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士兵曾有什伍的编制，战车有偏列的编制。战鼓声一响，军旗挥起，他们就是为国尽力的勇士；先战死的，也是为国献身的勇士。但是，如果杀伤敌方一人，却损伤我方百人，这实际上就是帮助了敌人，严重地损伤了自己，现在的将领是不能够禁止的。征兵入伍就会有一些士兵逃亡，或遇到敌人自行逃亡，会造成更加严重的逃散和伤亡，现在的将领如果不能禁止。杀人于百步之外的武器，是弓箭；杀人于五十步之内的武器，是矛和戟。如果将领已经击鼓下令进攻，而士兵仍然喧哗吵闹、折箭、断矛、抛戟，只想溜到队尾保住自己的性命。战斗中若出现这几种情况，将是部队内部自行溃败，现在的将领是禁止不了的。士兵的队伍一混乱，战车的编队混乱了，奇袭的部队齐将一逃跑，大部队士兵也跟着逃跑，现在的将领是不能禁止的。如果将领能禁止这四种情况，那么高山便可以跨越，深水也可以渡过，敌人的坚固陈地也能攻克。如果不能禁止这四种情况，就像没有船和桨不能过河一样，（要战胜敌人）是绝对办不到的。
士兵并不是喜欢死而厌恶生。必须号令严明，法制详密，才能让他们勇往直前。只有事前讲明奖赏的条件，事后对坏事不含糊地处罚，这样，出兵就一定能取胜，进攻敌人就能立功。让一百人听一卒长指挥，一千人听一司马指挥，一万人听一将军指挥，必能使人少的军队消灭人多的军队，使弱军消灭强军。请听我谈谈统制的办法，完全能使全军只杀一人而不失刑威。这样，父亲就不敢包庇儿子，儿子也不敢包庇父亲，何况一般人呢？一个亡命徒如果持剑冲入集市，万人没有不躲避他的。我想，并不是因为是他一人勇敢，众人都无法与他相比。为什么呢？（徒手与持剑的亡命徒斗，）一方必死，一方必生，这些是无法相比的。如果采纳我的办法，完全能使三军之众像一个亡命徒那样不怕死，谁也不敢在前面阻挡，谁也不敢在后面去追，那样会所向无敌，如同入无人之境。所向无敌的军队，便是称王称霸的军队。
曾经有率领十万军队，而天下无敌的人会是谁呢？是齐桓公。曾经有率领七万军队，而天下无敌的是谁呢？是吴起。曾经有率领三万军队，而天下无敌的是谁呢？是孙武。现在天下的将领，率领的军队没有低于二十万的，可是他们都不能成就功名，（原因）就在于他们不能严明治理的制度。如果严明了治理的制度，那么一个人就会带头战胜敌人，则十个人也能跟着战胜敌人。十个人能带头战胜敌人，则百人、千人、万人也能跟着战胜敌人。因此，修缮我军的武器装备，培养部队的勇敢精神，打起仗来就会像猛禽捕食那样快速凶狠，像流水倾泻到千仞深谷那样势不可挡。
现在有的诸侯国一遭到攻击，就用大量财宝送礼，让自己的爱子当人质，以割让土地作为代价，而所得天下诸侯派出的援兵，曾经号称十万，其实才有几万人。派援兵来的诸侯国君，无不告诫他的将领说：“不能在别国之前争先出战。”论实际，并不能得到这些援兵帮助作战。
估量一下国内的民众，没有一伍不能征用。假如组织起十万大军，国君就必须使他们穿国家的衣服，吃国家的饭。假如战斗还不能胜利，防守不能坚固，那也不能看作是老百姓的罪过，而是朝廷法制不明所造成的。天下诸侯国援助我们作战，（敌人）就会像骏马那样奔驰，而援兵就会像劣马那样竖着鬃毛去追逐，这如何能助长我军的气势呢？我们必须利用天下有用的办法来为自己所用，我们必须仿效天下好制度来定出自己的制度，整顿我们的号令，严明我们的赏罚，让国家的民众不务农就得不到饭吃，没有军功就得不到爵位。让民众抡起胳膊争相从事农战，就会天下无敌。因此，号令严明，能使国内民众信服。
有人说他有办法能战胜敌人的，不要轻信他的空话。一定要考察他能不能打仗。要做到见别人的土地而能占领，划出别人的民众而能实行统治，（首先）必须做到纳用贤人。不能纳用贤人，但想占有天下，就会遭到全军覆没、将帅败亡。这样，虽然一时取了胜仗，仍会使国家更加衰弱，得到了土地，仍会使国家更加贫穷，原因就在国内的制度有弊病。
战威第四
凡兵有以道胜，有以威胜，有以力胜。讲武料敌①，使敌之气失而师散，虽形全而不为之用，此道胜也。审法制，明赏罚，便器用，使民有必胜之心，此威胜也。破军杀将，乘随发机②，溃众夺地，成功乃返，此力胜也。王侯知此，所以三胜者毕矣③。
