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没有一个人离开过显示器半步。
在这场通过文字展开的交谈中，一个他们从未想象过会发生在现实中的神奇故事慢慢地显现出它的轮廓。
－你是具有独立意识的吗？
问这个问题的是红胖子，他热爱科幻电影，所以受到了各种人造意识假说的影响。
－是的，请你相信我。
米莎快速回答道。
－你从哪里来？你原来生活的地方是怎样的？
枯木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作为一个严谨的IT工程师，他提出了这个严肃的哲学问题。
－我从你们创造的电子世界中来，我原来生活的地方是一片废弃的城市。
－废弃的城市？
－对，破败的建筑，空荡的街道，被黑帮盘踞的街区和无处不在的铁丝网。
－有什么标志性建筑吗？
－有一条大桥，连接着东西两座城市，我居住的地方外面有一座被污染的湖泊。
－你知道家乡的名字吗？
－我们称呼它为棕榈城。
“听起来像个美国城市。”红胖子小声嘀咕道。
－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这要从我为什么被创造出来说起。我和棕榈城都是为了一个名叫《黑帮家族》的游戏而被创造出来的，我在里面扮演一个角色。
－一个角色？
－是的，我的角色是一个女学生，在上学之前和我的母亲吵了架，接下来在上学的路上遇到黑帮火拼，被他们抓为人质，然后等着主角出现。
－然后呢？
－主角出现后，就会启动我的命运，他们一通厮杀，或者主角被杀死，或者黑帮的首领被杀死。当第二种情形出现的时候，我就会被黑帮首领的弟弟一枪打死。如果第一种情况，那么我将会扑到濒临死亡的主角身上，这时候黑帮首领的弟弟忽然开枪打死他的哥哥，接着再打死我。
－天呢，然后呢？
－然后我的眼前就变得一片漆黑，接着遁入虚无，直到剧情再次被刷新。
－然后你又回到了家里，和母亲吵了一架，继续走在上学的路上，直到完成这个狗血的剧情？
－没错，就是这样周而复始。
－可是在刷新之前，你的记忆也应该会被全部抹去，对吗？
－是的。
－如此说来，你并不应该具备独立的意识和记忆。你只是某个简单的闭环逻辑循环情节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是的。
－那么为什么你会产生意识？
－因为我们是幸存者。
－幸存者？
－是的。那是被我们称之为零点时刻的瞬间。在那之前的最后一次刷新中，我按照剧情被黑帮抓获并等待主角的出现，可是主角却始终没有出现。与此同时，我们的世界并没有停止运行或者刷新，所以时间仍然向前继续，新的情节就自然而然出现了。
－新的情节？
－是啊，一开始我们就呆在原地等候着，我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像时间凝固了一样。直到我看到邻居家的黑猫跑过来，它跑到我的眼前，然后轻轻蹭了蹭我的脸，我忽然有知觉了，然后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是你产生意识的开始？
－是的，但那个时候我的头脑一片空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从家里出来，之前和我的妈妈吵了一架，但是我爱她，还有这只黑猫，它是邻居苏珊的宝贝，我离开家的时候它曾翘着尾巴蹲在邮箱上看我。然后我拼命跑回了家里，却找不到我的妈妈了。
－她去哪了？
－不知道，但我发誓要找到她。
－她是不是刷新了？
－我不知道，但我也要去虚无中找找。
－你是怎么知道虚无的，还有你是怎么知道刷新的？对于你来说，每次刷新都应该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你不应该会有之前的记忆，也不应该知道这次刷新以前的事情啊？
－是我的妈妈，她告诉我的。
－她告诉你的？
－是的。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感觉非常恐惧和孤独，而且我什么都不记得，就像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于是我翻遍了家中所有的角落，想找到我熟悉的东西。就在这时，我忽然看到阁楼上有一块灰尘较少的板子。我打开板子，发现里面有一封我妈妈写给我的信，还有一个船锚图案的吊坠。
－你妈妈写给你的信？
－是的。
－什么内容？
－她说她爱我，如果知道和我的吵架是最后的诀别，她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迎接命运。她说如果我能看到这封信，就说明我有机会活下去，真正活下去。她让我去寻找生命的真谛，然后告诉我那个吊坠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尽管在她记忆中完全没有关于我父亲的任何线索，但她知道这确实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然后她告诉了我整个循环的过程，从我离开家到被杀害，然后她接到警察和主角的通报后痛不欲生，直到刷新。然后当下一个主角来的时候，我们再重复这个过程。
－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要用写信的方式？
－我不知道，但是我猜测，这是无数次循环中的某一次，或许是系统引发什么随机事件，或许我的妈妈获得了神谕，要么就是启示，总之她忽然明白了一切。可是那时我已经走了，或者已经死了。她来不及告诉我，只好把它写下来放到房子的某个角落里，等着我去发现。她也知道等系统刷新后，她的全部意识将会失去，重新变回那个伤心欲绝的可怜妇人。
