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在市长专属的国会包厢,气氛也是出奇的宁静。
因为市长肖扬的行事风格本就低调,再加上今晚纯属是出来放松心情的,所以对外并不铺张,行踪也没有向外人透露。
正因如此,所以包厢里坐着的,就是那么的几个人。
右侧的沙发上,叶莺挽着肖佳宇的手臂并肩坐着,换上尹悦带来的裙子,向来活蹦乱跳的她此刻竟也多出了几丝温婉,淡雅。
从刚进门之后,和肖扬寒暄了几句,之后的气氛便是一直沉默着。
毕竟是一市之长,他不说话,叶莺也不太敢在他面前放肆。
而在面对面坐着的,是今晚陪同肖扬一道的几个得力的助手,其中一个,就是即将要接任下任市长之位的纪修泽。
倒是对于他,叶莺的印象是极好的。
不但是她所就读的大学学长,还是她未来公公的得力助手,钦佩之情更是不在话下。
怎么说都是难得见上心目中的男神一面,于是乎,趁着肖扬和肖佳宇像是在谈论着事情的时候,无所事事的叶莺当下就抱着酒杯就走了过去。
毫不意外地坐到他的身侧,放下酒杯,叶莺巧笑盈盈地开口道,“纪特助,你好,不介意我过来找你聊一聊吧?”
纪修泽淡淡一笑,“叶小姐客气了。”
这份淡然,这份疏离,怎么依稀间有种熟悉的感觉?
叶莺皱了皱眉心,忽然想到和尹悦刚刚认识的时候,她也是如纪修泽这般,似乎不论对谁都是带着淡淡的疏离,若不是她天生的自来熟,只怕两个人到现在还交不上朋友。
想了想,不自觉觉得更加亲切,“不客气,我哪里会客气?听说纪特助也是从S大毕业的,这么说来,你还是我的学长呢。”
听到熟悉的词儿,纪修泽总算是正视了她一眼。
目光打量片刻,最后停留在她身上穿着的白色裙子,黑眸悠悠转着,这裙子,很眼熟。
而叶莺显然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天生的自来熟作祟,接着笑吟吟道:“啧,你一定没看出来吧,我选修的可是会计专业,别看我这个样,可是被人称之为会计小天后的……”
会计专业?
纪修泽琢磨着这几个字,不由自主道:“那么,你应该认识尹悦吧?你身上的裙子,和她的很像。”
“你是说……小悦吗?”叶莺怔了怔神,整个人有些黯然。
而这份黯然看在纪修泽的眼里,只当是默认了。
碍于她此刻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关心询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嗯嗯,我今晚要把她害惨了!”
说到伤心处,叶莺一股脑儿地点点头,正好心中压抑得紧,索性纪修泽问了,她也就一字不差的把今晚的遭遇一一告诉了他。
纪修泽一字一句地听着,从叶莺碰脏了长裙,到尹悦赶来把裙子借给她,最后到尹悦为了她,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帝豪包厢。
帝豪包厢。
这四个字,犹如锋利的刀子,刺到了他的心口上。
可是这样的情绪,他却隐藏得极好,等到叶莺悲伤的说完,方才温言细语的安抚了她几句,然后才起身离开包厢,美其名曰,去趟洗手间。
其实只有他心里清楚,他是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绕过了复古式的长长的回廊,身影方才远去,身后的电梯门也正好打开——
男人提着知名女装店的袋子走进来,黑亮的皮鞋踏着地板,一前一后两道“啪嗒啪嗒”的声音,朝着相同的方向,在这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而在不远处的帝豪包厢,自从叶律离开之后,尹悦就一直在踌躇着。
是要就这么走出去,还是在这儿赌一把,相信叶律会回来?
但是可能吗?他怎么可能会回来?他走的时候那样匆忙,连西装外套都吝啬于留给她,一定是为了去找乔小姐吧?
尹悦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她故意配合着叶律演这场戏的,其实私心里,就是想借此知道他和乔小姐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会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终究是自找的,作茧自缚,却无力破茧成蝶。
如今这般模样,怨谁?
其实她谁都不怨,有些东西既然得不到,就索性全都不要了。
一咬牙,当下决定了,抬起脚步走上前去,却没料到竟会突兀的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1下,2下……3下。
尹悦的脚步顿住,直觉是服务生要进来收拾,正好可以问问他们这里有没有针线之类的,她可以借来把裙子缝一下。
于是便也没有多想,走上前去就把门打开了,“你好,请问……”
“悦悦。”
“……”
说话声音嘎然而止!
出现在门外的,不是服务生,而这熟悉的声音是……
“纪学长?”
