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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假爱之名

李林在旁边捅我胳膊。“你又怎么了。”他皱着眉头看我。我低头练字。“又怎么了呢。”我怎么知道又怎么了。

写“永”。“永”字头上一点,接着是一横、一竖、一提。这些你我都很清楚。在提的地方发力,会画出向上的墨迹。最后,再补上撇捺两笔。眼睛再贴近一些,能看到纸的凹凸不平,浅黄色,未搅碎的木屑。这种纸与印刷纸不同,它的粗糙显得无序和散乱。一个“永”字写在第一行,空下两格。端端正正而又不那么死板。我想再写一个,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你又怎么了。”李林问我。我尖着嗓子告诉他很好。

墙面抖落下的石灰,我取来,递给李林,“无聊的话,玩这个。”

他把石灰拿在手上观察。“还成吧。”他用钢尺在桌子上摩擦它,像在磨沙子。

我没看见,但摩擦声还是扰乱了我心思。“挺好玩的。”李林笑道。我没抬头。

坐在窗口处是个错误的选择,风从脖子上吹过的时候其实很冷。“把窗子关上。”外面走廊旁有一排树,品种并不清楚。最大那棵,就是最前面的,它年年开花,据说开多少花就能考走多少学生。我看见三两个女生结伴而行。橘黄衣服的女生躲到了大树后,装着扣动树皮,但前面的人只管往前走。“窗子关上,快啊。”李林说。

心名就是这时候到来的。我很清楚她将来到——她蹦蹦跳跳,声音也很大。她站在李林身边,我周围。我还要练字,我打定了主意,她不叫我,我便不去看她。

有一次我和李林约好在学校操场打羽毛球。只打了一会,李林闹着要去买水。我不好意思和女生混,只好把拍子让出来,看着她们玩。

那天的天气不太好。出于某种特殊的习惯,我对印象深刻的日子的天气格外敏感。操场上灰尘很大。刚才看我和李林打球的女生现在玩得开心不已。我想打会儿篮球,但没人陪我,想了想到底站着没动。

心名认识我左边的那个女生。心名,我听女生这么叫。她对那个女生招招手,走过来和我一起看球。十分钟过后她先和我搭话。

“打得好烂啊。”她小声说。

“我也觉得,好像有一点。”

“你怎么不打呢?”

“恐怕不会好到哪去。”我说道,看她没笑,又说,“我打累了。”

她表示理解。

“你在七班?”

“是,你怎么知道。”

“是在我们班隔壁。经常见你。”

“这样。”

突然间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主要是我,心思一团糟。

“你看那个球又飞了。”过了一会,她摇摇头说。

“哪一个?”我问。

“总共就一个球。”

“你在玩脑筋急转弯。”

“又飞了。”

数次把球打飞的女生开始耍赖。大家都觉得有点无趣。

我对女生们说:“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拍子。”

她们点点头。“交给李林就好,他很快来。”

我把话说完,转身就走。鞋底与沙子摩擦响个没完。心名与我告别,她没有跟来。

我站在阳台上等李林。想不明白羽毛球哪里有趣,心名何以如此专注。转念又想想,分明是我太没趣了。大约三十分钟后李林才拿着拍子回来。

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今天玩得真开心。”

我笑笑,“还好。”

“认识一个女生。给我还拍子来着。”

“哪一个?”

“就一个。叫心名。”

我问他,“叫什么?”

“心名。姓不知道,就叫心名。”

在我们这所学校里,孔庙及孔庙后的书苑是唯一的清凉之所。在这里,学校,有始终湿漉漉的走廊;道旁树;只能照出你半个身子的镜子和爬不完的楼梯。我们每天从走廊经过,最后走上楼梯,长此以往,把道旁的景物全忘了。所以自然,很少有人去的地方反而更让人印象深刻,成为了记忆里的亮点,清凉之所,就比如孔庙。

我喜欢孔庙,偶尔会到书苑里翻翻书。翻的书杂七杂八,不过大多是当月的杂志。有时候我看得很专注,但更多时候只是为了不至于太过难看,把书摊在桌子上,自己想些事儿——我总在怀念已经发生的事件,因为它既然已经发生当然就变得真实,而真实的东西都很迷人。除此之外,我所想的所谓事儿,就无非是些提不起的小情绪了。

