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民国的官衔看，应该是个团长一级的吧？”诸矮子分析道。
“乔先生！是这么回事吗？”石老秧子微闭着双眼，用两条白眼仁注视着面前的乔云。
“哈哈哈哈！没错！以后我得改称大掌柜为石副司令了！”乔云一阵大笑，但那张黄巴巴的脸却没有一丝皱纹。
“哈哈哈哈！只要日本人对得起兄弟，兄弟就能对得起日本人！团长就他娘地团长。”石老秧子重重地拍了拍乔云的肩膀，脸上却布满了难以琢磨的表情。
乔云此时已看清楚，面前站着的是一只纯粹的恶狼，在他的眼里毫无仁义可言，有的只有利益。日本人给他好处，他投了日本人。改日日本人完蛋了，他会立刻反咬一口。就是此时他也可能随便地杀了自己，就当以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不再买日本人的帐。
“皇军就想给我个吊官，就没想让我做点别啥？”石老秧子满眼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乔云。
“山本一木司令官命令石团长去参加六天后赵尚志组织的抗日联合大会，摸清地点，然后里应外合，一举除掉赵尚志！”乔云的声音很小却字字真切。
石老秧子满眼狐疑地看着乔云，冷笑道：“这不对吧？这不是明白摆着把老子往火炕里推吗？日本人给老子个破鸡巴官，就想让老子去卖命？”
乔云冷冷一笑，说：“石副司令要是损失了，皇军会得到什么便宜吗？赵尚志并不知道你与皇军联手的事，只要除了赵尚志，你就立了天大的功。而且山本太君说了，事成之后再送石副司令五百条枪。”乔云的眼里闪着诱惑，声音越来越低。
“事成之后？我看还是事成之前吧！”石老秧子一脸狐疑地看着乔云。
“好！就如石团长所说，东西两天后送到。”
“乔先生够痛快，我石万山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就涉险走一趟！”石老秧子说完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突然停住了笑声，一脸凶相，狠狠地说：“老子在去之前，必须先做了老憨王这个狗娘养的！现在他已经先向我动手了，如果我带人下山，让他钻了山中没人的空子，岂不是亏大了。他不是扬言七天之内铲平我的老爷岭吗？老子今天晚上就掏了他的黑瞎子窝！这回不扒了他的老皮，我誓不为人。”石老秧子又想起了自己的爹石大巴掌被老憨王喂了黑瞎子的事，不禁将牙齿咬得嘎嘣嘣直响。
乔云的心里一惊，他不明白肖龙为什么要打老憨王的旗号，凭着他对这个顶级杀手的判断，他断定这一定是个阴谋。乔云想到这里，忙笑道：“也好，只要石团长不耽误六天后的大会，想干什么都行！只怕老憨王没那么好对付。”
“我操他妈地老憨王！他算个吊！他这回算是扎进了阎王的怀里，活到头了！”石老秧子说着回到了椅子上，高声道：“传我的话，天黑下山，杀进黑瞎子沟，活剥了老憨王这个狗娘养的！”
一旁的翻垛杨举人突然摆手道：“大哥可不能动一时之气，黑瞎了沟里沟坎无数，错综复杂，当年老掌柜的就是吃了这个亏，咱可不能再上老憨王的当！”
石老秧子冷冷一笑，“现在早已是今非昔比了，就他那几条破鸡巴枪，还不够咱塞牙缝的，就是中了他的计，他又能把咱咋地？黑瞎子沟里再复杂不也就屁大嘎达地儿吗？把兄弟们都带上，踏平黑瞎子沟！”
杨举人还想说什么，但看石老秧子的表情没再说话。
就在此时门外走进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细眉打鬓，浓妆艳抹，丰胸翘臀，一双勾魂的眼睛在乔云的身上勾来勾去。乔云被她看得混身直发麻。
“大掌柜忘了吗？山本一木司令官曾写信一再叮嘱过，凡事切不可轻举妄动，。”女人的声音极为甜美，而且还带着几分娇气。
乔云觉得只听这声音就足以让人想入非非，他已断定这个女人就是素有绝色双娇之称的女匪洋戏匣子，石老秧子的新宠。她绝对是个天生的尤物。
石老秧子突然像变了一个人，满脸的温情，躬身笑道：“收拾个老憨王只是下山遛遛腿，碍不了大事！”
“哼！你还不是为了那个狐狸精！”洋戏匣子说完气呼呼地转身出去了。
石老秧子直勾勾地看着洋戏匣子那扭动的屁股，咽了口吐沫，突然又板起脸说道：“传我的令，集合全体弟兄们，出发！”
众人纷纷散去。石老秧子来到乔云面前，笑道：“乔先生在此等候，天亮后我为先生接风，哈哈哈哈！。”
“好！我在此恭候石团长马到成功！”
