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把齐叔那晚说的话告诉了倾城。倾城思想了一会,劝我不要去。
就说自己身体不好,或者别的什么理由推掉。我思索着齐叔叫我去无非是想把我收入他囊中,想着我便觉得不去罢,总比去了 遭遇不测好。但是到了晚上7点半,少豪打我电话,让我过去。地点临时换成了齐叔的住处。
不知少豪是哪里来了我的电话号码,心里正琢磨着,少豪的车已经停在公寓楼下。
“下来吧。”他在电话里简明扼要地对我说,之后就挂了电话,完全不给别人思考的时间。
我换了条牛仔裤,随便穿了件T恤就下去了。
倾城站在门口一边叮嘱我小心一边塞给我一个小瓶子(是个喷雾剂)。我自然明白喷雾剂是做什么用的。
少豪带着我九转十八弯,来到了A市最豪华的别墅区。古堡造型极有气势,整个别墅区山明水秀,像身处自然保护区一般。
小道上停着一辆辆豪车,我在别处甚少看见这么多豪车停在一起,于是多看了几眼。
“别看了,几辆破车罢了。”少豪从后视镜里看见我的样子,冷冷地说道。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一条军绿色的迷彩大裤衩,上身穿了件阿迪的白色背心,我看见他的右臂隐隐露出一朵莲花来。
“你胳膊上纹的是莲花吗?”我好奇地问。
少豪半晌没说话,隔了好久才点了点头,“这叫女朋友之花。”
我听后觉得莫名其妙,绞尽脑汁也没想到有这种花。
“傻瓜,就是为了女朋友纹的花嘛。”他见我一脸疑惑的样子,说完后就自顾自大笑了起来。
“哦。”我挠了挠后脑勺,“快到了吗?”我问他。
他看了看前面,“我好像迷路了。”他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声。原来少豪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冷血,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看来是 有些道理的。
“怎么会迷路呢?自己叔叔的住处还会忘记吗?”我问他。
“叔那么多住处,我也不是每个都去过。”他把车熄了火,停在路边思考该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这里的房子都长得的差不多,也难怪你会迷路了。”说完我看了看路边一根仿铜路灯,路灯是八角形的做成一朵花苞的形状 ,煞是好看。
“哎。脑子不好使了。”他说完抠了抠头,“我们下车走路吧,应该就在前面,等下车子开进去万一错了又得倒车,太麻烦。 ”说完回头看了看我,像是在问我意思。
我点头,“也好。”
少豪把车停好后特地下车为我开车门。
第一次有人给我开车门,我羞怯地竟然红了脸。
“你多大了?”少豪边走边问我。
我们并排走着,他把手插在裤袋里,歪着脑袋问我。
第一次离他这么近,我发现他的五官长得还是很挺拔的,尤其是眼睛,双眼皮大眼睛,如果单单看他的眼睛,会觉得他是个善 良的人。
但我很快意识到这是错觉。
“21岁。”我如实回答,一边警觉起来。
“哦。”他说,“你看我像几岁?”
一般有人让你猜他的年纪,通常比看起来的大些或者小些。
“27岁左右的样子吧。”因为之前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二十有五,我大着胆往上加了2岁。
他听后扑哧一笑,“难道我真像那么老的人吗?”他说完放慢步子。
我尴尬地笑了笑,“难道你18岁吗?”我反问。
“我也就大你2岁而已。”他说完把脚跟前一块小石子踢出几米远,“不过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要是不看起来老练些,就得 吃亏上当。”
他说的颇有道理,我点了点头,“人都有自己的无奈。”
我很少跟人说心里话,意识到自己和他并不是很熟,何况我还不知他是不是要送我进狼窝,我果断地闭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 趋地走着。
他却没有意识到我放慢步子,只是在前面自说自话起来。
“看起来你也就是个大学生的样子,怎么会和倾城那种女人混在一起了?”
我听着觉得心里不爽,“倾城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从小就认识了。”
“哦,不过她可没你心善。”他不知哪里来的这番言论。
“哦?”我笑了笑,“不会是你的第六感吧?”
