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豪送我回去的路上,我疲惫地合上眼帘。
“你怎么了?有气无力的。”他问我。
我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能舒服些。“没什么。”
“你们女人就爱说‘没什么’,越是说‘没什么’就越有什么。”他不依不饶起来。
“你知道齐叔的女儿是怎么死的吗?”我转过头问他。
“车祸啊,不是和你说过吗?”他气定神闲地回答。
“我要是说是被齐叔杀了的,你信么?”我问他。
“也算是齐叔杀了她吧。”他接着又小声地说,“没拉住舒雅,不然舒雅也不会死。”
发觉自己透露得太多了,我赶紧接他的话,“也是。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你真是明知故问。”少豪说完打开音响,放着些不知名的轻音乐,我听着听着,渐渐被催眠了。
8月的夏季闷热异常,一场雷雨又开始在空中酝酿,午后的A市像个困倦不堪的老人,有气无力地刮过几阵急风后便安静了下来 。
少豪的车里有薰衣草香味,淡淡的,飘进我的心里。深沉而悠远。
回到家,倾城正在打扫卫生。
“今天这么勤快啊。”我上前夸赞了她一句。
“过几天易安要过来,我得认真点打扫。”倾城一边说,一边擦掉额头的汗水。
“他怎么要过来?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我惊讶地问。
“怎么了?”她停下来看着我,“你好像不太高兴啊。”
竟然被她看出了三色,我赶紧辩解,“不是,我只是有点累了。”
她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哼着歌继续擦桌子。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回事,这些天总是心神不宁的。”她担忧地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我摇头,“就是累了,我想这几天出去散散心。”
其实我是不想见到陆易安,我怕见到他我会克制不住心头的恨。
“齐叔那边怎么说?”倾城很快进入正题。
我想了想对她说,“齐叔叫你生下来好自为之。”
“真的吗?太好了!”她兴高采烈地一蹦三尺高,“我就说他不会做赔本生意。不过这个孩子我也不是生给他传宗接代的。”
我本想说齐叔已经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但是见倾城这么高兴,我不忍打击她,心想着日后再慢慢和她说明。
“等我骗够了奶粉钱,我就和易安结婚。”
她呢喃了这么一句,我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
“你说什么?结婚?”
“对啊,易安说要和我结婚呢。”
“为什么?”
“他说他没钱养孩子,我说我有,我说我马上就要骗到齐叔的房子了,他就高兴地说要和我结婚啊。”
天哪……倾城是不是太天真了,她在我眼里一直是强势又聪慧的。我从来不知道她这么傻。但是我不能说太多,不能让倾城知 道我认识陆易安,还跟他有过一段感情。
“他对你是真心的吗?”我问倾城。
倾城默不作声,隔了许久说了句,
“随便。无所谓真不真心,只要愿意娶我,给我名分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就足够了。”
我一时竟没了思想。
随便,无所谓……
真的吗?
陆易安来的前一天,我和她说我要去蓝山散心。
蓝山上有个疗养院,正天在那里接受治疗和调理。
征得齐叔允许,我带着些简单的行李去了那里。
打算去那里陪正天,然后等我心静了再回去面对陆易安。
自从母亲死后,我一直心潮澎湃,思绪像坐过山车那样时而高耸入云时而跌入谷底,这样的跌宕起伏,让我觉得很累。我想要 好好休息。
就在我去蓝山的当晚,我见到了夏慕。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他,原以为会因为许久不见互相淡忘。
没想到,他记得我,我也依旧记得他。
2个月没见,他第一句话是:“混蛋。沈知秋你这个混蛋,你简直是鸡蛋炒鸭蛋!”