夫将之所以战者民也④，民之所以战者气也。气实则斗，气夺则走。刑如未加，兵未接⑤，而所以夺敌者五：一曰庙胜之论⑥，二曰受命之论⑦，三曰逾垠之论⑧，四曰深沟高垒之论，五曰举陈加刑之论⑨。此五者，先料敌而后动，是以击虚夺之也。
善用兵者，能夺人而不夺于人，夺者心之机也。令者一众心也。众不审则数变⑩，数变则令虽出，众不信矣。故令之法，小过无更，小疑无申。故上无疑令，则众不二听。动无疑事，则众不二志。
未有不信其心，而能得其力者；未有不得其力，而能致其死战者也。故国必有礼信亲爱之义，则可以饥易饱；国必有孝慈廉耻之俗，则可以死易生。古者率民，必先礼信而后爵禄，先廉耻而后刑罚，先亲爱而后律其身。故战者必本乎率身以励众士，如心之使四肢也。志不励则士不死节，士不死节则众不战。励士之道，民之生不可不厚也；爵列之等，死丧之亲，民之所营不可以不显也。必也因民所生而制之，因民所营而显之。田禄之实，饮食之亲，乡里相劝，死生相救，兵役相从，此民之所励也。使什伍如亲戚，卒伯如朋友，止如堵墙，动如风雨，车不结辙，士不旋踵，此本战之道也。
地所以养民也，城所以守地也，战所以守城也。故务耕者民不饥，务守者地不危，务战者城不围。三者先王之本务也。本务者兵最急，故先王专于兵有五焉：委积不多则士不行，赏禄不厚则民不劝，武士不选则众不强，备用不便则力不壮，刑赏不中则众不畏。务此五者，静能守其所固，动能成其所欲。夫以居攻出，则居欲重，阵欲坚，发欲毕，斗欲齐。
王国富民，霸国富上，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仓府，所谓上满下漏，患无所救。故曰，举贤任能，不时日而事利；明法审令，不卜筮而事吉；贵功养劳，不祷祠而得福。又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圣人所贵，人事而已。
夫勤劳之师，将必先已。暑不张盖，寒不重衣，险必下步，军井成而后饮，军食熟而后饭，军垒成而后舍，劳佚必以身同之。如此，师虽久而不老不弊。
【注释】
①讲武：这里指进行军事动员和加强平时训练。料敌：指分析敌情。
②隂（yīn因）：原意指围在城门外曲城的城门，这里指敌人的城。发机：指发动机弩射箭。
③所：原脱，从鄂局本改。
④之：原意指“卒”，从鄂局本改。
⑤刑和兵在这里都是指作战。如：虚字，无实际意义。
⑥庙胜：意思是靠朝廷决策取胜。论：议论、辩论的意思。
⑦受命：原意是将领接受国君命令。这里指任用得力将领。
⑧垠（yín银）：指边际，界限。通垠，越过边境，挺进敌后。
⑨举陈：陈同“阵”。举陈：就是指战场布阵、短兵作战的战术。
⑩审：这里是弄清楚的意思。数（shuò朔)：屡次，一再。
信：原脱，从鄂局本改。
律：这里指用法律约束。
战者：这里指带兵的将领。士：指武卒。
死节：指为正义献身、为国殉难。
厚：这里指优厚，给予良好的生活待遇。
亲：对死难者家属进行抚恤慰问。
营：经营，冀东。显：这里指变为现实的东西，获得。
营：原意是“荣”，从鄂局本改。
卒伯：原意指古时军队的编制单位，百人为一卒、也称伯。这里指友邻部队之间的关系。
结辙：车辆往返在地上压出的交错在一起的轨迹。车不结辙：战车一直前进不后退。
旋踵（zhǒng肿）：指旋转脚后跟，后退。踵：脚后跟。
也：原脱，从鄂局本补。
者：原脱，从鄂局本补。“急”下“本者”二字原衍，从鄂局本删。
委积：这里指粮食、财物的屯积、储备。
中（zhòng众）：恰当、适宜的意思。
居：驻守的意思。出：这里指运动、出击的部队。
斗：原意上“阙”，从鄂局本改。
卜筮（shì氏）：在古代用来预测吉凶祸福的迷信方法。根据烤过的龟甲上的裂纹，来预测吉凶，叫卜。用蓍草占卦，叫筮。
贵功：指重视军功。养劳：这里指优待劳苦的人。
祷祠：这里指拜神。
必：原意是“不”的意思，从鄂局本改。
盖：这里指伞。
佚：指休息，享受，
弊：这里指疲惫。
【译文】