“差不多,感觉你要心善些。”
“那你呢?”我其实是想告诫他不要乱揣测他人。
“我是坏人,不过我心不坏。”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自己,我笑了。
“笑什么,我说的是事实。”他笃定地说。
“那你那天怎么处置了一个犯错的小姐,她还是个小女生。”我暗指阿荷。
“你是说阿荷啊?”他竟还记得那孩子的名字。
“我只是要他跟客人出台,她不肯,说跳就从三楼跳下去了。”说着又颇不解地说了句,“那客人是我们这的常客,人不错的 ,就是看起来不太友善而已。”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觉得他的话我也不可尽信。
我们走了没多远,少豪指着不远处的一所别墅,“就是那里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所古堡状的建筑物气势恢弘,在夜色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我看见二楼的窗户亮着柔和的灯光,估摸着那是齐叔的卧房。
我开始紧张起来,紧紧地拽着包包。
“我就送到这里了,你自己上去吧。”
少豪说完,转身走了。
我想挽留,但是发现没有什么理由。
我走到别墅门口刚敲了几下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原来门是虚掩着的。我轻轻推门进去。
一楼的客厅没有开灯,从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让我勉强能看清屋子里的陈设。
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散发出淡蓝色的光。
我顺着蜿蜒的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大厅摆放着一只巨大的仿古摆钟,钟摆滴答滴答地晃着。大厅依旧没有开灯,灯光是从隔壁的卧房透出来的。远远的我听 见有水声,顺着水声去的方向是浴室。
我心里一惊,犹豫着是不是要下去。
这时候我听见卧房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恐惧。我朝卧房轻手轻脚地走去。
站在门口,我看见一个四五岁左右的男孩猫在卧房的地毯上把玩着什么。原来并不是齐叔的卧房,而是一个装修成海底世界的 儿童房。我这才舒了口气。
那孩子一直在玩着手里的玩具(背对着我,我也不知是在玩什么)。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决定进去。
毕竟一个孩子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我蹲在孩子面前。
那孩子长得很清秀,只是看起来有种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气质,具体哪里不对,我说不出来。
我抱着膝盖坐在他对面,方才看清孩子手里拿着一个魔方,还剩两个面没有拼好,看样子是自己研究了很久。
我很早就会拼魔方了,看见他一直往错的方向拼,我忍不住说了句:“让姐姐试试好吗?”
那孩子仍旧低着头,手里的动作放慢了。他没有说话。我坐到离他近一些的地方又说了一遍。这次我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他 有点被吓到了,但是很快平静了下来。
“姐姐。你来啦。”他对我说。好像之前就认得我一样。
他把魔方交给我,像我一样抱着膝盖,把小脑袋埋进膝盖里。
我很快把魔方拼好了,我伸手想交给他,但他一直不接。于是我把魔方放在他跟前。
屋子里静得吓人,冷气开得有点低。
我把床上的毯子扯下来包住他。那孩子竟伸手死死地抱着我。他没有说话,只是我一动他就抱得愈紧。
他的小脑袋靠在我的胸口,他安静地抱着我。
我竟也不敢挪动半分,就这样僵直着背任由他像小猴子一样勾着我的脖子。
过了一会儿,我隐约听见抽泣声。胸口竟然凉凉的。他把头昂起来,眼里竟然带着泪花。
“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他瓮声瓮气地说。
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安慰他不要哭。
那孩子依旧执著地抱着我,看来是把我看成了他的亲人了。
我拍着他的背,不一会儿他就睡了过去。我把他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这才意识到今天是齐叔找我过来的,我应该先去和齐叔打招呼。刚准备转身,齐叔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啊,很好很好。”齐叔在门口没来由地说了这么句话。
我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齐叔好。”一边礼貌地打招呼。
“我就知道正天会接纳你的。”齐叔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高兴几分怅然。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愣在原地无言以对。
齐叔把食指放在嘴边一只手招呼我出去,意思是不要打搅那孩子睡觉。我很配合地轻声走了出去,轻轻地掩上房门。
齐叔把二楼客厅的水晶吊灯打开。
屋子里立刻呈现出金碧辉煌的景象。
“坐吧。”他指着我身边的真皮沙发,“喝点什么?”
