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沈纭睡在靠窗边的床上,一脸茫然地看着窗外来回飘荡的树枝,他同其他的杂役住在一个矮小的平房内,那里是尚武客栈提供给他们的住处。
他久久不能入睡,一闭上眼睛,沈家村的惨叫声仿佛就在耳边轻轻地回荡。
还有穿着刻丝纹纱的凌如香,在他的脑海里如同风一般翩翩起舞。
凌如香,她还好吗?
想到这里,沈纭又一次焦躁起来,他咬了咬牙,不禁心急如焚,脑海中开始无限重复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要学成本领,寻找凌如香,然后消灭无生门替父老乡亲们报仇雪恨。
他忽然想到,他可以接近李慕灵,通过她的口中了解李瑾之,并能得知他的动向!
想到这里,沈纭不禁心里一阵莫名的兴奋,终于不用每天迷茫的等待和度过了。
如同往日那般,沈纭一边卖力的干活,一边洞察着周围的一切,尚武客栈就好似一个鱼龙混杂的大集市,每天光顾于此的人数以千计。
沈纭就如同一个职业的间谍,潜伏在他们周围,自幼听觉灵敏的他,经常能在很远的地方偷听他们聊天的内容来获得更多的情报。
这天中午,几个富商模样的人来到客栈喝酒,他们个个身穿绫罗绸缎,出手阔气大度,似乎是这里的常客,立马引起了沈纭的注意。
端着酒水,埋着头的沈纭,步伐缓慢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正围在一桌欢天喜地的喝酒聊天。
“这酒就是比那些酒铺里面的酒好喝!”富商们吃得兴奋,丝毫没有注意在不远处注意着他们的沈纭。
“据说这次比武大会,尚武客栈捞了不少银子,好酒好肉,当然备得起!”
“这件客栈笼络了大半锦安城的生意,最重要的是切断了供应商的来源,锦安城是条大鱼,如今这鱼肉全被李瑾之一个人吃了。”
“依我看,这早晚要出事,锦安西境的仙乐棠,因为尚武客栈垄断了整个市场,扬言要烧了这间尚武客栈。”
“烧倒不敢烧,毕竟李太尉也不是好惹的料,但这样下去,只怕结仇太多,陷入麻烦,到时候就孤立无援喽。”
“据我耳闻……”一名富商刻意放低了声音:“仙乐棠和西风坊将要联手起来陷害尚武客栈,这样做,能够逼着李瑾之现身,到时候,就有好戏看喽!”
不远处的沈纭听得一清二楚,他抿了抿嘴,额头早就沾满汗珠。
他心事重重地端着盘子走下楼,突然与迎面而上的李慕灵撞个满怀。
“搞什么?”她抬头斥诉起来,忽然脸色一变:“是你?”
李慕灵穿着纯白的薄丝长衫,面目青涩泛白,两眼似乎也有些暗淡无色。
“你的脸色很不好。”沈纭看着她的脸,轻轻说了一句。
“是吗?”她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泛着斑斓的小眼看着沈纭:“陪我去市集买点东西吧。”
“可以啊。”沈纭心中一喜,他本想该如何接近这个傲娇的李慕灵,没想到她竟然自己主动接近了过来。
锦安城的集市热闹非凡,沈纭穿着灰白短褂跟在李慕灵身后,李慕灵步伐一直很快,她带着斗笠,低头不语。
“为什么要带斗笠?”沈纭好奇地问道。
“怕被人认出来。”李慕灵步伐依旧很快,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催促道。
“咦?不是要我陪你去集市买东西么?”
“别问那么多!”
沈纭不敢再说话,因为他能感觉到她非常的焦急,斗笠下藏在阴暗里的脸愈加显得神秘。
李慕灵左拐右拐的穿插在小巷里,转身走进一座庭院里面。
沈纭不知所云的跟着走了进去,他环视庭院,除了一堆枯萎的杂草和一颗秧秧病死的小树,还有一栋两层高的瓦屋,便没有什么,貌似一个清苦人家。
李慕灵来这里是为什么呢?沈纭满腹疑问,他看见她已经推门走进了屋里。
沈纭跟着她走进屋子,只见屋内整洁简陋。家具都已布满灰尘,貌似很久没有住人了。
“这是哪里?”沈纭疑惑地问。
“这是我曾经的家,在我爹当上太尉之前,我们都是锦安城的普通人家,以前我们一家人住在这里,其乐融融。”
“原来是这样……”
“后来一切都变了,爹爹因为战争有功劳,而被提拔到朝廷做官,哥哥十几岁就被送去西境外学习奇门异术,只留下我和我娘,后来娘病死了,我被爹安置到他新建的府上,但这里依旧是我的家,我忘不了这个地方……”
说着,李慕灵推开已经布满灰尘的窗户,窗外的破旧庭院里有一口枯井正对着窗口。
她再次仿若独自言语般地说了起来:“今天是我娘的生日,所以我来这里,是为了怀念她,这个老家也是唯一我对她有记忆的地方。”
沈纭轻轻感叹,原来眼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大小姐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面。
“不知不觉跟你一个外人说了这么多,你一个杂役可能也听不明白。”李慕灵抱怨道。
“我当然明白,每个人都有一个难以忘怀的地方,我小时候也住在锦安城,只可惜那个“家”早已经不在了……”
“哦?是吗?”李慕灵似笑非笑:“我可不愿意再听你的故事了。”
“我也没打算说……”
“我们回去吧……”李慕灵有力无气的说着,顺手抚摸了一下布满厚厚灰尘的桌子:“娘,我来看过你了……”
第二天清晨,下起了朦胧的小雾,尚武客栈高耸入云的楼顶屹立于迷雾之中,如同虚幻的海市蜃楼。
沈纭很早就起来了,严格来说,他是彻夜未眠,自从离开沈家村,他每晚便克制不住的做噩梦,以至于每天清晨,他都如同从一个世界走到另一个世界,这种感觉恍若隔世。
伴着有些微微凉意的天色,沈纭端起一篮干草,准备去喂马。
依稀之间,一阵阵马蹄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越来越大,地面似乎也随之微微颤动起来。
沈纭疑惑地扔下手中干草,跑到院子门前,仰头望去,只见门外的地平线上齐刷刷地冒出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官兵。
官兵头领身披金甲,胯下骑着黑色战马行在队伍前面,马儿缓缓来到门前,他清了清嗓子张口喊到:“尚武客栈李瑾之,我等奉命前来调查一事,速速前来开门!”