大洋马被从马背上卸下时，已经将胃里的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吐了个精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定这里正是老爷岭的后山。她企盼着石老秧子赶快来救她，但她觉得这实在是个梦，因为了石老秧子即使真要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又过了许久，前山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似乎有一大队马队正跑了过来。大洋马的心里一阵兴奋，但马蹄声很快远去了，大洋马的眼里噙着泪，他猜测石老秧子一定带着人去黑瞎子沟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大洋马先被塞住了嘴，然后被扶在马背上跟着马队向前山绕去。此时天已大黑，大洋马凭着感觉判断这群人正在向华容道前进，那是进老爷岭的唯一的通道。
肖龙突然拔出枪顶在了大洋马的后脑上，然后低声在大洋马的耳边说道：“一会让你说话时，告诉他们你是谁，记住可千万别说错了！”
大洋马紧张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照着这个人的吩咐做，不然自己马上就会脑浆迸裂。
肖龙用另一只手轻轻取下了塞在大洋马嘴里的东西。大洋马总算喘匀了这口气。马队真向着山门走去，突然便听到树林里有人高声喊道：“黑虎！”
肖龙一惊，他知道这是进山的暗号，而且每天都换，外人根本无从猜测应该接什么。但肖龙还是回了一句话，“烈日光光照西山，来的都是客，为烧一柱香！”（我是金山，找石老秧子有事）
“菩萨下山，烧香改日。”（当家的出去了，你改日再来）
“香烧不成，礼得奉上。”（不见就不见，把我送的东西收着）
“报上礼单。”
“车店一匹马，路上黑对黑。”（大洋马是我从路上夺下来的）
肖龙用枪管顶了一下大洋马的后脑，瞬间按下了鸡头，冷冷地低声说：“说话。”
大洋马打了一个寒战，忙高声喊道：“是我，是我回来了！”
过了一会，一个崽子小心翼翼地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准了，马背上骑着的确实是大洋马。因为肖龙报的是金山的名号，所以这个崽子也就放松了警惕，迈步向大洋马走来。
崽子刚来到近前，突然觉得一个凉冰冰的东西卡在了他的喉咙上。“别动，说话杀了你！”一枝花的声音冷得透骨。
崽子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大洋马没敢做声。
“里面还有多少人？”一枝花向山口处瞄了一眼。
“人都下山了，只留我们两个看山门。”
“喊他出来。”
崽子迟疑了一下，瞥了一眼大洋马，然后高声喊道：“出来吧！夫人被金当家的救回来了！”
很快树林里又跑出来一个人。那个人还没等来到近前，就已经被人按在了地上。
“山里还有多少人？”
“具体剩多少人我们也不知道，估计没剩多少了。”
“口令是什么？”
“黑虎，云雀。”
马队如一阵旋风般直卷进了老爷岭，顺利地通过了九曲十八盘。石老秧子这次真可谓是清仓出动，整个老爷岭前山后山，所有人等，总共也不到五十人。肖龙命人守住华容道，没费吹灰之力便将留在山上的土匪一网打尽。其实肖龙不知道，此时已经有两个人顺着一条密道逃出了老爷岭。这两个人正是女匪洋戏匣子与前来送信的乔云。
常言道狡兔三窟，石老秧子他爹石大巴掌在世时就秘密地修建了一条密道，以备将来逃生之用，但即使是老爷岭的人也没几个人知道这条密道。洋戏匣子虽然来老爷岭的时间短，但凭着她特别的功夫早已从石老秧子口中知道了这个秘密。
“你打算去哪？”乔云紧跟在洋戏匣子的身后，低声问道。
“我要去找大当家！这伙人根本不是老憨王的人，而是肖龙的人！”洋戏匣子一边走一边说。
“你怎么知道？”乔云的一双三角眼突然闪出了一道凶光，他的手慢慢地伸向了腰间。
石老秧子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杀进了黑瞎子沟。据他所知，老憨王手里充其量不到三百条枪，而且都是些破烂货，哪里比得上日本人送他的金钩嘎达搂。他本想仗着人多枪多一鼓作气，给老憨王来个连窝端，可万不成想，刚进黑瞎子沟便迷了路。结果绕了很长时间，连老憨王的人影都没看见。石老秧子此时才意识到黑瞎子沟凶险到什么程度，他的心里开始紧张起来，“奶奶地！分成三队，分头寻找，老子要点老憨王这老王八犊子的天灯！”石老秧子说着从腰里拽出了两把大眼盒子。