进行战争时，要靠战略思想来取胜，要靠全军威武的气势来取胜，要靠战斗中的勇猛来取胜。进行军事动员、严格训练和分析敌情时，必须设法造成敌人士气低落而队伍涣散紊乱，虽然形式完整而不能发挥战斗作用，这是靠战略思想来取胜的。法制严格，赏罚分明，武器齐备并且锐利，使士兵具有勇敢杀敌、不怕死的决心，这些要靠威武的气势来取胜。攻破敌军阵地杀其将帅，登上敌城而发动机弩，击溃敌人来夺取土地，胜利返回，这是靠战斗中的勇猛之力来取胜的。君王、诸侯知道这些道理，三项取胜的办法就能完全掌握了。
将领之所以能否打仗靠的是士兵，士兵之所以能够英勇作战靠的是士气。士气旺盛就能全力以赴来战斗，士气衰落必将退却。战斗如果还没有开始，兵器还没有交锋，而能够预先制敌的将有五项：一是讲究朝廷的正确决策；二是讲究任命将领得人；三是讲究越过边境、挺进敌后的策略；四是讲究深沟高垒构筑坚固的工事；五是讲究战场布阵、短兵相接的战术。这五项，就是先分析敌情然后再采取行动，是利用我方优势来击中敌人弱点的办法。
善于用兵的人，都能夺取主动权而不被敌人夺去主动权，夺取主动权在于巧妙地运用机智。命令是用来统一大家的意志，如果大家不清楚就会完全变样，那么命令虽发已经出去，大家也不相信。所以，下达命令的准则是：小错误不要更改，小疑问不申明。上级不能有疑惑不清的命令，那么大家行动就会统一。行动没有犹豫，那么大家就不会有三心二意。
从来没有不得到士兵的信任，却能够得到他们尽力的；从来没有不得到士兵尽力，而能够使他们拚死斗战的。因此，国家一定具备礼信亲爱、抚循百姓的大义，才能战胜饥饿换来的温饱；国家一定具有孝慈廉耻的风气，才能克服危亡换来生存。古时候的人带兵，总是先用礼义信用来教育士兵，然后才赏给官爵俸禄；先教育他们懂得廉耻，（明白什么事情不能做，）然后一定才动用刑罚；先亲爱体贴，然后再用法律约束他们的行动。因此，指挥作战的人必须得依靠本人以身作则来激励广大士兵，这样就会像意志指挥四肢一样运用自如。不激励意志，就没有带头作战、敢于殉难的勇士，没有敢于殉难的勇士，则其他士兵就不会尽力作战。激励勇士的办法，对于日用衣食的条件要优待；爵位的等级，对死难家属的要进行抚恤，士兵所希望获得的这些要让他们获得。一定要做到，对士兵日常衣食的条件要提供给他们，对士兵所希望获得的让他们得到。土地、俸禄的实际好处，饮食应酬联络感情，邻里之间要互相勉励，死生关头要互相救助，征兵服役要一起参加，这些都是使士兵受到激励的事项。使行伍像亲戚，友邻部队像朋友，这样驻守下来就像城墙那样稳固，行动起来如同风雨那样迅猛，战车有进无退，士兵勇往直前，这就体现了作战的根本道理。
土地是用来养活百姓的，城池是用来守卫土地的，作战是为了守卫城池的。因此努力生产，人民就不会挨饿；注重防守，国家就不会危险；加强战备，城池就不会被包围。这三项就是古代帝王所汪重的根本大事。在这些根本事务中，军事是最急迫的，因此古代帝王专心于军事有五个方面：一是粮食物质储备不充足，军队就不能出动；二是赏赐的俸禄不优厚，士兵就不能受激励；三是勇猛的战士不挑选出来，军威就不能振作；武器装备不精良，战斗力就难以加强；赏罚不严明，士兵就不能敬畏。努力做好这五项，驻守下来会使阵地稳固，行动起来才能达到预期目的。要防御反击进攻的敌人，就必须做到防守要稳重严密，阵地要坚固，出击时要集中全部机动兵力，战斗要齐心合力。
称王天下的国家，富足的必是民众；称霸诸侯的国家，富足的必是士兵；勉强生存的国家，富足的必是官吏；将要灭亡的国家，富足的必是国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上面富足有盈余，下面百姓穷困不堪，亡国的祸患钭会无法挽救。因此，选拔贤士必须任用能人，不择吉日事情也能办好；严明法令制度，不用占卜办事也能顺利；褒奖有功之士，厚待为国操劳的人，不用求神拜鬼也能到得福泽。又说：利用天时不如利用地理条件，利用地理条件不如依靠人心团结。圣人所重视的，只不过是人的作用而已。
能吃苦耐劳的军队，将领一定得身先士卒。天气炎热时不张，天气寒冷时能不穿厚厚的衣服，遇到路险必须下马步行，行军的路上要等到水井掘成（士兵都喝上水）才能喝水，部队的饭食要做熟后（士兵都吃上饭）才能吃饭，军营筑成（士兵都住下了）才可以住宿，劳逸必须同士兵同甘苦。这样，军队即使长久作战，也能不衰颓不疲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