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御驾亲征大败敌寇而归的消息在皇帝还在离京城千万里远的地方已经一站一站传进了京城，其中，大盛当朝宰辅为了大盛在边关呕心沥血而亡的消息也让所有人大为震撼，外庭和后宫更是因此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私人悼念活动，至于大型悼会却是要等皇帝返宫再做决定。
一转眼，时间就过了一月有余，深秋已经彻底到来，皇帝在沿途停停复停停，这次是光明正大的出行，因此每到一处地方都要耽搁上三四日不等，一时间这回銮的时间反而愈发显得缓慢，对此曲集却是大感满意，无他，当年皇帝微服私访时的旧伤在边关再犯，可怕他吓得多白了好几根头发，如今眼见着陛下能抱着轻惬心态观赏大盛的万里河山岂不快哉，他还巴不得这些沿途的官员更热切一些了，再说了，这场战役大胜，陛下的权威达到了空前的顶峰，朝中亦无大事，如此缓途而行确实可称得上是舒适无比。若非惦记着任洛岩腹中胎儿，恐怕皇帝用个两三年才回到京城也有可能。心里惦记着爱妃的皇帝并不知道他的颜儿如今已经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而那十日一发作的妃子笑剧毒如今更是三日一发，折腾的任洛岩就是在昏迷中也苦不堪言痛不欲生，更让所有人心惊胆战的是，任洛岩腹中的龙种愈发有了滑胎迹象，若非两位老太医和小荷等人日日夜夜不辞辛劳的守护，怕是这还未出生的龙种早就入了酆都见了阎王。
对于这一切，皇帝却是浑然不知的，这次皇太后是下了死命令，要是陛下知道了梅妃的状况在战场上分了心，那么只要让她老人家查出了主使人绝对诛九族！
这日，皇帝在祁阳府下了脚。祁阳府不是别处，正是罗氏兄弟的故乡。皇帝见有着这般巧合，自然要去罗府探访一二，且专程为罗毅轩上柱香，要知道这次若没有罗毅轩强拖病区躯勉励谋划，只怕这边疆战事消停还要数月不等却变数多多。更何况，罗毅轩为这大盛做下的好事早已多不胜数，他也确实应该去一趟罗府，且通知罗云楷加封一事。
罗府人流如织接踵摩肩，皇帝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罗毅轩可谓是为国捐躯，如今有众多百姓前来相探，他可以理解，可是这已经将近一月有余，为何这罗府还会有这么多人盘旋不去且一个个眼带红肿，泪沾满面？不仅如此，还有一些穿着官袍的官员们在维持次序，他们一个个也面带凄容？
皇帝略略皱眉，着曲集派人去通知罗云楷，谁料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那个陪着罗云楷送罗毅轩回乡的小厮居然擦拭着满脸的泪水孑然一人冲了过来对着皇帝就是重重磕下头去。
“这是怎么回事？！”来祁阳府皇帝还没曝露身份，他比大军和仪仗先行了三天，因此现在还没有人知道这个穿着一身雪白儒衫头戴纶巾的俊美书生居然是当今圣上。
“小人罗元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小厮浑身颤抖地不停的磕头，将一封书简膝行着送了上来。
随着小厮一声高呼，顿时让在场洒泪成雨的百姓们大惊失色的看着这一幕，赶紧也跟着罗元跪了下来。那些维持次序的官员也是一个个面色大变的赶紧跪下高呼万岁。
皇帝面色铁青的挥开了曲集要过来接书简的手亲自将书简接了过来翻开，他只觉得头皮一炸，那居然是一封血书？！
“祁阳府尹何在？！”
皇帝的声音如炸雷一般的响起，让在场诸人浑身一个哆嗦。
一个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双目红肿的中年男子起身走了出来下跪道，“微臣祁阳府尹罗冯毅见过吾皇陛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挥了挥还未看过的血书冷声问，“罗云楷何在？”
祁阳府尹眼中流露出一丝悲色，“尚书大人……已经过世了。”由于皇帝还未入京，尚未宣布新的礼部尚书，因此所有人还是称罗云楷为尚书大人，罗毅轩为宰相大人。
“你说什么？！”皇帝难以置信地怒瞪着跪在地上的罗冯毅高声喝问，“你可知道御前胡言乱语也算得上罪重欺君！”
“微臣如何不知，”罗冯毅哀哀伏地，“宰辅大人和尚书大人乃是微臣未出五服的堂兄弟，微臣怎会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前妄语。”
“云楷身子骨一向康健，他怎么会突然辞世？！你这不是欺君是甚？”皇帝犹自不信。
“陛下，这是真的，二少爷去了，随了小人大少爷去了！”旁边的小厮罗元终于控制不住满腔的悲怆失声恸哭。
“随着毅轩去了？”皇帝浑身一晃，曲集赶紧搀扶住他，“云楷一向乐观他怎么会做这种傻事！怎么可能！”
瞧着陛下当众失态，众人都是一个个趴跪着，头挨着地上的青石地板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呜呜呜～～～陛下，二少爷说，这封血书将一切都交代清楚了，这是……这是二少爷用心头血写的呀～～～～”小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次险些就这样晕了过去。
皇帝这才展开了紧紧攥着手心里的血书，颤着双手摊开来，上面只有一首词，却看得皇帝浑身冰凉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雁落平沙，烟笼寒冰，古垒鸣笳声断。青山隐隐，败叶萧萧，天际暝鸦零乱。楼上黄昏，片帆千里归程，年华将晚。望碧云空暮，佳人何处？梦魂俱远。
忆旧游，邃馆朱扉，小园香径，尚想桃花人面。书盈锦轴，恨满金徽，难写寸心幽怨。两地离愁，一尊芳酒，凄凉危栏倚遍。尽迟留，凭仗西风，吹干泪眼。
“……他竟是一心求死？！”皇帝眼中晦暗莫名，虽然早就听说这男子之间也有着人们莫能轻探的刻骨情缠，只是他从未想过，那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罗云楷也是其中一员，甚至……对自己的兄长起了绮思。
因为无法忍受再也见不到所爱之人宁愿一同赴死吗？
皇帝看着手上的诗词，心中顿添悲凉之感。
“……他们，现在在哪？”皇帝的声音干涩的不像话。
小厮强忍着泪，低声说，“还请陛下允小人带路。”
“……去吧，且去。”感觉到尚未好全的旧创在隐隐作痛，皇帝微微张开狭长的眸抬脚随那小厮和祁阳府尹离去，曲集张口想要唤，怕这是一处陷阱，可是想来着罗氏兄弟忠烈至此，他们家的小厮应该也不会有那叛逆的心思，暗暗安慰了几句，曲集却依然提起了心思，以防万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