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位布衣荆钗的妇人,相貌温婉气质恬淡,眉目间与赵乾有几分相似,正是赵乾的母亲慕兰。因为身份有些尴尬,旁人只称其为慕娘子。
这时候,慕娘子脸色沉凝,双眉紧锁,失去了以往的恬淡,一脸怒容望着对面的人。
与慕娘子对峙的乃是一名红衫少女,少女与赵乾年纪相仿,虽然尚显青涩但体态窈窕,已经初具风情。
这少女就是慕娘子收养的那女童,名叫做娥儿,原本性情乖巧。这会儿却一脸倨傲冷视着慕娘子,颇有几分不屑道:“慕娘子,我是念着你当年收养我的恩情,现在才肯放低身段来跟你好言商议。你乖乖交出我的奴契来,咱们也算有了一个好结果。但若要真撕破了脸,我有昌少爷撑腰,怎样也不会怕了你这个名份都没有的野女人!”
慕娘子听到这话,气得身躯微颤,怒声道:“娥儿,这些年我可亏待过你?当年你一家人遭难……”
“别再跟我提当年!当年你是救了我,那又如何?这几年我陪着笑脸伺候你们母子两个,多大恩情都偿还完了!现在我走了大运,被昌少爷看中了,你却扣着我的奴契不肯放我走,到底是什么居心?”
娥儿两手叉腰,言语间全无忌讳:“想要我留在这里烧一辈子冷灶,你是做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是想要把我捆在你那废物儿子身边。当年你肯救我也未必就安了什么好心,若不是你多事,说不定我还能转到别的主人身边,也不必陪你们受人冷眼!”
“你那废物儿子这一辈子都没有什么前程,我凭什么要陪他挨一辈子的苦!你这里阻挠坏我前程,说不定那废物早就死在外面了!你肯跟我善了,等我以后在昌少爷身边有了名份,还记着情谊赏你一口饭吃。若不然,等到昌少爷出面,你以为你还能拦得住?到时候,我一定让人把你赶出府去!”
“你、你胡说……我乾儿福大命大,绝不会死在外面!你要走,我不再阻拦,为何要这般恶语伤人……”
慕娘子生性温婉,哪怕气急,也难口出恶言,只是气得脸色铁青,从怀中掏出一纸契约,摔在脚边:“你快走,再也不要回来!”
娥儿两指捻起契约,捏在手里抖了抖,志得意满道:“我自然会走,这破院子我一刻也不想多呆。不过我会不会再过来,不是你说了算。慕娘子,你这女人就是命贱,傍上二爷又如何,还不是被赶到这马厩旁没人理睬,连个名份都没得到。好不容易生个儿子,却还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我只盼这几年不要沾上你的晦气。”
一边说着,娥儿一边向院外走去,仿佛斗胜的鸡崽一般。
“站住!”
就在娥儿踏出远门那一刻,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暴喝。她惊了一惊,转头看到赵乾站在身后,露出一丝惊讶之色,旋即便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乾少爷,你竟活着回来了?运气真是不错,不过你刚才说什么?要我站住,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主子了?不过参加一场小试炼,本领不涨,脾气倒是大了许多。”
“乾儿,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娘子看到赵乾走出房门,脸上怒色淡去,转而一脸惊喜,疾行到赵乾面前,视线不住上下打量,生怕儿子受了什么创伤。
慕娘子的热切目光颇令赵乾招架不住,他对自己这母亲点点头,旋即越过她走到娥儿面前,伸出手冷声道:“拿来。”
娥儿愣了一愣,旋即便明白了赵乾的意思,快速将奴契揣进怀中,而后冷笑道:“你想做什么?难道真和你那笨蛋娘一样想留住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既然没死掉,就夹着尾巴好好做人,不要乱想!我现在已经是昌少爷的人了,你敢动我一下试试,小心你的狗腿!”
“乾儿,你听娘说……这娥儿,就让她走吧……”
慕娘子生恐儿子冲动惹祸,这娥儿确是有几分姿色,此前赵乾对她颇有情意,慕娘子都看在眼中。可是她们母子两个如此处境,又能做什么?
