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东快口答道：”我们随便问问，改天再买。”
“对，改天一定来，一定来。”许光头附和着。
“你他妈的不买，你耍老子啊。”
许光头急了：”他妈的我又没说要买，你他妈的瞎猜什么。”
“你他妈的不看那么长时间，不问那么长时间，我他妈的怎么会猜你要买呢？他妈的我今天真倒霉！”
群众都围在一起看俩人”他妈的”的口舌战。群众们说许光头棋缝对手了。
许光头看到群众们围拢来了，立刻拉着一山和一东钻出人群。他怕有人喊出他也是卖水果的，怕王老虎知道许光头是来抢自己生意的，他怕王老虎给自己一拳头。
后来许光头知道那人就是王老虎，可他固执地叫王老虎为”王老鼠”。
三
许光头这几天生意干得马马虎虎，比他想象中的差远了。他认为都是其他的水果店抢了他的生意。好像他的光头水果店是皇家水果店，其他的都是垃圾水果店。许光头嚷嚷着要把港镇的水果店都变成光头水果店，嚷嚷着要港镇的群众吃的水果都是从他许光头店里买来。所以他干生意更加勤快了。半夜三点钟就蹬着破三轮去水果市场进货了。余大娘问他为什么那么早去进货，他说：”他妈的还不是为了抢到好货，货差了他妈的不好卖。港镇的群众都贼精贼精的，他妈的裤裆里还塞着尿布的小孩都懂得货比三家。”许光头白天有时候要睡觉，把晚上缺少的睡眠补起来。光头水果店就要他的两个儿子照顾了。
许光头身在曹营心在汉，怕一山和一东待客不够热情，干生意不够精明，没经验……所以他睡了一会儿就来店里了。
许光头待客一向极其热情，他几乎把客人当作恩人。许光头的人际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而是相当的好。走在大街上，会迎来一片喊声。群众们喊许光头比喊亲娘还要亲。许光头一边摇头晃脑地应和着，一边不失时机，语重心长地教育儿子：”一山一东啊，看到了嘛，他妈的卖水果也要有铁的人际圈。他妈的要把乞丐也当作你们潜在的客户。”
可是许光头再热情，人际关系再好，有些麻烦还是免不了的。
有一次，在许光头的店门前停了一辆轿车。从桥车里钻出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夹着黑亮黑亮的公文包向许光头走来。群众们都奇了个怪了，许光头哪来的阔亲戚啊。
那家伙一走到许光头店前，脸色就变阴了。”你们的王八蛋店卖出的西瓜真是王八蛋，切开了白花花一片，我老婆以为我买了个王八蛋冬瓜。”
许光头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先生，那你再从这里挑一个抱回去吧，算我赔你的。”
那家伙好像还是不解气，”你以为我是来要你的王八蛋西瓜的，我才不稀罕你们王八蛋店里的王八蛋西瓜呢，你要为你的王八蛋西瓜负责。”
群众们都想，这个家伙的”王八蛋”都和许光头的”他妈的”一样多了，也够无赖了。许光头怎么还不反击啊。
“那他妈的你想怎么着，他妈的我想赔你，你他妈的不要。他妈的你叫毛啊。我他妈的还要干生意！”群众叹了一口气，许光头到底是许光头啊。
“我看你这个王八蛋只配开王八蛋店，卖王八蛋瓜。”那家伙被许光头一连串来势汹汹的”他妈的”气得勃然大怒，心里嘀咕着这光头王八蛋还是有口才的。为了面子，他不逊色地说出了一连串的”王八蛋”。
他看许光头没有反应，以为自己技压群雄了。他的目的达到了，准备收场了。末了他耀武扬威地吼了一句”你这王八蛋死心吧”。好像他是文天祥，人家劝你投降，你死活不肯投降。人家还是不罢休，来劝你投降。你写下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后，为了表明自己的心迹，在他们劝降的时候大义凛然地高呼”你们死心吧”。
然后他高高兴兴地回到轿车里去了。好像捡了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轿车开去后，许光头呆在原地自言自语：”我他妈的死什么心啊？”
四