我一边擦着冷汗一边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谁知他轻飘飘地说了句:“我路过这里,觉得风景好就多留了几天,谁知道这里的看护阿姨特别喜欢我,非要我留下来。”
我当然知道他在骗我,他不想说我也不多问,等他自己说。
“那是你魅力大。”我假惺惺地说,“又帅又高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他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沈知秋你真好玩,原来你不是人啊。”
我一听脸一黑,不理会他。
他问我来蓝山做什么,我只说是来散心,顺便照顾一个人。
他没有追问我只是一直说见到我好开心。
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人服,再怎么狡辩,我也基本能猜到他为什么在这里。
蓝山的是一座长满松针林的山,夏天的松针林看起来生机勃勃,夏慕说他很喜欢踩着铺满松针路面的叶子抬头看从头顶透进来 的阳光。他说第一次知道松树也有夏天落叶的。
原来在我离开S市后,他一直在这里。
夏慕除了上厕所,简直是24小时尾随我。
正天在疗养院和在家里时一模一样,除了看护阿姨给他送水果吃的时候他会礼貌地说声谢谢,其他时候基本在埋头研究那个被 他玩得快解体的魔方,一遍又一遍地重组。
“这孩子是你什么人?”夏慕看着他问我。
我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不会是私生子吧?”他捂着嘴笑了起来。
“去你的。”我捡起一块苹果皮朝他扔去。
他往后一退一躲轻易地就避开了我的“攻击”,“我开玩笑的。”他说。
我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
“我跟你讲个故事你要听吗?”我坐到他身边。
他点点头,“你说什么话我都爱听。”
我把这些日子的经历编成一个故事告诉了他。
有个女孩无意间闯进了别人的生活,然后因为种种原因欲罢不能,想挣脱出来却越陷越深的故事。
“那么你想逃?”夏慕微笑着问我,“你离开S市的时候我以为你是逃走了,结果现在你仍旧在逃。”
我叹:“那么我能怎么办呢?”
他站起身,伸出右手,“你来。”
我乖乖地站起来,他牵着我的手走到天台上。
“你闭上眼睛。”他对我说。
我虽然不明白他的想法,但我还是闭上了眼睛。
他捂着我的眼睛往前走,我心想前面就是尽头,一边算着是不是快到天台的边缘。
走了十几步,他没有要我停下的意思,我心跳加快,虽然知道他不会推我下去,但还是很害怕。
终于我忍不住了,挣开他的手停了下来。
天台的边缘就在一步之外。
“沈知秋,你看看下面。”他眯着眼睛望着我,一只手指着天台下面。
我低头一看。
竟然是一段阶梯。
原来这所4层楼房子倚山而建,房子的一面竟有一条石板铺成的台阶,弯弯曲曲通向山腰。
先前我看到的天台是背向山的那一面。
“往前走,不一定是死路。”
夏慕说完,摸了摸我的脑袋,“沈知秋,你就是个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喜欢逃跑。”
我竟愣在了原地……
“往前走,不一定是死路。”
夏慕的话在我耳边回荡。
山上的松针林绿油油地,在阳光下泛着金绿色的光,一阵风吹过,松针林像一片绿色的海,卷起一层层细细的波浪。
夏慕在天台最边缘,双手插口袋站立在风里,眺望那片绿色的海,他的背影很高大,像松针树一样挺拔。
眼前的少年,真的是夏慕吗?
“姐姐。”正天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我回头看见正天抱着枕头,他奶声奶气地叫着我。
“怎么啦?小天。”我蹲在他跟前看着他。
他的脸粉嘟嘟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只是他的脸上很少会有表情,他总是面无表情地说话,我早已习以为常。
“姐姐。”他依旧唤着我。
我伸出手臂抱住他,“正天乖,姐姐在这里。”
“姐姐不要离开小天。”他在我耳边啜泣。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正天只是比别人脆弱得多了些。
我想起来这里的第一天,夏慕这么和我说。
“不哭,小天最乖了,姐姐不走,姐姐一直在正天身边好不好?”我竟然心有触动,想起了自己已故的母亲,我小的时候,她 也这么哄过我。
夏慕走到我身边也蹲下来,我们三个抱成了一团。
隔了好久,值班的护士在门口叫夏慕的名字。
“我得吃药去了。”夏慕对我说,“我发现你很有贤妻良母的潜质。”说完走了出去。
正天抱着小枕头,口里一直叫着“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