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易安从深圳回来看我是三天后的事。
我们坐在咖啡厅转角的沙发上各自点了喜欢的咖啡。
看着时间分分秒过去,我意识到我该说些什么。
“你真的打算留校考研吗?”我一针见血问他。
他摆弄着手里的搅拌勺,低着头。
“你爱我吗?”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突然,我觉得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对他说。
“如果一个问题,没有答案,那么它就不算问题。”他放下手里的搅拌勺,“但我想知道你有多爱我。”
我从来不知道,爱可以用多和少计量,在我心里爱是心无旁骛的事,一种发自内心的感觉。貌似任何计量方式都无法精准估算 出感觉这种东西。也许我和他思想不同,我无言以对,低头看着咖啡杯里早已不再冒热气的咖啡。
“换个说法。你爱我像是这杯咖啡这么浓,还是像白开水那么淡?”他继续问。
我把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
“你会一口气喝完一杯滚烫的咖啡,还是会品一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我看着他的脸,兴许是学业繁重,他的脸有 些消瘦,原本清晰的脸部轮廓愈见锋芒。
“我需要你的答案。”他加重语调。
“没有答案的问题不算问题,这是你说的,不是么?”我笑道,“你想考研去就是,不用考虑我的感受。也不用假惺惺地在这 里问东问西,反正你已经决定好了,干吗要做出一副愿意为我改决定的姿态,考研、出国深造一直是你的梦想,但你的梦想里 从来没有我,不是吗?”
说完我拎起沙发上被我压扁的背包。
“如果你后悔了,不用找我,我可以装作不认识你。”
说完,眼睛一酸,我怕眼泪掉出来转身疾步走出咖啡厅。
陆易安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马上追出来。
于是我看见路边的有一辆公交车停在站牌上便走了上去。
我不明白他在纠结什么,去和留,难道还有中立的答案吗?
“我会给你满意的答案。今晚我在酒店等你。来不来,自己考虑。”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这一串字,却按不下回复键。
我自然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
猛然间,我有种发自内心地失落感。
曾经我以为他和别人不一样,如今看来,不过是我自欺欺人。
但是我却没出息地哭了。
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倘若我不去,结果就是分手。
这是我的初恋。
公交车颠簸着,缓缓地将我从现实中抽离。
“原来你有男人。”叶子熙总是不敲门就进我的房间。
她笑嘻嘻地坐在我床上,随手拿起床上的英语词典。
“你也不早说。害我误会了那么久。”她自言自语,“其实你不扰乱我的计划我也不会越你雷池半步的。”
我盯着电脑,不理会。
“其实我还可以教你英文,你不是想考级吗?”她似讨好却更像讥讽。
“说完了吗?”我冷冰冰地问道,转而望着她。
“哎呀我说沈大姐,你怎么还在生气呢,肚量还没我大。”她丢下手里的字典,躺在我的床上。
“我可以请你出去吗?”我双手抱胸,没好气地对她说。
“有那么帅的男朋友,我就不怕你抢我的夏慕了。”她说完这句从我床上弹坐起来。
临走的时候还带走了我桌上的水晶苹果。
她总是无理由地霸占属于我的东西,我早已司空见惯,她不来烦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很快到了晚上。
我心绪不宁。
心里想着一些事情,却无法说出是什么。
纠结了很久,我还是决定去陆易安说的那家酒店。
临走前我冲了个热水澡。
“要去见男人啊?”叶子熙站在门口欢送我。
“晚上尽管住外面,我锁门,不用担心,我替你说,我会说你加班的。”
叶子熙连推带踹把我赶了出去。
好像我要去地狱一般。
她巴不得。
我在陆易安的房间门口徘徊了很久,始终没有敲门。
我刚想转身走的时候,陆易安拎着一些吃的迎面走来。
看见我,他似乎有点抑制不住地激动。
“我就说你是爱我的!”他兴奋地抱着我。
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这个味道一直让我如痴如醉,而现在我却很清楚地认识到那只不过是烟味。
他把房卡往感应器上一放,门锁开了。
他一打开门立即把我推进房间。
我连犹豫的时机都没有。
“知秋,我好怕你不来了。”一进门,他就使劲抱住我,语调里略带呜咽。
也许是因为这种语调能瓦解人的内心,我竟也入境了,应和着伸出双臂抱住他。
这个举动让他变得兴奋起来。
他把我压在墙上开始胡乱地吻我。
一开始我迎合着,内心却无端挣扎。
后来我别过脸,他转而吻我的脖子锁骨。
他的手游离在我身上,一股深深的恐惧感向我袭来。
就在他右手伸进我内衣的时候,我尖叫一声猛地推开他。
“不要!”我大喊。
他先是愣了,沉默许久,他伸手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对不起,我太心急了,吓着你了。”他说,“我忘了你是第一次。”
我心跳地极快,我努力调整了呼吸。
“对不起易安,我没准备好。”说完我颓坐在床边,胡乱理着凌乱的头发。