一年后，许光头有了些积蓄。他开始老谋深算地想把港镇的其他水果店都改成光头水果店。他不惜重金在菜场水果店那里租了三个摊位，放心地叫许一山去菜场水果店掌管，其目的一是让许一山在菜场水果店自学成才，二是扩大光头水果店的势力范围。他又把光头水果店根据地改成光头水果店仓库，把根据地搬到港镇最显眼的黄金地段，和王老虎水果店挨得很近，很有与王老虎一决高下的气势。群众们不得不感叹许光头野心真大，这才一年功夫哩。
许光头对自己的作为比较满意。他一心想把在港镇开了二十年水果店的王老虎比下去。他有空的时候偷偷地在门口琢磨王老虎的生意情况。
后来许光头觉得光卖水果不行，他搞起了第二产业与第三产业。他把第二产业——炸臭豆腐，交给老婆经营。每天傍晚光头水果店门口，会出现她老婆专心致志地炸臭豆腐的样子，锅里黄澄澄的油”呼哧呼哧”地翻滚，臭豆腐的香味飘得很远。
很多人不由自主地顺着臭豆腐的味道向光头水果店走来。本来不准备买水果的人招架不住许光头的殷勤招呼，掏钱买水果。来买水果的群众因为被臭豆腐的香味吸引得不行，顺便也买一串臭豆腐。许光头老婆的臭豆腐业与许光头的水果业一直互赢互利，似商场上合作多年的老伙伴一般默契。
许光头笑眯眯地看着群众们左手一袋子水果右手一串臭豆腐归去的身影，觉得颇有成就感，得意地瞄一眼王老虎空空的店。爽快地冲着还在炸臭豆腐的老婆说：”给我来一串臭豆腐，他妈的我这个王八蛋真是个人才。”
第二产业成功以后，许光头着手于第三产业了。
他的第三产业交给许一东管。一天清晨，许光头的店门口多了一块牌子。牌子上有醒目的字：”山东熟馒头一元四个，卫生好吃。”群众们不知道许光头还有做馒头的手艺。问馒头是他做的吗？他一挥那熊掌说：”不是，他妈的是我老乡做的，他妈的我帮他代销，也挣他妈的一点钱。”群众都说许光头比泥鳅还要滑，说他花头真多。
许光头倒不是很高兴，他怕王老虎的生意做不下去关门了。照现在的形势下去完全有可能。他许光头不是光会做生意的老大粗，人家还是有人情味、同情心的。
五
某天，许光头的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正有条不紊地赚钱。忽然看见王老虎从店门前跑过去，斜对面传来吵闹声，夹杂着”抓贼”、”偷自行车”的字眼。
许光头也忙着走过去凑热闹。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抓着一个妈妈的袖口不放，妈妈一手牵着一个小光头，小光头一副无奈的样子，撅着嘴。另一手紧紧地拎着一只装满废品的塑料袋。
“你偷我的车，我要把你抓到派出所去！要你去干活！”中年妇女很凶悍地喊道。
“你放了我吧，我是第一次。”年轻的妈妈跪了下来。
许光头一听是山东口音，想她一定是老乡。肯定是从山东出来打工，走投无路才做这样的事情。许光头怜爱地摸摸小光头的头，想：老子凭你跟老子一样的光头，他妈的我也要帮你们。
“放了她吧，她也很可怜。”许光头不敢说”他妈的”了，她怕激怒了凶悍的妇女，就更不可能放她们母子了。
“不行，一定要送到派出所。”那妇女已经在打110。
“老弟，你干嘛帮那小偷。”
“他妈的，她是我老乡，她儿子和我一样是光头。他妈的老子不帮他们还是人吗！”
“谁叫他们偷车呢。他们要是像你一样自食其力就不会这样了。”
“你他妈的别烦，他妈的就会说风凉话。”许光头转身从店里拿出一只大塑料袋，往里塞满馒头。给母子俩送去。
“馒头送你，不要干那种事了。什么工作不好干啊。”
派出所的同志来了。许光头默默退到一边，想：他妈的还是靠自己劳动挣钱塌实啊。许光头看着远去的”110”，站在那里沉默了良久。
群众们的话很经典，他们说：”许光头也是性情中人！”
几天后，”王老虎水果店”的招牌摘掉了，店门紧闭，门上贴了出租启事。许光头的目的达到了。他闷闷地说准备去把王老虎的店高价租过来，开个光头水果店的分店，还是由王老虎掌管，只是挂光头水果店的牌子，收一部分钱。许光头说：“他妈的王老鼠这王八蛋也不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