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两人吃饱喝足,没有挪窝的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相黎是因为突然放松下来,饥饿感突袭,吃得太快太撑了;姜漓是因为三天的伏击战累坏了,或者因为对面坐得是姜漓,或者也是因为从吃撑了)的时候,帐外有人通传说刘大夫到了。
三皇子对外喊了一声“让他进来”,刘大夫便掀开帐帘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只对着三皇子行了一个拱手礼,说了句“学生见过三皇子”,然后,就把目光转到了相黎身上,目光相对的那一刹那,相黎在刘大夫的眼中看到了她把三皇子裹成木乃伊时闪现的光芒。
明明是残酷的军营,相黎适应着极其困难。可是,刘大夫在这里却越发有了姿态,以前在市井中的那种刻意的温良可欺(到底他的温良可欺是不是相黎的错觉也未可知)早就跑到了爪哇国去。除了每天不断的更新病历,为那些伤兵找到更快的治疗方法这一点让他很辛苦之外,其他方面,相黎从来没有见过他那顿饭吃得少了,哪一天精神萎靡了。他对白将军的态度,从一开始便有着一股清高从容,即使面对相黎不得不妥协的三皇子,他也没有丝毫的伏低做小的姿态,反而背挺得更直了,脸上的姿态端得更足了。
如果不是他还会时不时的小小捉弄她一番,依然逼着她在繁忙的巡察病房之余看医书,辨草药,相黎真的怀疑眼前的刘大夫跟她以前认识的刘大夫那根本就是两个人。
相黎回了刘大夫一个同样闪着光芒的眼神,虽然说三皇子平安回来这件事让她安下了心来。但是,刘大夫到来才让她彻底放松下来。
这个她在来到这个世界不久之后见到的人,这个总是允许她藏着很多秘密也依然与她从容相对的人,这个不顾世俗之间收她做徒弟对她严加管教的人,是现在的她,在这个世界最能放松相对的人。
姜漓不满于相黎和刘大夫之间对视的那个眼神,那是只有两个人明了的眼神,只能容纳两个人的默契。可是,虽然看到那个眼神让他心口泛酸,他毕竟不是年少无知的纯情少年,面上自然也不能表现得太多明显。
“刘先生不必多礼,还是治疗伤者要紧。”
“那学生就告辞了。”刘大夫说着,便转身欲走。
“我跟先生一起去吧。”相黎说着,就要站起身。可是,她的肩膀却被三皇子按住了。
“我听樊丑说,你这两天一直没有休息,现在,那些人有刘先生就够了,不差你一个,你留在这里好好休息。”
“可是,毕竟那么多人,先生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呀。”相黎虽然放松下来,又吃饱了饭,确实感到困倦了。可是,她还是觉得得尽一个半吊子大夫的本分才行。
“阿黎,你听王爷的话,好好休息吧。陈硕、刘雄他们也来了,不差你一个。”刘大夫转身,看着相黎说。
来的路上,他已经听传信的士兵说了,三皇子带走的那五十个人,只活着回来了十三个,而那十三个,全部都是重伤患,三皇子身边的林辰,身重七箭,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可是,整个人已经是一个血人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三皇子身边的人,三皇子坚持把他带回来,他现在,早该交代过去了。而这些,就算三皇子不说,刘大夫也不想让相黎看到。尤其是,看到她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瘦削到不成样子的身形之后。
“多个人多把手嘛,早一点接受治疗,那些伤兵也早一点摆脱痛苦。”相黎动了动身子,把自己的肩膀从三皇子的掌下解脱出来,作势又要起身。
“说了不用你,这个世界并不是没了你就不转了,你要是真的闲得无聊的话,不如把我十天前给你的那本《毒医之道》默写三遍。”刘大夫现在着急去救人,也没有多少闲心思哄着相黎,不管是不是三皇子在身边,加重了语气。
“不用就不用嘛,先生别生气,气大伤身,您去忙吧。”看到刘大夫生气了,相黎便不多做坚持,在这里,论医术,就算所有的人都不可信,刘先生说的话那就是圣旨呀。说了不用她,那就是真的用不到她了。
刘大夫走后,姜漓看了看面上的讨好之色还没有褪尽的相黎说道:“这几天你也累了,洗洗睡吧。”
相黎看了看三皇子,又看了看那张一米多一点宽度的行军床,开口说道:“那啥,您先休息吧,我去看看白将军。”
姜漓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被相黎这样三番两次顶撞,火气自然也就上来了。可是,看着那一张憔悴尴尬的脸,以及那双分明累极倦极却依然黑白分明的眼睛,终是压下了心头的火气说道:“宁非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况且还有樊丑照看着他,你好好留在这里休息吧。”
三皇子虽然极力压抑,可是,心中升起的熊熊怒火还是流泻出来烧到了相黎。相黎一面在心中骂自己“不能抵抗邪恶势力的淫威”,一面看了看床又看了看三皇子,尴尬的说道:“这张床太窄了点,我要是占了,就没您休息的地方了。”
姜漓看着相黎尴尬而略带委屈的表情,心情竟不自禁的舒爽起来:“没关系,挤挤就是了。本王不会嫌弃你的。”
相黎看着三皇子那涂满药膏的脸,想象着他衣服之下裹成木乃伊的身体,心里说道:“你是不嫌弃我,可我嫌弃你呀”,可是,这话,当着三皇子,她自是不敢说出口,权力呀权力,相黎始终记得三皇子拿刘大夫的生命威胁她时的表情。
“那相黎谢过三皇子。”
推脱不过,相黎也就不再矫情,简单的洗漱过后,就爬上了那张已经躺了一个人的窄窄的行军床。为了怕碰到三皇子的伤口(其实是为了不让三皇子脸上的膏药蹭到她身上),相黎尽量缩小自己的面积,背着三皇子侧身躺下。
相黎躺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姜漓把手放在相黎的腰间,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也闭上了眼睛。
本来,这是一幅极其和谐的画面,一个为丈夫担惊受怕了多日终于放下心来的妻子和一个在外浴血奋战终于平安归来看到妻子的丈夫,和谐的睡在一张床上,胼手砥足,恁得安宁和谐。
可是,不出半个时辰,这个画面就被相黎绞痛着的肚子给破坏了。困倦中的相黎极力的忍耐着疼痛不想起身,可是,无奈,那疼痛着实太过强大,相黎心中的睡神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打败,她不得不翻身爬起来。
姜漓虽然经过几日的奋战很累了,但是,他本来就是睡觉极轻的人,相黎一动,也就自然醒来了。
“怎么了?”
