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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四爷归来

一曲挽歌,几段风流;

千姿倾城,百年乱世。

我说,爱情来得容易,却带着苦涩,在爱情这场赌博中,我知道了什么叫作倾家荡产,我唯一的赌注,只有真心。

-题记

“倾寒,九姨太让你到她房里去。”九姨太的贴身丫头青梅傲气地冷眼瞧着沐倾寒,或许是在九房里的大丫头,青梅盛气凌人得如同主子一样,正在刺绣的沐倾寒眼眸动了动,心中一沉,知道这场灾祸怎么也躲不过了。

点了点头,收起自己的刺绣,站起身来。

青梅冷哼一声,“磨磨蹭蹭的干什么?你以为你是主子?不过是个丫头,仗着有几分姿色,难不成还能够成凤凰?小蹄子一个!”

不还嘴,不是沐倾寒懦弱,而是三年来的经验告诉她,若想在这个复杂的纳兰家立足,必须多做事,少说话。

九姨太陈凤娇是纳兰老爷最宠爱的姨太太,五年前是名满淮池的一个戏子,长得妖艳,特别会迎合男人,把纳兰老爷迷得魂不守舍,就连大太太也要忌惮九姨太三分。

“这等货色,也敢拿到我面前来显摆?”

九姨太的房间自是纳兰府里最富丽堂皇的,装潢、摆设处处彰显着富贵,可谓珠光宝气。可是在沐倾寒的眼里,倒觉得太刻意了,倒多了几分俗气--自然这些话是不能说出的。还未进入内屋,便已经听到了九姨太尖细的嗓音。

沐倾寒是三年前被卖到纳兰家做丫鬟的,明白府中最强势的便是九姨太,见到她,从来都是埋着头,绕道避让,顶多是在家宴的时候远远地瞧着九姨太的泼辣跋扈。这样第一次见面,还是第一次,且沐倾寒很清楚,这次绝对是凶多吉少。

“瞧你那穷酸样!也配到我们九房来?在外面候着,我去禀告九姨太。”青梅是恨极了沐倾寒的,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她嘴里说出的话,总是让人感觉吃了梅子一样酸得难受。确实,沐倾寒是大太太亲自点名在七小姐房间里伺候的大丫头,待遇自然是极好的,但此刻的沐倾寒,只是简单的淡墨色上衣,下裤也是青色的,恐怕是在财大气粗的纳兰府里最寒酸的一套丫鬟装了。

沐倾寒也不恼,只是颔首点头,在外面候着。

初冬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将树枝上的最后一片枯叶卷落下来,刚好落在沐倾寒简单的发髻上,带着几分无奈和悲哀。沐倾寒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果然,冬天,还是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淮池的冬天总是来得最早,去得最晚,对于一直在江南水乡长大的沐倾寒是极其不适应的,一到冬天,她的嘴唇总是乌青的,受不了寒气。

七小姐纳兰漓是个可人的女孩,在冬天的时候总会疼惜自己,尽量让自己在屋内做事。可是此刻七小姐正在学堂念书,想必青梅也是看准了时辰来找自己麻烦的。

在一阵又一阵的冷风吹拂下,沐倾寒清晰地听到了里屋的对话。

“九姨太,怎么?今个儿绸缎庄送来的料子不满意?”青梅的声音带着奉承,这是典型的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九姨太冷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什么淮池第一绸缎?我看跟戏里说的一样,横竖都是假李逵!姑奶奶想要置一身好看的旗袍,他们就拿这些货色糊弄我?这些次等货,姑奶奶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早在府中听说九姨太仗着纳兰司令大人的宠爱,在家中横行霸道,咄咄逼人。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假。沐倾寒心中不免将这个九姨太和大太太对比起来。

三年前,自己孤苦无依,被卖到纳兰家,起初是在大太太房里做杂活的丫鬟,只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教同房的丫头识字,被大太太知晓。

那晚,大太太考了她很多学问,自己都能够对答如流,大太太很是满意,便拨了自己给七小姐,成为七小姐的贴身奴婢。

大太太是传统家庭里出来的大家闺秀,气质和度量是九姨太望尘莫及的。但恰恰是这样,男人总喜欢九姨太这样的狐媚子女人,常常冷落温柔贤淑的大太太。

“九姨太息怒啊!不是我们绸缎庄没有上好的料子,是上好的料子都被分走了。”说话的是一位40岁上下的嗓音,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也不枉费是个成功的商贾。

九姨太一听,语调立即变得森冷起来,“谁?谁这么大胆?每年的布料,不都是我最先选的吗?”