院子里的沈纭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他从未见过如此阵势,吓得急忙打开院门。
骑马将军低头看见一个杂役走了出来,便不屑地问道:“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见我!”
“掌柜的……他不在。”沈家开始哆嗦起来,眼前人高马大的将军,手中那柄锐利的长矛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朝他刺来。
“不在?”将军怒目圆瞪,胯下战马伏地而起,发出一串呼叫,他带有一丝愤怒的说道:“这里谁管事?叫他出来,恕不久等!”
沈纭连忙冲进院子,他刚回头,就见李慕灵身披暗纹长袍走出客栈,今天这身打扮,在沈纭眼中看来,居然多了一分气势。
“我就是这里管事的,公孙将军,别来无恙。”李慕灵一边走着一边说着,顺势瞄了一眼旁边一脸惊恐的沈纭。
这群朝廷的官兵头领名叫公孙庆,已年过四十,矫勇善战,威风凛凛,在锦安城小有名气,更是有着百战百胜的传奇。
他从马背上跃下来,将长矛掷到一旁,一脸微笑地看着迎面走来的李慕灵,说道:“原来是李小姐,你的哥哥呢?”
“他不在,你有事跟我说。”李慕灵一脸淡然地环顾四周,带着一分嘲笑地问:“公孙将军带这么多人马来我尚武客栈,有什么要紧事吗?为何要搞得如此声势浩大?”
沈纭站在一旁瞬间感到前面两人的气场扑面而来,即便李慕灵是个刚满二十,看似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在如此场合却表现出一副安定自若的形象,他不禁为自己刚才儒弱的表现感到羞愧。
“我也是奉命前来,听说你们尚武客栈私藏毒品,有人举报到了朝廷,丞相命我前来查办此时,请你务必配合我的调查,也为了不影响你父亲李太尉……”
“可笑!我尚武客栈怎么会藏有毒品?”李慕灵匪夷所思的笑了起来。
“藏或没藏,我们无须口头辩论,待我进入客栈搜查便知……”说着,公孙将军朝着周围的官兵使了个眼色。
“你敢!”李慕灵瞪大双眼张开双臂:“我尚武客栈是锦安城最大的客栈,做的可是正当生意,公孙将军何必为难我们?”
“望小姐别挡路,今天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搜查到底。”公孙庆的声音平淡如水,丝毫没起涟漪,很显然,即便李慕灵再怎样愤怒,也不能使他为之动容。
“搜查到底?”李慕灵咬牙切齿道,这时沈纭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劝道:“小姐,冷静点,既然没有藏就让他们搜,别和这群人硬来。”
“让这群官兵搜?毁了我尚武客栈名声怎么办?”李慕灵挣脱了他的手,怒道。
那群禁卫军已如同蚂蚁般涌入客栈,公孙庆走在人群中朝着他们竖起食指放到嘴上:“嘘,别嚷嚷,李大小姐,若没有搜到我们立马就撤,但我宁可相信天下没有空穴来风的事……”
“混账……”李慕灵一脸愤怒,嘴角不时微微抽动。
“冷静一点。”沈纭安慰道。
“肯定是有人陷害我们,这些年来对我们尚武客栈虎视眈眈的人很多,早就想弄垮我们,这次只怕他们是有备而来……”
沈纭看了眼李慕灵,又望了望蜂拥而至如同土匪一般的官兵,他不由地咽下一口口水。
李慕灵站在一旁低头不语,但他依然能够看出李慕灵微微颤抖的额头下掩藏不住的愤怒和无奈。
良久之后,几个官兵从厨房里扛出两个麻袋,扔到公孙庆的脚边:“报告将军,赃物已经搜查出来。”
公孙庆高高地挑起眉头,饶有几分得意地看着已经脸色苍白的李慕灵:“李小姐,你做何解释?”
“这……这是什么?不可能,一定是陷害!”李慕灵顿时结巴起来。
“等等,将军,为什么麻袋没有打开,你就断定这里面一定是毒品?”沈纭此时站了出来,面色坚毅地说。
“是吗?来人,打开看看,我要让你心服口服。”公孙庆嘴里上扬,一脸诡笑清晰可见。
两个官兵走上前,用长矛挑开麻袋。
随着“嘶啦”一声想,麻袋里的东西瘫落一地。
公孙庆和李慕灵几乎同时惊得张开嘴巴。
麻袋里装着的,赤然是一堆普通的白菜叶。
“将军,这是毒品吗?”沈纭面带微笑的反问,他的眼里清晰的看见公孙庆的额头上,渗出微微汗珠。
“公孙将军,你平白无故搜我客栈,结果呢?即便你们奉命前来,也不得冤枉无辜!”李慕灵愤怒的喊出这句,声音是那般洪亮有力。
“这……”公孙庆一脸茫然不解,他语顿片刻后,跨上马背,说道:“今日属我等失礼,等你大哥李瑾之回来,我会亲自来陪个不是,失礼了,我们撤!”
说罢,他就如同断脊之犬,带着一群官兵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