相黎一边迅速的爬下床,胡乱的披上外衣,一边说道:“去茅房。”说完,便拿出百米冲刺额的速度往门边跑(明明是被折腾着好几天的身子,在这个时候,竟是爆发了无限潜力),跑到门边又忽然顿住,转身对三皇子说:“你接着睡吧,别跟来。”
这个时候,相黎还能记着尴尬害羞什么的,也着实不容易了。
冲到她刚来到营地时让樊丑给她建的那个厕所,相黎迅速的解开裤带,接下来,恩,就那啥了。
排泄过后,相黎一身虚汗,手软脚软,不过,总算肚子的绞痛停止了。
想到自己身上臭臭的味道,她也不好意思回三皇子的军帐,而是拖着步子走到了不远处的河边。蹲在河边洗了洗手。
八月的天气,晚上的时候,河水竟已经有的凉的刺骨。
洗完手,相黎就是坐在了河边的草丛里,一只手托着下巴抬头看了看天,天空晴朗,漫天的繁星挂在墨蓝的天上,即使是一向对自然景物很迟钝的相黎,看到这样的景色,心中也升起了一种被洗涤的感觉。
她干脆双手交叉仰面躺在了草丛中,刚躺下去,后背就被露水沾湿,可是,她却一点都不想动。相黎看着挂在西天胖胖的月亮,月中的那棵树状的岩石几乎已经完全成形,盯着那棵树看了一会儿,她才突然想到,还有两天就是中秋节了。
在广告行业从事了八年之久,不管是西方的圣诞节、情人节,还是中国的元宵节、中秋节,没有一个不被厂家抓来利用的,就连七夕,也莫名奇妙的被定成了中国的情人节。
对她而言,节日,早就成了加班的代名词。向阳在中秋节的时候,也会被编辑催稿。倒是母亲,每年不管多忙,中秋节都是跟父亲一起过的。因为那一天,好像是父亲答应母亲表白的纪念日,是他们两个人的情人节。
她也不知道父母是希望她们回去团圆,还是希望过两个人的二人世界。反正,开始几年,她还会往家打电话,后来忙昏了头,有时候连电话也忘了打。事后,她回去看父亲时,父亲提起来,也只是一语带过。
所以,对中秋节,她没有那种一定要与谁团圆的概念。他们家人,唯一坚持的节日,就是旧历新年了。
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年的中秋节,两人是在小梅住着的那间下人房度过的,相黎当时接触的唯一的人就是小梅,因此,颇有些不知日月的状态。看到小梅拿了蛋黄月饼给她,才知道那天是中秋节。因为小梅说她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在中秋节吃上蛋黄月饼,所以,相黎就把那个她完全没有欲|望的月饼给了小梅。
小梅当时也是欢欢喜喜的接下了,还说了句,“小姐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喜欢蛋黄月饼,可是,今年夫人和三少爷都不在了,也没有人惦记着小姐喜欢吃莲蓉月饼了。”
当时相黎想的是,甜食她更加不行。也没意识到小梅那句话中对她的心疼怜悯。
后来的中秋节,她们年年吃小梅做得蛋黄月饼,可是,相黎并没有放在心上。去年的中秋节,她是跟籍涅在路上耗过去的。
现在对着月亮回想这几年过中秋节时小梅开心兴奋的样子,她突然从心中生出难以言说的愧疚之感。
她一直依赖着小梅,像雏鸟情节一样。可是,她从来没有费心的记下小梅的喜好,在她决定从军之后,自以为是的决定把小梅送走。
她知道小梅一直因为孩子的事对她感到愧疚,可是,孩子的事,是她自己选择的,她那段时间在心里小小的埋怨过小梅,可是,却真的没有太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她也知道,依小梅的性子,在看了她留下的那封信之后,就算伤心,也会“体谅”她的苦衷。可是,现在对着这样澄明的夜空,扪心自问,她问到了自己的自私。
如果小梅像向阳一样,是理智的成年人,觉得每个人都会为了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而不得不割舍掉一些东西。那么,她就丝毫不用愧疚。可是,小梅毕竟不是向阳,她那样对待小梅,就像是把小梅当做了累赘负累一般。
可是,即使愧疚,相黎也清楚,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是她的性格,即使选择的时候,她的心中便生出了愧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