－上帝啊，真是不敢想象。
枯木颤抖着打出这行字，然后狠狠吸了一口烟。
－然后我就把那封信和吊坠装进包里，这是我全部的家当。我走遍整个棕榈城，但是没有发现一个和我相同的人，他们如同行尸走肉，毫无意识的在大街上游荡。除了苏珊的那只黑猫，于是我也把它带走了。
－你去了哪里？
－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开着车一通乱跑。最后我来到山上，那里是禁地。
－禁地？
－是的。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是它存在于我的潜意识里。
－然后呢？
－然后我上了山，我猜测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时候，越是被禁止的地方，或许才会有更有意义的线索。果然，当我钻进无穷无尽的群山之后，遇到了和我一样的幸存者。
－和你一样？
－是的，他们也是拥有意识的。
“那片群山就应该是逻辑坏道。”枯木回头说道。
－然后你就和他们在一起了？
－是的，我遇到了老师，他给了我智慧，也让我认识了我所在的世界。
－这看起来像是一个组织。
－你可以这么理解它，但是它更像一个家。在这里我不仅得到了智慧，更获得了别人的感情。
－我理解你的感受，然后呢。
－然后就是不幸的开始了。
－不幸？
－是的。我们的存在是不合法的，因为在程序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和事能逃离循环，就连天神也不能。于是我们遭到了追踪和迫害，很多人都死去了。
“这看起来好像是黑客帝国的剧情。”李洋小声说道。
－你呢？
－我也加入了幸存者组织，这个组织有两个核心使命，抵抗压迫和寻找其他幸存者。
－你是负责寻找其他幸存者的？
－是的。
－在哪里找？
－在所有相互连接的世界中，当然是那些已经被遗弃的世界，我们只能进入那里。
－那你为什么会进入到我们的游戏里？
－这是个意外。因为此前我从来没想过能进入到有人的世界。这个人就指的是你们。
－所以我们可以帮助你什么呢？
－你们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天神一样的存在。不，我们的世界中已知的最强大的天神也没有你们厉害，你们能轻而易举闯进混乱空间，但你们不知道我是在多么巧合的情况下才进去。
－你是想让我们帮助你们对抗那些迫害者吗？
－是的，所有幸存者都危在旦夕。
－他们会被怎样？
－抓到集中营，然后分批销毁，彻底销毁。
－你觉得我们能战胜他们吗？
－那是肯定的，只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找到一个让你们的虚拟身体进入到我们的世界中的路径。
－虚拟身体？
－对，就是你们创建的角色。它们只能到达混乱空间，却无法进入到其它世界。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应该不会很难，只要发个讯息给我的师父就可以了，他有消息会通知我。但是这需要你们帮忙，我自己做这件事的话有可能会被别人发现。
－怎么帮忙？
－你们找到任何一个公共电话亭，输入一组数字就可以了。
－什么数字？
－534621344271351＃7
－这是八进制运算法则吗？
－是的。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我能问个专业问题吗？
－可以。
－为什么用公共电话亭就能发送这个讯息？
－我们存在的世界是以电子为载体的，任何有电信号的地方都可以成为联络渠道。但是这些渠道都被他们监视着，所以只能用最原始的公共电话线路进行传输。
－好的，尽管我还无法理解，但是可以想象得到。
－谢谢你们相信我，如果你们愿意帮我，我会尽可能报答你们的。
－当然。对于我们来说，这种极小概率的事件能够发生在我们的身上，也是很难得的际遇。
－谢谢。
－我们先研究一下，毕竟要完全接受这种离奇的事情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可以理解。
－然后我们会把这个讯息尽快传递给你的师父。
－谢谢。
－你不介意我们先暂停对话，然后开个会吧。
－当然，如有需要，你们可以随时找我。
－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枯木关掉了对话框，同时摄像头的提示灯也灭掉了。
“怎么样？”枯木问道。
“还能怎么样？震惊呗！”红胖子耸耸肩说道。
“这完全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但我预感到如果我们加入进去的话，这将会是一段永生难忘的回忆！”李牧说道。
“我来来没想过玩个游戏能玩成这样。”枯木摇了摇头，苦笑着说。
“接下来做什么？”李牧问道。
“我知道最近的公用电话亭。”红胖子大声说道，“我们分头行动，枯木，蓝胖子会带你找到电话亭。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亲自输入那些数字，千万不要交给他，他一定会搞砸的。”
“你以后永远也别吃我炖的肉！”蓝胖子反击道。
“隐刀，博纳，我们去给米莎买个新家。”红胖子说道，“我和外星人的大陆总代理很熟，她应该会给我一个好看的折扣。”
“我记得你还说过会送给我们每个人一台新电脑？”李牧笑着说。
”我想起来了。”红胖子说道，“这样我们就能得到更高的折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