星期二放学之后我选择在书苑看书。一本名叫《东方奇观》的书写得很有趣,是本小说集。我最喜欢它里面《王佛脱险记》一篇,作者的想象力很是让我折服。那天我正看着入神,听到木门咯吱咯吱地响。一抬头,目光正好被心名逮了个正着。她浅浅地笑了一下。

我又待了会,终于决定走了。走过走廊、道旁树、镜子和楼梯。初春的天气变得慢慢温暖起来,枝头也有了盘旋的鸟儿。路上有别人笑着给我打招呼,我若有若无地点点头。我在想刚才的事。在我印象中,心名一直习惯那样低着头无声地一笑,就过去。

印象中,从三月起雨水会日渐增多。

李林和我相像的地方还有,无聊的时候他也爱站在阳台上。阳台离教室近,出门就到。空气清新,视野又不错。没有理由不喜欢的。实际上,大部分人都喜欢。不过我还是觉得李林与我选择阳台是出于另外一种共同的理由。做朋友,总得有些共同的地方吧。

李林与心名的事我是从别人那得知的,李林没有告诉我。这是他们相识两个月后的事,我试着想象它:这一天李林早早地醒来,坐着,看着窗户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后他像下定决心似的下床,洗梳穿戴,把门打开。在穿鞋的时候才发现拖鞋只有一只。他必定是满心喜悦地下楼,从黑色垃圾袋、纸箱子、旧冰箱和嘈杂声中轻巧地穿过。而心名正在楼道的出口等待。

这一天心名坐在李林的后座上。街上的车辆不多,偶尔才能听到一两声鸣笛声。李林把自行车骑得很慢。比缓慢更缓慢,是这条路太长。树叶在他们头顶上遮蔽了阳光。风从心名脸颊边滑过。小花裙轻轻飞舞。

火车的鸣笛声由远至近,接着隆隆声覆盖住它,复而又衬托出它。鸣笛声远了。

李林和心名是在众人的注视下出现的。是心名先跳下车,李林皱着眉头看她。心名脸上的雀斑无疑会让他觉得很亲切。心名对李林说了些什么,他不笑了。他下车,把车子停住,但不稳又倒下了,他没有再扶。他与心名面对面站着。

我站在阳台上,耳边是嬉笑声。李林与她面对面。然后,我看见李林蹲在地上,伤心地哭泣。

心名推李林。李林拍拍我说,“心名来了你怎么都没反应。”我怎么没有反应。我把笔停住,看着心名,觉得嗓子口很干。幸好她没有追问,幸好她没有发现我走神。我把笔盖盖好,准备和他们长聊。但他们笑着出门了。“我们先去吃饭。”他们喊道。

喝口水,然后把笔盖再次打开。他们走后寒冷竟来得更加猛烈。心名明明没有叫我啊,为什么我要抬头看她。我推开本子,纸上的字从第一个开始就歪歪斜斜。现在呢,也许我该用发呆来抵抗寒冷,要么就又得写“永”字。

但仍然没有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关上窗户并不意味着不冷,同样,打开它也不意味着一定比现在更冷。我索性把东西都塞到桌兜里,打开门,想象自己是李林。夜色蔓延,我想起了一个夜晚,继而想起了许许多多与之相似单独一人的夜晚,于是愈发的像在走神。

我把沿途的灯都打开了,这样走完二楼。我甚至哼起了小曲,没有什么调子的即兴之作。我蹦蹦跳跳,是像猫一样的跳。没有声音。等我累了,停住,才能听见细小的响动。它从拐角处传来,像是女生哭泣的尾音,又像是舌头顶住上颌,松弛,复又绷紧发出的黏稠的声音。这声音甜蜜而柔软,也许是细语,也许是眼泪破碎。再走近一些,声音更加清晰地回荡,一圈一圈地把我抱紧,如同情人把情人拥入怀里,如同他把她,李林把心名拥入怀里。

他在向她告别。

他在向你告别,心名,在你向他告别使他哭泣不止的三天后,他在向你告别。你要离开的消息如此突然。在此之前的事,竟是一刀切下般干脆的断绝。

恐怕你不会记得,同样是在三天前,你坐在我的后排。那天的天气不好,阴阴沉沉像我们相识的时候。你低着头练字,“永”字或者别的什么,偶然和我说话。我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这时候太阳露了个头,阳光在你的刘海、发角、脖颈上点点滴滴地跳跃,你在笑。你发现我在看你。

“怎么了呢?”

“没,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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