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三个人出门后,戚无殇问道:“阿黎问什么向他道歉?”
“这次修补医书,他除了完成自己那十本定额之外,还修缮了五十三本损失严重的,其中一本,毁得几乎有三分之一都不能辨认了。”相黎说着,语气中满是激赏之情。
“想不到方哑巴这么能干,本公子如果不是已经有了传人,一定会收他为徒。”
这句话,相黎听听就当了。她转向姜澈道:“阿澈,你留在这里。”
没给姜澈说话的机会,相黎目光转向他旁边的籍维道:“三哥,阿澈交给你照顾了。他身体不好,不适合江南这种气候,我离开后,你们也早些回京吧。”
“小妹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七兄的。”话对相黎说,籍维却看着姜澈。
可是,姜澈却看着相黎,相黎也回视着他,电光火石之后,姜澈落败道:“我在锦州等你,我们一起回京。”
“我我尽量。”
“我不要你的尽量,你不是你一直觉得欠我一条命心里内疚吗?我给你不再内疚的机会,只要你在我身边,照顾我活过知天命之年,我就原谅你。所以,我在这里等你,我们一起回京。”
这一次,相黎别过了目光,也没敢应声。
最后,相黎把目光转向了白宁非,在她开口之前,白宁非便道:“我去。”
简单两个字,相黎不能再说些什么。
机内帮相黎他们准备了一条在内河航行可能通过的最大的船,仓库里除了放十几个人半个月的食物,全放了药材。
因为锦州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籍涅并没有随行。
船行五日,到达了吴郡郡城的码头,可是,码头却有人把守不让靠岸。
因为姜漓之后并没有联系过,码头上把守的人穿得虽是统一服装,却不是官府的制服,而是统一的白色服装,腰间系着鲜红的腰带,其中一人,颈间还系着红丝巾。所以,几人并没有亮出身份,而是由船上的管事用银子打开了码头。
几人下了船,除刘大夫和相黎之外,全都做船员打扮。把成箱的药材搬到了籍家前来接应的马车上。
刘大夫和相黎,最后下船,从船上到马车之间,坐得是轿子。两人手上带满了金灿灿的戒指,刘大夫脸上还多了颗痣,相黎脸上画了浓妆,十足一对暴发户父女。
马车行到籍家分号,是一家绣房,如林记一般,打得并不是籍家的名号。
进了内院,相黎脸都没洗就招来了掌柜的。
那位掌柜的长得白白胖胖的,不笑自喜,如果再瘦上三圈,倒与籍玄有几分相似。单这样看,不像绣坊掌柜的,倒合该是酒楼的大厨,也有几分像弥勒佛。
只是,长得这般福态的掌柜的,说出来的话语,却不似佛陀,而似恶魔。
原来,一路行来,表面看上去仍有店铺行人的街道,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假象。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突然失踪,整个城的人,或者说,整个郡的人,其实都人心惶惶。
尤其是,十天前,郡守把那位钦差代替一千名童男童女献给红衣教之后。
听完掌柜的叙述,相黎双手紧紧地握住座椅两边的扶手道:“那疫病呢?可曾控制住?”
“回禀小姐,所有身染疫病的人,都被带到了几个固定的地方,由郡守派人严加看守。据说也曾派人医治,但被带走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
“那褚掌柜可知,疫病最先发于哪里?”
“城北红衣教总坛所在山下的吴家村,现在那个村子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已变成一个荒村了。”
“不是封城了吗?怎么还有人逃了?”
“封城是疫病开始在城中扩散之后,在那之前,那个村子的人已经十去其九。”
“我知道了,谢谢你,褚掌柜,你去忙吧。”
“小人告退。”
洗脸换过衣服之后,相黎把众人叫到房间,把掌柜的说的话又跟众人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相黎顿了片刻方道:“明天我想去城北的那个村子看看。在那之前,想麻烦白将军今夜去一趟郡守府,委屈您做夜行之人真的很抱歉,但是,我想弄清楚那个郡守与红衣教到底是什么关系?是被胁迫了还是其他。”
关于夜探郡守府的事,白宁非应了。但是,关于相黎提出要去那个村子的事,众人却都反对。
“我知道危险,我会做好防护再去的。红衣教可以如此作祟,势力控制整个吴郡,让郡守都低头把身为皇子的钦差现出去,可见势力不容小觑。但是,它能如此猖獗的根源之一,便是疫病。
我不懂运筹帷幄,但至少,找出医治疫病的方法,安抚民心,我还可以试试。我们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治病救人、解决问题吗?”
