晨两点了。我不感到饿,但我这时候是不堪一击的!
我掏出手机,才发现一直没有开机。手机开机后,不断收到亲人们的短信,使我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于是我坐上回家的夜班车。
农历二月十七庚辰年2000年元月3日周一
“去区劳动局办失业证吧!”人事部的张科长说,这类话我最近不知听见过多少次了,但今天是那么刺耳,刺疼了我本来就很脆弱的神经。但现实就摆在面前,是畏缩不前,一蹶不振,还是正视人生,勇敢面对!经过暴风雨的冲刷,才会感受到雨过天晴的清新。大自然是这样,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张科长安慰我:“有两年的失业救济金拿,IT人才,怕什么?”。
我签了字,拿起介绍信,默默地离开工作了十几年的单位外经贸局。往日的笑容没有了,我无精打采地往家走。妻子早已失业多年,儿子才读小学六年级。家庭的经济来源主要靠我一个人支撑,我得赶紧找份工干才行。
窗外万籁无声,妻儿都睡了。墙上挂钟指向十二点,似乎在提醒我,该睡觉了!天上没有星光,漆黑一片,珠江两岸的灯也不亮了,在我眼前是黑暗一团。我感到黑暗的可怕、黑暗的无情、黑暗的难捱。我这时不敢往下想,因为我希望快点天亮,让初升的太阳给我温暖、信心和希望。
农历二月十八庚辰年2000年1月4日雨,寒冷
这天早上,我在睡梦中给妻美子叫醒:“你的失业保险我给你去办,我大哥那里说可以安排一份工作,好像是仓库管理工吧,每月八百元,不要挑肥拣瘦了,有活干就不错了,快去吧!”她两眼红红地说。
大舅的贸易公司在郊区的一个装饰城里,主要经营五金装饰涂料等,日常运作是大舅母负责,妻叫我去找她。我忽忽忙忙喝了点稀饭,吃了个馒头,开着我的摩托车去见工。
往日在机关上班的地方是在广州天河北,是繁华热闹的市中心。今天,一个新的工作单位,新的同事,新的感觉,彻头彻尾地改朝换代了!不是吗?还未到装饰城,我已给郊区增槎路上的情景震惊了:并不宽敞的路上,大大小小的汽车、摩托车、自行车在缓慢爬行,轰隆的发动机声震耳欲聋,刺鼻的汽油烟味弥漫在空气中,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一路上,刺骨的寒风和雨水扑面而来,我抓着方向盘的双手冷得不听使唤,膝盖以下的皮鞋、袜子和裤脚都湿透了,雨水打在眼睛上,视线受到影响,我不由得尽量靠右边走,但这时候后面一辆大货车疾驶而来,溅起的泥水扑过来,从破烂的雨衣漏洞处渗进来,我的毛衣和内衣都湿了,我边打哆嗦边往前开,想不到第一天报到就这么狼狈。
……
书房的门给推开了,妻子端了一碗感冒茶进来,嘴里唠叨着:“都烧成这样子,还写啥?”,她眼里含着泪水,“没事,出出汗就好的。”我赶紧把药喝了下去。我觉得浑身肌肉酸痛,咽喉也痛极了。我没把今天的遭遇告诉妻,我一个男人大丈夫,辛苦点怕啥!妻儿都睡了,我还在想今天的事。
2000年元月15日阴天寒冷
下海打工有十几天了,不但累,而且还要忍受老板娘的责骂,她是老板的人,那敢顶撞。在人屋檐下,焉能不低头!既然你是受雇佣者,就要听天由命!
我的腰在隐隐作痛,难闻的跌打油味弥漫在阴冷的房子里。我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我感到无奈、屈辱和命苦。每天十几吨的货物搬进搬出,腰不痛才怪呢?老板娘的尖酸刻薄我总算领教到了,不是说你动作慢,就是骂货物堆放的不好,还经常要加班到很晚。
有什么比遭受精神上的折磨更令人痛苦、令人颓废和绝望,肉体的受伤是较容易愈合的,而心灵的创伤却是长久难消的。我不敢告诉妻子,为了这个家,我要学会忍,“捱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晚上吃饭时,妻美子说:“家里入不敷出,我还是找个工干干,儿子读中学时更要花钱。大舅那里还要人不?”,“现在生意难做啊!不会要人了。”我不想她去,要让她看到我在那里的工作环境,准不给我去干,那我又去那里找工作呢?
我现在真是有苦难言啊!我的腰病是下乡时扭伤的,现在又复发了。今天早上醒来时感觉腰疼痛的转不过身来,但我不敢告诉妻子。我不想妻儿为我担心,她只知道我在她舅公司负责用摩托车送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