“没事的,我有分寸。”
赵乾回头对慕娘子说了一句,而后转过头来,手臂一舒,便将奴契取了回来,屈指一抖甩在那娥儿脸上。他不必动用灵力,单单气浪便将娥儿掀翻在地,脸颊上如同挨了重重一记耳光,瞬间肿起高高。
“你、你敢打我?你这废物竟然敢打我!昌少爷不会放过你……你死定了!”
娥儿捂着脸颊,吃痛不已,凄厉尖叫,恍若厉鬼。
“你是谁的人?没有我点头,你就算死也要埋在这里。没有主人允许,私偷奴契,就是逃奴。给你半个时辰去找能给你撑腰的人,半个时辰后我要亲手杖毙逃奴。滚吧!”
赵乾揉烂那奴契,随手丢在了墙角。他对这婢女自然半点旖念都无,从前多少倾国倾城的仙女魔女愿意自荐枕席,哪怕禁欲十万年,如此庸脂俗粉也不可能勾动起什么念想。只是眼见这样一个婢女都敢如此放肆,若他再没有反应,就算竖起赵无伤这挡箭牌,他也难在赵家安居。
“逃……逃奴……”
娥儿脸色惨白,似乎能感受到赵乾身上如有实质的杀意,竟再也不敢放肆,手脚并用爬出院子,飞奔而去。
慕娘子满脸忧虑,叹息道:“乾儿,你这又是何苦?大丈夫何患无妻,若娘知道会有今天这事,以前就不该收养娥儿……你、唉,你刚刚回来,一定累得很,赶紧先回房休息。我出去一下。”
赵乾见慕娘子一脸愁容,想必是要出门想办法消弭这件事的恶果,可见殷殷舔犊之情。心中一声长叹,赵乾沉吟片刻,才开口有些生硬道:“你、您放心吧,这点小事,我能应付得了。参加一场试炼,得了些机缘,如今我已经是点窍境上阶的修为了。”
赵乾倒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若真将自己当下实际修为讲出来,根本就是骇人听闻。
“真的?乾儿,你说的是真的?”
慕娘子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变,双眼睁得圆圆的,一把抓住赵乾的胳膊,手背上青筋都绽起,显然激动到了极点。
赵乾有些窘迫的想要抽回胳膊却没抽动,只好站在原地略显尴尬的点点头:“没错,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了。有本领保护您,以后再也没人能随便欺负咱们……咱们母子。”
慕娘子唇角翕动,却说不出话,片刻后眼圈突然赤红,大颗的泪珠滚落脸颊。她连忙背过身去,双手捂住了脸,肩膀不断抽搐:“老天开眼,我的乾儿、我的乾儿他终于……”
赵乾见到此幕,心中也是一酸。如果说此前的赵乾因为根骨低劣而苦闷,那么慕娘子必然心中承载了更多的痛苦。可惜自己并非她原本的儿子,但既然接受了这具身体,也就没理由再让这个苦命的女人失望。
慕娘子啜泣良久,才渐渐平复情绪,她擦干泪痕,转身要把赵乾推到房间里,并且说道:“乾儿,你先回房,这件事终究是娘引来的。那赵昌他本来就跋扈,三爷又一直跟二爷关系不好,他们一定会借题发挥……赵昌他比你大了几岁,又早就成了点窍上阶灵徒,你跟他斗,还是要吃亏的。我去求二爷,你终究是他儿子,他不能不闻不问。”
赵乾反手拉住慕娘子,说道:“咱们自家过日子,不必去瞧他人脸色。麻烦上门,自己解决了就是。您先回房去,就先在家等着,瞧瞧我是否涨了本领。”
慕娘子还待要说什么,却见赵乾一脸自信,又不想伤了儿子自尊。她沉吟片刻,站在了赵乾的身前,淡笑道:“我的儿子顶天立地,是个好男儿。娘跟你一起等着,咱们再也不怕别人欺负!”
虽然只是柔和的语气,但慕娘子身上却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慷慨气概。她要用行动来证明,哪怕举世皆弃,她也对自己的儿子永怀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