“不行啊大哥！”一旁的杨举人突然高声道。
“咋地？”
“他们在暗，咱们在明，如果将队伍拆开了，要是中了老憨王的的个个击破的奸计怎么办？到时候咱地形不熟，不能相顾，可就全完了！”杨举人一脸的紧张。
石老秧子瞪着一双鹰眼沉思不语，过了一会突然喝道：“传我的令，立刻退出黑瞎子沟！”
石老秧子的话音刚落，四下里枪声响成一片，眼看着自己的人还没来得急还手便一排排地倒下去，石老秧子心中骤然升起一团怒火，带着人马冲杀过去，可到了近前却连对方的人影都没看到。石老秧子刚组织好队伍，屁股后又有人开了枪。石老秧子忙指挥人马追赶，眼看着对方翻过一个小山包转眼就不见了。对方如是几次，石老秧子竟然损失了一百多人。此时石老秧子的队伍人心惶恐，已乱作一团。石老秧子更是心急如焚，他如一条丧心病狂的疯狗，带着大队人马在黑瞎子沟里横冲直撞起来，却总是腹背受敌，顾此失彼。一个多小时过后，他已经损失了近五分之一的人马。眼看自己精心攒下的家底就要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老憨王一点点蚕食掉，石老秧子红了眼，他指着天上的北斗星恶狠狠地骂道：“操他个妈地，向着星星走！”
石老秧子的这一着还真灵，半个时辰之后，他便带着人来到了进沟时的谷道。
这条谷道足有五十米长，宽不足十米，两边都是悬崖绝壁。石老秧子来时满脑子的兴奋，只想着全歼老憨王，并没有注意到这条路竟然这样的凶险。他粗略地估算一下，即便山上有人扔石头，自己的马队也可以冲过去。石老秧子站在谷道前，指着面前的黑瞎子沟恶狠狠地骂道：“我操你老憨王个血奶奶！今天你杀不了石爷，石爷明天活剥了你！”石老秧子骂完猛然一摆手。老爷岭的人争先恐后地顺着谷道向外涌去。狭长的谷道里挤满了人马。这些人早已是惊弓之鸟，都想尽快逃出这道鬼门关。
石老秧子刚想随着众人进入谷道，突然一连串的巨响惊得他魂飞天外，从谷道的地下升起一条火龙，顺着高崖直蹿入漆黑的天际，盘旋着消失在茫茫的天宇中，而谷道中老爷岭的人马也坐着火龙上了天，但在火龙转身的那一刻，他们都又硬生生地摔到了地下。石老秧子被一股强烈的气浪从马上掀了下去，但他此时还没丧失理智，他已经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危机。他来不及多想，转身从地上爬起，翻身上马，大喊道：“快冲出去，不然谁他妈也别想活着出去！”
石老秧子带头钻入了浓浓的烟雾中，其它人都在犹豫，怕谷道里还有炸弹，但见石老秧子带头冲了进去，也都跟着冲进了谷道。此时他们的身后已经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跑得慢的，已经做了枪下鬼。
石老秧子第一个冲出了谷道，他头也不回，顺着山路直向老爷岭方向跑去。活着的人紧跟在他的身后。石老秧子一口气跑出了三十里，见老憨王并没带人追过来，才停马清点人数。去时的一千多号人，现在只剩下不到五百，而且大部分都受了伤。石老秧子的心狂跳不已，似乎心里装的不是血而一抔抔玻璃碴子，这些玻璃碴子正顺着血管被挤向全身各处。他不说话，伸手按了按胸口，努力地正了正身子，昂着头，如一个得胜将军，带头向老爷岭走去。其它人本已是落了水的野鸡，但见石老秧子如此神采奕奕，便也都提起了精神，紧紧地跟在了石老秧子的身后。
老憨王没有穷追不舍，因为陈抗日说得明白，困兽之战，伤人伤已。如果石老秧子真的逃出了黑瞎子沟，剩下的事就交给肖龙处理，肖龙会将他们消灭在华容道上。老憨王此时已对身边的这个陈抗日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觉得陈抗日简直是诸葛在世，似乎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尤其是那三十几颗土地雷的妙用！他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打得最痛快的一仗。他现在急着要做的是去北沟口把另外十五颗地雷挖出来，因为为了保险起见，遵照陈抗日的命令，他在两个沟口都埋了地雷。
石老秧子带着残兵败将向老爷岭奔去。他怎么也不憨相信老憨王这个土包子能有这样的脑袋瓜子，似乎自己从一开始就钻进了他设的圈套。眼看着不远处的老爷岭，他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