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色已经降临,琴夕稳稳地扶着摇摇欲坠的诗岚一步步缓缓地循着竹屋外沿,那长满了青草的小道。向着不到五米之内的另一间临近的竹屋走去。
此时正是夏至,外围用竹篱围成的一圈菜地里,不间断地传来此起彼伏的蟋蟀低鸣,稀稀疏疏的参杂在闷热的夜色里。
诗岚一只手扶着琴夕的手,另一只手撑着边角的墙围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她不断地咳嗽着,只觉着喉咙苦涩难当,但她还是强忍着不让一旁的琴夕发现什么。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仍不到三米处的那扇半遮半掩的竹门,心中晕散出了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疼痛感。
“吱呀”门被琴夕推开,一道素洁的月光趁着门角的余细瞬间照射进来。
诗岚在门外站了少许时间,抬着眸子去看屋内的情景。屋内没有点灯,很暗,刚刚蹿入屋内的月光就这么斜斜地铺置在地面,顺着桌沿一直延伸到了尽头的一张木床之上。
即使并没有很是清晰光线,但那个横躺在木床上沉默的身影却一下让她认得出就是魅。
他的身影,就像是暴风雨中那振翅翱翔的雄鹰,即使伤痕累累,却依旧散失不了其身上所独有的压迫感。
琴夕扶着诗岚走到了床边,顺道拿了把竹凳让其坐下。擦手瞬间,黄晕的烛光便射散出来照亮了小小的房间。
光线,柔和地打在床榻中男子的侧脸之上,棱角分明地隐射出其半明半暗的刚毅却又俊秀的五官。
诗岚伸手抚上了对方紧紧锁着的剑眉,仔细地想要抚平它,怎知刚刚碰触到,眼眶出竟突然湿了一大片。
她侧过头背着光将左耳轻轻地靠在了魅坚实的胸膛上,细碎地黑发遮住了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泪水,不让一旁的琴夕看到她此时的失态。
“突。突。”
耳边是沉闷的心跳声,却又像是隔着万水千山从远处传来的微弱气息,越是跳动越是无力。
诗岚紧紧咬了咬唇,脑海里竟是一大片她与他所经历的种种。
她如今的名字由他所取,他束着双手,沉寂而冰冷地看着她,他命令她一切都要听他的指示,而她...不曾有一刻愿意信任与他......
"我真傻......”诗岚言语带着哽咽,整个人不住地颤抖起来,晶莹的泪水打湿了对方轻薄的衣衫淡淡地晕化成一种难以言喻的伤逝。
她总是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却从未注意过身边有这么一个默默为自己付出的男子。他即使常常冷傲地看着她甚至责骂她,但每次她遇到了危险,第一个奋不顾身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为自己当刀剑的总会是他,如今,他这般地护着自己即使连生命都已全然未顾,那么,她还有什么资格去怀疑他的态度和心思。
只是,一切明白地都已经太晚,她还是这么任性地错过了一个真心诚意待她的人,然后悔恨终生......
她好想痛痛快快地抱着魅哭一场,但几年来的磨练已然将她磨练到无法与正常女子那般痛快地发泄和哭泣的程度。她也会流泪,但却不会这么轻易而明显地暴露自己的情绪。
就这般的,诗岚的视线内全部都是床上那个紧闭着双眼的男子,她没有回头,只是言语中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地问着一旁的琴夕,“他...还有醒来...的..醒来的希望么?”
琴夕闻言身子猝然一抖,突然想起了几年前在兰池亭边的情景。雪,也是这样子,带着悲伤抖动的瘦弱的身子问着她,“还有醒来的希望么?”那时就躺在石阶上白衣翩翩的男子如今便是伤她最深之人。
想到这里的时候,琴夕眼眸微微地低垂而下,心中却有搁置着什么。
“雪,不要在抱有什么希望了。他已经没有办法再醒过来了。”
“可是他的心跳还在啊!”诗岚颇有激动,回头便是深深地望入了琴夕的视线里。琴夕复而一愣,之前闪现在心中的想法搅得她心乱难安。
即使分离了数年有余,但雪骨子里的性情却没有一丝改变,她看得出雪眼中那鲜明的疑惑,也看得出她对面前这个男人的尤为在乎,只是,即使她心中有不愿她在与这个男人有什么瓜葛的想法,但事实终究是事实,他的确伤得很是严重。
想到这里,琴夕默默地侧头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床上的男人低言道,“再过一个时辰,他若没醒,那么天下无人能够再救活他了。”
什么?!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诗岚心一下地狠狠的抽痛了一下,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她接受不了......
"魅!你个混蛋!快给我起来!快给我起来!”似乎被刚此的琴夕的话打击到,诗岚一个回身便伸出双手去摇床上的男人,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就像疯了一般,她看着依旧紧紧闭着双眼的男人嘶吼着,几欲干涩的喉咙,连声音都断断续续起来,“你不是要我发过誓要我一辈子跟在你的身边么?!你不是说你永远不可能比我先死的么!!你不是千容上下数万余人敬仰的人物么!!你若是这么死了!我真的会看不起你的!!你醒醒啊!!!醒醒啊!!!!”
手摇得开始酸疼起来,却眼见着面前的人整个脸容越发地苍白,一旁的琴夕看着紧紧皱了皱眉,欲是抓住了诗岚的手想要阻止她的失控,但下一刻,却被其狠狠地甩了出去。
屋内的烛火剧烈地跳动着,小小的空间里却充斥着强烈的悲痛和愤恨。
诗岚不住地摇着床上的男人,时不时地拍打着对方的肩旁,一开始的怒话也逐而转化成了生生悲痛的氤氲,她打得累了,便一头栽到对方的怀里,沉闷地自言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死都还要让我不安心......为什么,还要让我知道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个错误......为什么...你给我醒醒...好好跟我说清楚啊......为什么......”
“雪...别这样......”琴夕有些不忍,但她又不知道怎么去安抚眼前的人,正是束手无策之时,眼角余光处却见本是静静躺在床上的男人的手指骨节处,微微地动了一下。
而这一动,却让琴夕颇为惊讶。
这是怎样一个顽固的灵魂,竟能在受到如此重的伤之时还这么醒过来,她琴夕活着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
而似乎诗岚也感觉到了对方细微地反映,反而抬头去看魅的脸容。
烛光仍然在跳动,忽明忽暗地勾勒出面前男子的脸庞,她凝神看去,那平静如水的眼眸微微地睁开了一些,其嘴角竟是挂有一丝宠溺的笑意。
耳边是让她欣喜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很温暖。
“我...我怎么...可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