“这……”

青梅也跟着仗势欺人起来。“好你个王老板,你眼睛瞎了不成?在你面前的可是九姨太,纳兰司令大人最宠爱的九姨太!信不信一枪毙了你?”

“好好,我说我说!是段家大少爷亲自选了一匹,剩下的,全被七小姐选走了。”

段家大少爷也回到淮池了?

沐倾寒眉毛一抖,对于这个段大少,她是早有耳闻,恐怕整个淮池无人不知晓大名鼎鼎的段大少吧?只是现在她在意的,是既然段大少已经从黄埔军校回来了,那么四少他……

脸上立即火烧火燎起来了。

那厢,却安静了下来,许久,九姨太才懒洋洋地说道:“段大少,还真有他爹都统大人的风范,这也就罢了。可是七丫头才几岁?就开始这样狐媚起来了?”

青梅立即上前提醒着,“九姨太,那丫头的贴身人还在外面候着呢。”

“九姨太别生气,再过三天,本店就会进一匹新的布料,是从英吉利商人那里买的,绝对上等,在冬日制作貂裘最好不过了。”那商人立即恭维地说着。

“你说的,若是还是让我不满意,非要了你脑袋不可,下去吧。”

好一个下马威--让自己在外面受冷,听着九姨太的行事风格,要知道,王老板在淮池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眼下也对九姨太鞠躬哈腰的,九姨太如此做,无疑是在向自己宣战。

“还在外面杵着干什么?难不成要我们九姨太亲自来请你?什么玩意儿!”青梅偌大的嗓门响彻整个园子。深吸一口气,沐倾寒低眉顺眼地走了进去。

外面寒风刺骨,里面却是温暖宜人,这就是主子和奴才之间的区别。

烧得旺旺的炉火,仿佛在嘲笑着沐倾寒的寒酸。

九姨太如同冬日里的玫瑰一样,灼灼地刺痛着每一个人的眼睛,即使沐倾寒低着头,她也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气势。

“她就是七小姐的贴身丫头,怎么没有什么印象?”九姨太懒懒地抿着茶水,青梅轻重有度地给九姨太捏着肩膀,答道:“听说是南方乡下的一个小丫头,这种下三烂的东西,怎么能够入得了太太您的眼睛?”

很明显,九姨太是很喜欢被人奉承的,闭着眼睛,抿着嘴笑着,“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也能够成为七丫头的贴身丫鬟?那七丫头可是不好惹的主,看来也有几分本事的。”

“可不是吗?今儿个九姨太您想吃鸽子蛋,可不就是这位有本事的丫头坏了事吗?”

沐倾寒倒吸一口冷气,青梅也太会颠倒黑白了。

那鸽子蛋一直都是由驯养家畜的丫头凝香负责的,只是那青梅欺人太甚,上次凝香做错事,青梅差点让人打断了她的手,今日凝香因为病重,仅有的三个鸽子蛋都打翻了,她知道自己大难临头,竟然有了寻死的念头。恰好路过的沐倾寒多少和凝香有几分交情,实在看不下去,便谎称是自己打翻的。

于是,沐倾寒便出现在这里了。

她也不怨,当她决定帮助凝香的时候,便有了这样的准备。

眼睛微张,九姨太斜着眼瞧着沐倾寒,一身的寒酸样,“七丫头不是最喜欢新衣服的吗?怎么,也舍不得给你置一身?”