天——
一声惊呼,尹悦完全怔住了,面前男人温润俊朗的面容,温和的轮廓,这显然并不是她的幻觉。
可是……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狼狈,绞着手指,尹悦的脸色忽然有些难堪:“对不起,纪学长……”
“……”
短暂的震惊,还有沉默。
纪修泽走上来,脱下了西装外套包裹着她,也遮住她所有的狼狈,怀抱着她柔声安抚道:“没事,你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一句话,说得尹悦的眼眶有些酸涩。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熟悉的,干净的肥皂味道,满腔的动容,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她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当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总是他,神圣如他,即便她浑身沾满了泥泞肮脏不堪,也从来都没有将她推开过一次。
而这样一味的付出,真的值得吗?
她不知道,话到嘴边,她却连问的勇气都没有。
却是纪修泽,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淡然笑了笑,长指温柔地替她梳理着凌乱的长发,温柔地语气依旧低喃:“每个人都有选择去爱人的权力,也许你选择了他,我不会告诉你这样做值不值得,只能说,不要让自己的选择成为泡影。”
尹悦愣住了,眼中满是愕然。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纪修泽对她说话总是这般模棱两可,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而他不懂,正是这样的他,才总是让她的心中升起无数种愧疚。
“悦悦。”看穿她心底的复杂,纪修泽的一声低唤轻轻将她拉回了现实,“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可是在你还没有坚强到足以保护自己的时候,就先让我来保护你,可以吗?”
咬住薄唇,尹悦最终点了点头。
可是天知道,她已经不想再让任何保护自己,保护,这两个字的分量太重。
即便她是如此的心知肚明,却每次在都纪修泽的面前一败涂地,她无法拒绝他,一如她也无法接受他的深情这般艰难。
拒绝是一种伤害,可是卑贱如她,接受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
这一刻,她忽然之间不知道,不知道这段不可能的深情究竟要如何终结,拿什么终结……
长长的回廊上,纪修泽拥着她离开。
两道脚步声迎合着,啪嗒,啪嗒,整齐的节奏,却不知何时多出了另一道交响。
在这回廊的出口处,一双黑亮的皮鞋停滞了下来。
手里提着知名女装袋子的男人,挑眉,冷眼看着面前并肩走出来的两道身影。
而走在对面的纪修泽和尹悦,自然也留意到了挡在面前的男人,尴尬的相遇,对视数秒,气氛是窒息的沉默!
“跟他走,还是跟我走,你自己决定。”
相比于这样的沉默,叶律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紧蹙的眉心因为男人搭在女人肩膀上的大手,忽然之间变得更加深邃了。
“我……”心中一紧,尹悦下意识的脸色刷白。
他手中提着的女装袋子,只要是路过的人都不会忽略,所以他刚刚离开,难道就是为了……去给她买可以换穿的衣服?
忽然觉得愧疚,尹悦低下头,吱吱唔唔的声音道:“对不起,我还以为你……”
“你还有三十秒。”
瞥了她一眼,叶律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咬咬嘴唇,尹悦的身子忽然有些僵硬,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不短,她怎会不知道,他愿意耐着性子等在这里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惠了。
可是,纪学长呢?
像是明白她的顾虑,身侧的男人淡然一笑,最终松开了她:“去吧,有话好好说。”
一句话说得意有所指,聪明如叶律自然听得懂,不屑的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男人之间的战争,无形之中自有较量,只是尹悦看不懂,或许,她也不希望自己能够看懂。
低低道了句“对不起”,方才走向面前的男人。
不过两步的距离,叶律的大手一挥,已经把她身上的外套抽走,精准无误地扔回到它的主人手中,“谢了,不过,不需要。”
惊讶于他会道谢,尹悦抬起头来,却只看到男人黑色的西装外套劈头盖脸的落下来——
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古龙水的味道。
这是他的味道,熟悉的味道,有种莫名的安心。
瞧着她失神的模样,叶律扯扯嘴角,搂着她走进了电梯。
直至电梯门合上,数字一层一层的往下降,纪修泽方才回过神,眼底闪过一抹苦涩。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动心的?
说真的,他不知道。
他夺走了小奕的这一辈子,所以当他失去小奕的时候,那种痛苦,煎熬,让他只想要为他守护好他最在意的东西,不管是人,是事,还是物。
最初以为只是责任,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他却茫然。
只是动心又如何,不动心又如何?
终究不是他的。
叹了口气,纪修泽漠然回过头,却见肖扬站在国会回廊的入口,指尖夹着一根烟,白色的烟雾缭绕,眉心拧成了死结,“是那个女孩吗?”
“是她。”
点点头,纪修泽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可是肖扬已经不再多言,得到回答之后,身影已经往回走。
许是因为灯光昏暗的缘故,此时此刻,那背影看来似乎又年迈了几许,除此之外的,只有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