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破阴云，鉴人眉发。
水灵儿和叶茗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遥相对峙，四下虫鸣鸟叫全无，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时隐时现，掺杂，疏离。
“师弟，站在那里别动好吗？”水灵儿在月光之下吐了吐舌头，忽而小脸严肃，双手掐诀，左右并指于空中比划，黑夜之中，叶茗之前，一道绿芒轰然爆发，陡然一盛，发出尖锐地嗡鸣之音。
玉剑周身似有绿炎覆盖，即使是相隔十余步的叶茗，也能感觉到其上的炽热温度。
叶茗心神收紧，双脚隐隐用力，稳踏于白玉石板，却是陡然发现双脚被莫名之物缠绕，竟是动弹不得。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一阵斑驳摇晃。隐隐之间，有着数道白光反射，叶茗这才发现，自己双脚不知何时，已是被丝状线物死死缠绕封锁。
举刀劈砍，一阵噼啪火花乍现，未断其分毫，倒是柴刀刀刃显出一道惊心裂痕，这丝物倒是坚硬如斯。
一旁观望的方若缓缓起身，轻放茶杯，双眸隐隐有了些许神采，道：“灵儿这丫头，从哪里弄来的玉蚕丝？这招式，怕也是赤烈峰的火鸣依剑，倒也有趣。”
远处绿芒微见收敛，但空间温度却未降分毫，更有隐隐上升的趋势。玉剑通体透亮，外表热炎渐成鸟身，水灵儿年色略显苍白，瘦弱的身形有些摇晃，道：“厉害吧，乖乖叫两声师姐，我就放了你喔！”
叶茗额角尽是汗滴，此刻已是避无可避。
“快点叫我师姐嘛！”水灵儿在一旁催促，手里印诀却是不停。
叶茗偏头一想，要是自己这两声“师姐”说出口，以后岂不是烟瀑峰地位最低之人？其实，叶茗不知道，这种情况，早就是大家默认的结果。
这一年之内，叶茗负责砍柴烧饭，就是未做习法之功，全峰上下，师兄师姐，连带渺云长老总共八人，叶茗可以排第九。若非叶茗曾见老先生一刀之威，也不会安分砍柴到现在。不过今日水灵儿一举，倒是点醒了叶茗，目前为止，他确是烟瀑峰最弱，没有之一，哪怕烟瀑峰弟子是流瑶宗最弱。
柴刀举起，叶茗双手紧握，准备硬接。方若袖中玉手早已捏印，准备随时出手，道：“灵儿这次有些过了……这叶茗也真是个倔脾气。”
月光如雪，照在柴刀刃尖，旋出一道光晕，耀人眉目。微风过处，对峙二人衣袂皆是飘飞卷扬，呼呼作响。灵儿口里闷哼，身形又是一慌，随时可能跌倒一般，终是嘴里轻喝：“去。”
玉剑嗡鸣作响，剑尖一个激荡，剑花无数，对着叶茗眉心呼啸飞涌。叶茗低头垂目，望着地上刀影，耳里尽是利剑划破空气之音。
喉咙一咽，全身肌肉紧绷，心里默默算好时间，叶茗手腕发力，直直对准胸前挥出一刀，刀刃月光在半空划出半道亮弧，形似月牙，却不消散。柴刀向下一分，亮弧便延长一许，白光便璀璨一毫。
剑芒已至，叶茗分明感觉胸前衣物变黄、变黑，一处火光微亮。灼热之感由点及面，已是剑气入体，伤其筋骨。方若玉指兰花，对准叶茗身形一挥，狂风骤起，飞旋护住叶茗周身，只是玉剑已近，柴刀已挥。
柴刀接触绿芒，但闻“啐”声，柴刀刃面无声无息，化作飞灰，弥漫空气，未能阻值玉剑分毫，倒是“锃”的撞在方若风刃之上，顿于夜空。
叶茗的柴刀碎了，或者说，是被焚毁殆尽。但是，在无人注意的位置，一道月弧完整留存，闪烁三次，每次都比先前明亮，最后更是白光刺空，不能直视。
三人同时闭上了双眼。
但眼前的强光又让他们觉得自己并未闭上。
无人知晓，叶茗顿感气血浮躁，浑身血流加速，哗哗作响，脑海无名口诀陡现，清晰异常……
光散，风停。玉剑折断。
水灵儿嘴角留下血水，脚跟一软，昏晕扑倒。方若一个闪现，将其抱在怀里。
叶茗未动分毫，心里默念那无名口诀，顿觉丹田一股气流盘旋，似有似无，许久才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
“你何时修炼的法决？”方若神色严肃的望着叶茗，紧紧搂着灵儿。
叶茗只是沉默，沉默不语。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不知如何回答。多年背诵的一篇文章，今日变成仙家法决，如何不令人惊讶痴狂。只是公子，还是公子吗？叶茗心里浮现这般疑问。
“我早该料到，你又如何甘心，单单砍柴一年？怕是早已问去了他峰修行之法。”方若不再看向叶茗，抱着昏去的灵儿进了屋舍，只留得叶茗一人庭院。
捡起地上已成两截的玉剑，指间摩擦着断口，说不出的光滑质感，那里面，亦是可以看见两弯新月，但风拂过，便如烟云，消散无影。
十息之后，方若轻步走出房门，关上门扉，来到院内，来到了叶茗跟前，一阵沉默。
玉手抬起，解下腰间佩剑，横至叶茗身前。叶茗低首，不知所谓，只得握住冰冷的剑鞘。
“锃！”白光闪动，寒剑出鞘，浅青色的身影如同雏燕般的轻盈，伴随着幽幽的月光，玉手伸出寒剑，手腕旋转，寒剑也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剑光闪闪，却与女子那抹青色柔弱的身影相融合。冷色的剑光在空中画成一弧，女子的腰肢随机顺着剑光倒去，却又在着地那一刻随机扯出衣袖，勾上房梁，如天仙般的环绕在白色的剑光中，似蝶似燕，迷离模糊，身姿一转，瞅准叶茗手里的剑鞘，水袖扯下，作一飞仙之状，方若随即把手中的寒剑甩出，正中剑鞘。水袖与青色的身影一同落下。
“这便是我烟瀑峰的幻烟剑。真便是假，假亦为真，幻如烟云，虚实难猜。”
方若用手挽起几缕发丝，对视叶茗，道：“招式万法，瞰破于心。这便是我教你的第一法。”
叶茗先是一愣，尔后喜不自胜，抱拳躬身说道：“多谢师姐授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