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洛言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陈臣皱起了眉头,攥紧了手里的文件,开口道:“……区长!果然还是……”
洛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同时向对方硬是扯出来了一个微笑。“没事的,我把这点文件处理完就去休息……比起这个,洛语怎么样?”
陈臣先是一愣,随后便低下了头不说话。洛言大概也明白了对方这一行为的意思,也就继续翻起自己手上的文件来。洛言眨了眨眼睛,说道:“那孩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过虽然很麻烦你了,陈臣,希望你能在有限的时间里,稍微惯着她一点也好,……多陪陪她吧。”
陈臣抬起头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洛言笑了笑:“洛雨小的时候也没怎么到外面去,一直都在父亲的实验室里待着,现在补补她的童年时光……好吧,可能来不及了咳咳……一直以来都麻烦你了啊,谢谢。”
“不必这样!”陈臣突然一个健步走上去扶住了洛言因为咳嗽而颤抖的肩膀,“……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不是别人,就是你们兄妹,没有你们我也不会有今天,所以……”
“所以?”陈赦撑着门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陈老兄啊,你究竟是如何做到在一瞬间飞到这边来的?要不是只有洛区长房间的灯还亮着,想过来找找看,这黑灯瞎火的,一眨眼就不见的人……不,怕是不应该叫你‘人’吧陈臣?”
“……你……听见了些什么?”洛言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可因为双腿上力不足而又摔回了凳子上去。陈赦笑了笑,冲着对方的两人摆摆手,说道:“没有没有,我可什么都没有听到。”
“那你……!”洛言似乎还想因为陈臣的事情出言反驳,却被后者拦了下来,“陈臣……?你怎么……”
陈臣对他笑了笑,走到陈赦的面前。这名中年男人看上去始终是要比陈赦高上那么半个脑袋,陈臣俯视着眼前的人,说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的?”
“在走廊上一个大男人人间蒸发,这不大可能吧?”陈赦笑了,“告诉我吧,陈老兄,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陈臣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转而看向了洛言。洛言只是坐在凳子上看了回去,也没有说一句话。于是陈臣再次把视线转向了陈赦:“我是,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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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走在昏暗的宿舍走廊上,手里拖着一具尸体。有些破损的楼板在重力的作用下吱吱呀呀凄惨地嚎叫着,被拖着的尸体在它们上面留下了一条血红的印记。
“陈叔叔,你回来了。”少年冲着中年男子露出了笑容,拉着后者的手拐进了一间房间,“小语已经在隔壁睡下了,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吗?”
男子点了点头,把他手里的尸体随手甩在了房间里的床上——虽然床边堆着的都是残缺的尸体,床上也没有床单和被褥,只是一块简单的木板。男人看了看洛言,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安慰似的说道:“……没关系,再坚持一阵子,等这场风暴过去,大家一定能再一次,一起玩啊,之前不是说好要带你和小语一起去看看Ghost吗?”
洛言笑了,尽管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也无法很好地在脸上表现出来。面前可是一具尸体啊。洛言这么反复提醒自己,他始终没有勇气去看陈臣对这些尸体做了什么。他很清楚,自己每天吃的是什么,自己每天给妹妹吃的是什么,自己每天看着陈臣在吃的是什么。这个人,可能曾经给身为区长孩子他们买过糖,或者跟他们说过话。
——有点反胃。洛言尝试封闭自己的嗅觉,转而用嘴巴来呼吸,但空气中的铁锈味似乎能从他身体上的任意一个毛孔里透过一般,令人作呕。
“……陈叔叔真是厉害啊,多亏了陈叔叔,我们才能天天吃上这么美味的……”陈臣停下了手上解剖尸体的动作,看向了满脸堆笑的洛言。后者顿了一下,随即补上了两个字:“……牛肉。”
陈臣没有说话,他明白这是洛言的自我催眠。洛言比起洛语来说要更加成熟一些,本来自己料理尸体的场面是不该被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孩子看到的,但是洛言在一次无意之中目睹了之后,每次陈臣收拾尸体时,他都要站在一边看着。
陈臣也不明白为什么,洛言明明回去陪着洛语就好了,自己也劝过他几次,可洛言却没有一次听进去,于是就发展成了现在这样的自我催眠。
“陈叔叔,今天又牛排吃吧?”洛言依旧笑着,看着陈臣。后者看着这样的洛言不由自主地心疼了一把,然后点了点头,硬是给对方也挤出来一个有些难看的微笑:“当然啊,今天可是超——美味的,牛排,还有里脊,还有……”
陈臣没能继续说下去。说实话,靠着自己曾经的战友这样活下去,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但是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呢?这场病爆发的太过于突然,毫无原因,所以第六军区一点准备也没有,只能将所有还“活着”的人全部隔离在这栋宿舍里。奈何被关在这里的人又没有任何食物,自相残杀想必也是必然的。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洛言的笑容突然一垮,抬起头来看着陈臣。小孩子水灵的大眼睛里说不清是绝望还是希望,视线让陈臣有些不自在,他回答道:“一定,很快的。过一段时间我就出去看看,没事儿了我就带你和洛语出去……”
“过一段时间,是多久?”洛言好像有些等不及了,不等陈臣说完便拉着他的袖子问道,“是多久?过一段时间是多久?回答我啊陈叔叔……!”
陈臣握住那只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看着洛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让洛言满意,不过他明白,如果自己不回答,这个孩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栋楼里还剩下16个人,”陈臣犹豫了一下,“……等我们实在撑不下去了就出去,好吗?”
“那要是外面依然是……那种病,怎么办?”洛言看着他,眼睛里的泪水不住地打着转。洛言是不会在洛语面前哭的,毕竟他也是个哥哥。陈臣知道这一点,从小到大洛言凡是有事就会跑到自己这里来哭诉,奈在他们的父亲是区长,因为工作常年不在军区内,自己这个做看护人的就理所当然地代替了“父亲”的存在。
陈臣拍了拍洛言的脑袋,回答道:“不会的,到那时候,到我们出去的时候……你的父亲,也一定就回来了。”
“可是父亲这次出任务,已经快一年没有……”洛言看着他,后者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胡思乱想,你的父亲一定会回来的,好吗?你的父亲可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他一(已)定(经)会(死)回(掉)来(了)的,洛言。”
“嗯。”少年点了点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