我乖乖地坐进真皮沙发,沙发很舒服,我把手放在膝盖上。
“白开水就可以了,谢谢。”我礼貌地回答。
齐叔端来一杯茉莉花茶,“还是喝花茶吧,清神。”他和蔼地说道。
他穿着一件素色的唐装,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我注意到他的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看来他平日里都是戴的假发,以至于我错 估了他的年纪。
现在看来他起码是五十五往上了。
我点了点头,“谢谢。”
他把茶放在面前的泰式茶几上,坐到我对面。
“这里的装饰还可以吧?”
他似乎是在跟我寻找话题,他看起来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之前是一个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的老大形象,而现在面前的这个老人,是端详和蔼,最主要的是他看起来很疲惫,完全没有往日 的神采奕奕。
我不禁想起“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我们就这么安静地对望着,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剩下钟摆的滴答声和屋外簌簌的风声。
“你叫知秋是吧?”隔了一个世纪这么长他开口了。
我点头,“一叶知秋。”我微笑,“是您说的。”
他呵呵笑了两声,“我第一眼看你就觉得有眼缘。”
“怎么说呢?”我之前一直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多问什么,但是一路上,问了少豪那么多,到了这里,像刹不住车一样。
“就是……”齐叔想了想,“算了,说出来你也不信。”
我心里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多问什么,但是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有什么可不信的?”
齐叔心事重重地看着我,“你知道我找你来干吗吗?”
我摇头,我的确不知道现在这样算唱的哪一出。
莫名其妙地来了这里,莫名其妙地在这里哄睡着了一个小孩,又莫名其妙地看见了齐叔原本的样子……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是不是把我这糟老头想的特别猥琐?以为我想对你不良?”他竟兀自笑了起来,很爽朗的笑。
我想了想,“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不这么想了。”
他听完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想做个安分的老人,就这么安度晚年呢。”
他说完后好像觉得不该对我一个外人说心里话,又说,“我今天让你来自然有我的想法。”
接着他变得严肃起来。
“以后每周你都来这里一次,正天每个周末都会从蓝山回来,你过来陪他一天就行。”他的话语间充满了命令的滋味,却暗藏 着一丝慈爱的语气。
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想去妄自揣测了。因为以我现在的能力,我也猜不出什么。倘若齐叔不告诉我,肯定有他不告诉 我的原因,我只想弄清一件事。
“他为什么叫我姐姐?”我问齐叔。
“唉……”齐叔又叹了口气,“死了。舒雅死了之后,我没敢告诉正天,我说舒雅姐姐去国外读书了……”他说着说着竟哭了 起来,“我的舒雅……”
意识到我还在,他赶紧收声。
“这事你只当看见了听见了,切记不可外传。”他叮嘱了我一句。
我端起面前放凉了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大口。
“我知道了。”我说。
“你去正天隔壁的房间,那里有换洗的衣服,你洗个澡就睡吧。明天我会叫少豪送你回去。”
他说完,看了我一眼,“记住不要大嘴巴。”
“记住了。”我说完,起身去齐叔说的那个房间。
房间是温馨的橘子色,和客厅的装潢完全不同的感觉。
我注意到这个房间虽然很久没人住,但是梳妆台上的百合花是新换没多久的。
百合花的旁边放着一张合影。
凑近了看,是齐叔和一个女孩子的合影。
女孩子看起来十五六岁,我惊诧地发现,我和那女孩子竟然有几分神似。
女孩子趴在齐叔的背上,笑得灿烂如花。
但是照片却是黑白的。
我想到齐叔口中的“舒雅”,想来照片里的女主角就是那个“舒雅”了。
舒雅也喜欢百合花,我突然想起了母亲,竟舒心地笑了。
衣柜里是一些学生装,我看见有一件高中生穿的校服挂在里面。
我拿起来闻了闻,竟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想来这里的东西都会定期清洗。
我想起齐叔老泪纵横的脸,难道……
我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似乎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选了件素白色的睡裙,换了双拖鞋往浴室去。
路过客厅的时候,我看见齐叔捧着一张全家福神情沉重地思索着什么。
全家福是一张人头满满的照片,齐叔孤单一人看着它,竟然让我觉得伤感。
我赶紧打断我莫名而来的伤感,关上了浴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