此刻,相黎很害怕,整颗心扑通扑通的,但现在,他们依然进入翁仲,害怕恐慌没有丝毫的助益。
她必须面对,病人在等着她,姜漓姜漓还欠她一个解释。
当晚,白宁非夜探郡守府,因为触动了府里的机关阵势,不仅没能探到郡守的消息,逃出来时还受了伤。
相黎当时正忙着让绣坊的工人制作口罩、手套还有防护服,戚无殇帮白宁非治了伤,解了伤口上的毒。
第二天,相黎、刘大夫、戚无殇和那三位太医去了城北的吴家村,说说得轻了,村子里,经过洪水和疫病,房屋多半冲毁,还有多处焚烧的痕迹,人烟,却是没有一家。几人在村子里查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取了些水、土,便想再往山上看看,可是,山口却设了路障,路障旁边,有几人巡逻把手,俨然一副“此山是我开”的气势。相黎他们只得返回。
回到绣坊,几人穿过的一副,尤其是口罩、手套和防护服,都放在加了祛毒的药草的水里煮了,几人也都泡了药澡。
虽是取了水土,但是,没有显微镜,没有药剂实验室,几人所能做的,也只是稀少,用银针试毒,银针也没有变色。为了小白鼠水喝,一时半刻也看不出异样。留下一个值班的人,看着那些喝了水的小白鼠。几人各自回了房。
晚上 ,因为白宁非受伤,也不能夜探郡守府,陈隽白天在城里逛了一圈,除了看到红衣教的人像捕快一样巡街抓人之外,也没有看到新的动向或端倪。
晚上,相黎上完厕所要回房之际,被人点了哑穴带到了绣坊后院的一个假山后面。
那人跟相黎说了红衣教的势力野心,整个吴郡,已在红衣教的控制之下,郡守也是红衣教的人假扮的。那人还告诉相黎,瘟疫的根源,在红衣教所在的那座山上。那人还跟相黎说,要想进那座山,或者派兵平了吴郡,或者自称朝廷钦差,自投罗网。
说完这一切,那人就把相黎送回了茅房外边,解了她的哑穴,如突然出现一样,突然离开了。如果不是相黎手中多了一块玉,相黎真以为刚下那人,是她做梦或撞鬼了。
那块玉,是一块羊形雕刻,质地和外部造型,跟樊丑那块雕成牛的一模一样。
那人没有根相黎说姜漓的状况,不过,作为姜漓的人,有心情来找她,至少说明,姜漓还活着。
相黎在陈隽喝得茶里加了些安眠药,在他熟睡之后,起身给他留了封书信,船上礼服,出了房门。
相黎刚走到院子里,就被人挟到了绣坊门外的一辆马车中。
车厢里,那人除下布巾跪在相黎面前道:“小人苏未,见过王妃,冒犯之处,还望王妃见谅。”
相黎拍了拍因为失重而快速跳动的心脏,做了几次缓慢的深呼吸之后,开口道:“我不是什么王妃,之所以应了你出来,只是想找到疫病的根源。你知道的状况,以及你的目的,再详细跟我说说。”相黎说着,把玉佩递还给苏未。
对于相黎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苏未也没有再多言,但是,依然告诉了相黎她的任务和姜漓的处境。
她的目的,自然是与其他人里应外合,救出姜漓,同时,灭了红衣教。之所以找上相黎,是因为红衣教要拿一千名童男童女几天,由于姜漓的交涉,改成了皇子公主。姜漓的交代,只是要她身上代表身份的玉佩,然后,右十二生肖的李子假扮公主。可是,苏未知道了相黎在找疫病的根源,便自作主张想让她亲自去。
于是,第二天天一亮,相黎就带着李子去了郡守府,而苏未,仍留在绣坊接应。
等陈隽药效过后醒来看到相黎留下的那封书信时,相黎已经被“请”上了山。
从半山穿过只有一人可以通行的狭长栈道,相黎来到了红衣教的总坛,就建筑规模来看,红衣教建成,不可能是一日之功。可是,相黎与刘大夫游历那三年,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红衣教。
红衣教教主红景天在红衣教总坛的大殿接见了相黎,总坛大殿的奢华,更胜皇帝金銮殿。红景天穿着一身绣着白色巨蟒的红衣,束冠上镶了一颗大大的红宝石,他坐得位置太高,以致相黎根本没有办法看清他的脸。
而那个教主,显然对相黎并没有多少兴趣,只看了一眼,就挥手让他身边的人吩咐把相黎带了下去。那姿态,比皇帝还要倨傲。
即使是坐牢,相黎也没有被苛待,给她安排的房间,比她在皇宫中住过的那间还华贵。任何一个装饰,看上去都价值不菲。
相黎刚刚进门不到一盏茶时间,就有人送来了沐浴的花瓣水,四个比她漂亮十倍不止的姑娘要伺候她沐浴更衣。
拒绝吗?相黎倒是想,可人家表面客气,各个姑娘都会功夫,完全不给她拒绝的余地。相黎身旁的李子,也只是在那四个姑娘要为她净身时拿过了澡巾,比她倨傲十分的说了句“公主不习惯别人伺候。”
为相黎沐浴更衣过后,那四个姑娘就抬着浴桶退了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送来了一桌精致的午餐,足足有三十六道菜。而那个送餐的人还说“时间仓促,不能为公主精心准备,晚膳一定让公主满意。”
吃饭还让人看着,再美味的食物,相黎也没有了食欲。不过,为了接下来有力气面对,她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一些。
午餐过后,又有一人过来请相黎参观红衣教。出了院门,一路为相黎代步的,都是轿辇。红衣教建在山上,凭空就比皇宫更多了几分气势。楼阁亭台,名字起得也都很有讲究。俯瞰山间的薄雾,更是让红衣教的所在,宛如仙境。
可是,这样的地方的主人,却要毁了整个吴郡,其心之狠,更胜地狱的阎君。
晚上,红衣教主给相黎设宴迎接她,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宴会,长长长长的桌子,大概有满汉全席的阵势。
灯火明灭,隔着那么长的距离,相黎仍没有看清楚红景天的脸,不过,只一个隐约,就足够让她惊艳。雌雄莫辨,看不出年龄,分不出喜怒,只一眼,让相黎想到了石观音,整个后背都凉飕飕的,拿筷子的手出了一手冷汗。
晚宴过后,相黎被送回了住处,在院子里,隔着窗户,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