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小琳在进行最后陈词的时候,廉洁扁了扁嘴,小声跟甘文清抗议着。
本来,即使因为取证不明,当庭不予采纳,也必定会影响审判席上对本案的考量,对于最终的判决也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甘文清只是笑笑。
结婚的录像,原只是她所做的最坏的打算,被叶小宝送来的CD证据这一搅合,加之柯知涯的反对,倒意外的坚定了她这样做的决心。
彻底做下这个决定,其实也只是在顷刻之间。
无论是辩词的严谨性还是合法性,她都已经落了下风,只靠借此打感情牌。能否胜诉已不在她的考量之类,她看到柯知涯将手帕揉在手心,她伸手过去握住。
柯知涯看着她,挤出一抹笑容,许是受到感染,表情也渐渐的放松下来。
“谢谢。”柯知涯作出来一个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
被告席与原告席,只隔着两条过道的距离。
柯知涯知道他在看自己,他的眸子里精光闪烁,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猜不透他的情绪,只是兀自移开了视线。
甘文清聚精会神的望着谷小琳,不过几点几米的距离。面对她打出来的感情牌,谷小琳不为所动,抽丝剥茧的挑剔着她陈词中的漏洞,稳扎稳打的进行着最后陈词。
那自信利落的目光,完全聚焦在审判席上,时不时的,照顾到她这里……也只是顿上一秒,甚至不到一秒。
她们的目光接触。
谷小琳转了视线,继续对着审判席。
甘文清撑了一下脑袋,默默的看着谷小琳。
到了这一刻,她似乎才真正的沉下心来,观察这个女子。
没有素日里精致的妆容,那几乎是透明干净的面孔上,使谷小琳看起来,利落又简练。
N大法学系的系花正在追韩君墨。
这样的小道消息太过劲爆,女追男,那样的张扬肆意,在那时,仍是件十分新鲜和大胆的事情。关键的是,男方那儿始终没有传出来什么消息,大有默认的意思。
怎么会不难过?
她甚至想过,再也不要理睬韩君墨那个坏小子了。
凌越率领Z大的辩论队去N大参加全市高校辩论大赛时,她作为替补,一同前往。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谷小琳,比起向真给她找来的照片,要更加的出色与夺目。她隐在台下,看见他们埋首讨论的时候,她感觉的到自己的心弦在颤动……
那一回,三辩的师兄因为阑尾炎手术,她顶替出场。
结果是输的。
两队握手的时候,谷小琳微笑对她说,三辩的同学,你太容易心软,原本你有很多机会针对我的漏洞。
她笑了一下。
到了与他握手的时候,他笑微微的望着她,说,蛮丫头,今儿怎么凶不起来了?
她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
众人都十分诧异他们的熟稔。
两队聚餐的时候,他玩笑似的,把她介绍给他的同伴——我们是青梅竹马。
他的笑容,暖意融融。
只是老同学。她对着露出惊愕之色的谷小琳解释。
听说你也是念法科的,我那儿有很多非常不错的书,你要不要拿回去看?谷小琳柔美的对她笑着,短短几句话,清清脆脆,礼礼貌貌。
她微怔,点头。然后说,谢谢。
你这个老同学,淑女又随和,可比你好相处多了。谷小琳笑着,推了他一下。
他看她一眼,像是听到了十分有意思的笑话一般,嘴角一牵,说,别人是不知道,你自己还没有自知之明?
他指着她,对谷小琳说,你看看她,哪儿像个女生?也就你能把淑女跟她联系到一块儿。
心里一瞬间的,那么乱,又窘又难过。
她没有反驳,只是下意识的,咬着指关节。
有些话虽未明说,她却一直了然于胸,她从来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凌越拨了她的手下来,握住,催她快些吃东西,还要赶末班车回学校。
她点着头,应该把手抽回来的,却鬼使神差般的没有。她垂眸专心对付碗里的食物,都是她爱吃的。不料,吃下去,却不是那么美味。
满耳翻来覆去的,都是谷小琳与他的对话,似乎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几位男生更是喝起了酒,凌越是他们中间,年岁最长的,几杯酒入了肚,便都称兄道弟起来。
他端着杯子,酒精氤氲在脸颊上,眼睛直直的,不知是看着她,还是看着凌越,喊了一声凌大哥。
凌越很是高兴,又往俩人的杯子里斟满了酒。
她是知道他的,喝酒全凭一张面子死撑着,当着谷小琳的面,却又不知如何阻拦,情急之下只得推了凌越一下,提醒他少喝点,他们还得回学校。
她还记得那时他的表情,微微蹙眉,却又是似笑非笑。他素来整洁,将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的,笑容依旧温和与随和,眼神却在疏远,在四处一片热络无比的气氛里,他冷漠的像是一块冰,无形的在她与他之间砌上了厚厚一堵墙。
……
甘文清想到这里,揉了揉眉心。已经过去太久太久,可每每回想起来,她的心中仍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过去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那时流露出那样的神情,她只是对他们之间越来越显眼的距离,独自黯然神伤。
如今想来,才知道,原来,他曾与她一样饱受煎熬。
此时,谷小琳的陈词已经完毕,甘文清抿着唇,看向一脸沉郁的田冬升。
倘若她与他不曾这般错过,会不会,也走到对簿公堂的田地?
她看了一眼腕表,庭审差不多结束了,接下来便是等待判决书。
“我同意离婚。”
田冬升的声音很轻,寥寥数字,犹如一颗石子,激起了千层浪。
庭审厅上有短暂的喧闹。
谁也不曾料到,田冬升竟在最后关头同意离婚。
柯知涯张了张唇,望着田冬升。
“田先生!”谷小琳终于按捺不住,好不容易才维持了风度,她压低了声音,“田先生,我们是非常有胜算的。”
他们这一方的证据、辩论词,是诸位律师智慧的结晶,不论放在哪里,都能站稳脚跟,绝无漏洞。
赢,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只需要安静的等待判决书便可。
“抱歉,我同意我太太的,离婚请求。”田冬升站起来,风度十足的对着审判席行礼。
……
因为这出人意料的变化,接下来的事情就显得格外的顺利。
庭审的目的,戏剧性的从调和,变成了调离。
草拟调解协议时,又出现了双方争执不下的情况。柯知涯执意净身出户,田冬升则执意要把名下所有的不动产,及部分动产,全部让给她。
最后,两个人各退一步,同意平均分割夫妻共有财产。
“本调解协议经当事人双方同意并签字,经本庭审查确认后,将会另行制作调解书,并于十日内送达双方当事人。调解书一经送达,即发生法律效力。双方当事人拒收调解书的,不影响本调解协议的效力。一方不履行本调解协议的,另一方可以持调解书向人民法院申请执行”
审判席上传来无起无伏的声音:“本调解书签收即生效,双方当事人,在未签收调解书之前,原被告双方仍可以对本调解协议提出不同意见,或是反悔。”
柯知涯与田冬升短暂的对视了一眼,她兀自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