“没关系,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准备。”说完他摸了摸我的脸,“我不会勉强任何人,包括你。”
话语间,我看得出他很不开心。
他把方才遗忘在门口的塑料袋重重地扔在桌上。
是一些零食和牙膏牙刷之类的日用品。
陆易安随手拿出一包薯片,“啪”的一声拆开了。
我回头看了看他,他板着脸手里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
“真是破地方,连个好点的电视节目也看不了。”他一边埋怨一边咔嚓咔嚓地吃着薯片。
从我认识他第一天开始,他好像就有埋怨不完的事。
一开始是不想读书想和我一起在S市。他的父亲在S市有一家小有名气的电子公司,规模不大,但是在本地很有声望。他还曾跟 我说大学毕业后马上去父亲的公司上班,然后赚钱娶我。
当我说我会等他毕业的时候,他又埋怨总是分隔两地恋爱谈得太辛苦。
当他放假回来了,他又开始埋怨我总是在工作没时间陪他。
现在他埋怨电视节目不好看,如出一辙。
只是我早已习惯,每次都安慰他,会好的。
事实上,一切不会因为我的安慰有丝毫改观。
我想他埋怨的不是别的,而是我。
过了一会儿,他关掉电视机扔掉薯片,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我听见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问,“你怎么了?”
他苦笑,“没什么,就是有点不高兴。”说着左手拉住我的右手。
他的手心很温暖。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呢?”
其实我明知故问。
“你来。”他示意我躺下。
我乖乖地躺在他的臂弯里,我一直很喜欢情人间这种温柔的睡姿。
他又叹了口气,“咱们多久没见面了?”
我想了想,“忘了,有些日子了。”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他轻轻抚摸我的发丝,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进他的臂弯下。
“我知道你害怕,其实我比你更害怕。”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有种微妙地转变。
“为什么害怕?害怕什么?”我声如蚊蝇。
“我怕你不给我,更怕我以后不能对你负责,我害怕你有一天耐不住寂寞跟了别人……”
好像这是男人泡妞惯用的说辞,可惜当时我入了戏。
“不会的。我会等你的。”我仰起头看着他,他也恰巧看着我。
他把我抱的愈发紧,“那你怎么不愿意?”
我愣了,原来上面的说辞只是为这个问题做铺垫。
“我……”我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他见我为难,哑笑了一声,“算了。你可能没那么爱我。”
“你们男人都用这个来衡量爱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不全是,但这占了百分之六十。”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说“这电视节目不好看”那么平常。
“为什么是百分之六十?”我继续追问。
“因为没有这个,爱根本不会长久,更不会完整。”他笃定地说。
我们无意间都把“做爱”隐晦成了“这”,想来默契得有点可笑。
“怎么会有柏拉图呢?”我在他的胸口用手指画圈圈。
“那些都是骗人的。要真柏拉图,人类早灭亡了。”
我不再说话,抬头看着天花板。
他也不再言语,闭目养神起来。
末了他说,“其实你应该对我全心全意。”
突然想起陆易安和我说过他初恋的故事。
那是他14岁的时候,初二的他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那时候他已经出落地五官挺拔个子清瘦高挑,再加上成绩好又画得一手好 画,班里很多女生对他芳心暗许。
那个年纪喜欢一个人从来只是件单纯的事情。
班里有一个极叛逆的女生叫美娅。美娅是个孤儿,自小父母双亡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她总是和社会上的人走得很近,因为她 性格孤僻又冲动暴戾,班里没有女生愿意和她走在一起,男生却个个和她称兄道弟。他当时自认为自己是好学生好孩子,不应 该和这种人走在一起。有一次他当众羞辱美娅学习不好拖累整个班的平均分数,美娅二话没说跟他打赌说一个月后的季度考试 成绩超过他,如果超过了他他必须全校广播向她道歉。
后来他输了,信守诺言在学校午休的时候偷偷跑到广播室在话筒里向美娅道歉。
却不料招来一拨男生围堵在学校后门一阵拳打脚踢。美娅就是那个时候伸出双臂像老鹰抓小鸡里面的母鸡一样护着他。
从小到大都是他保护别人,第一次被人保护,他居然莫名地爱上了美娅。
他们很快走到一起,白天在学校假装互不相关,晚上下课了就去学校的美术教室私会。
初三下半学期的一天晚上,他们在美术教室偷尝了禁果。他发现美娅不是处女,便很生气地要与她分手。
第二天,美娅没有来学校。
后来他初中毕业了,考上了县重点。
美娅慢慢地淡出他的记忆。
但是后来他告诉我,其实他当时只是说的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