这问话,得小心回答才好。

“回九姨太,七小姐常常对奴才们说,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府中,只有九姨太这样如明月动人的美人,才能够穿出美艳衣服的韵味。我们自知没有那个福气!”

沐倾寒低着头,不卑不亢,娓娓道来既没有直面九姨太的刁难,反而奉承了九姨太;也没有拂了七小姐的面子。在短时间内计划周详,连一直紧闭着双眼的九姨太都微微吃惊,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丫头起来。

青梅一听,恨得牙痒痒,原本以为九姨太一定会好好收拾这个女人,没想到,竟然让她占去了风头,便插嘴道:“好一个会说话的小蹄子!你以为你那花言巧语能够蒙混过关吗?九姨太可是你随随便便能够打发的?每日九姨太都要吃白果炖鸽子蛋,唯独今日没有进食,若是九姨太哪里不舒服,你负得起责任吗?”

“奴婢知罪,请九姨太责罚!九姨太在府中英明无限,我等奴才都在九姨太的庇护下舒坦过日,更重要的是能够远瞻九姨太的倾城之颜,倾寒不但没有好好伺候好九姨太,还闯下大祸,请九姨太降罪!”

将对象抬得越高,那么对方越不好意思对付自己,这是兵书上写着的。

没有想到,小时候父亲逼着自己学的东西,竟然在这个复杂的纳兰府中用到。

九姨太这才缓缓地站起来,那“咯咯”的鞋子在安静的房间里响彻着,走到沐倾寒的面前,“好一张利嘴,老爷啊,一直夸奖七丫头嘴跟抹了蜜一样,看来是有高人指点啊,真是难为你了。这个府中木头一样的人实在太多,突然出现一两个伶牙俐齿的,倒是有趣,算了吧,也没有多大的事情,以后注意点就是,别让旁人听了,说我九姨太欺负七丫头的人。”

果然,一切如自己所料,心中石头放了下来,“谢九姨太!”

“太太!”青梅不依不饶地,九姨太瞄了她一眼,“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你也不向这丫头学习学习,只知道给我惹事!”

“……”

九姨太瞧着自己涂得红红的指甲,独自欣赏起来,“你叫什么?”

“倾寒,倾向的倾,寒冷的寒。”

“怎么感觉凄凄凉凉的?果然是个丫头命,抬起头吧,让我好好瞧瞧你。”九姨太随意一说,让沐倾寒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额头上渗出丝丝的冷汗。

青梅嘴角立即上扬,“太太让你抬头,你耳朵聋了吗?”

咬着牙,没有办法,该来的始终要来。

沐倾寒抬起头,坦荡地望着高高在上的九姨太。

九姨太有一瞬间的惊愕。

好一张美人脸!

她陈凤娇在淮池也算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多少美女没有见过,可是眼下这个穿着简单的女人,那一张脸,却给她一种不能呼吸的震撼。冷若冰霜的脸颊,娥黛悠远,清澈明眸,如会说话的清泉,高挑的鼻子,带着几分紫色的樱桃嘴,如一幅水墨画一样,给人冰冷的纯净,太美了,美得如同雪地里的精灵。

咽了咽口水,连阅人无数的九姨太都不得不觉得惊艳。

戏文里都说美人冷,眼前的,才是真正的冷美人。

沐倾寒心中一阵慌乱,她最害怕的便是九姨太这样的神情。她只希望平平安安过日子,但是无奈这张脸,这容貌,总给她带来太多的麻烦。

太美丽的女人,也是一种罪过。

九姨太立即转身,亲自倒了一杯茶水,换上了盈盈的笑容,“七丫头那里可真是风水宝地呢,连丫头都长得这样的俊,真是让我羡慕,哟,这水怎么不热了?倾寒啊,你去把那刚好烧滚的水拿来,给我斟茶,可好?”

“是。”沐倾寒规矩地起身,不出几步,便提着冒着滚滚水汽的水壶走了过来。

九姨太给青梅递了一个眼色,青梅立即伸出脚。

不出意外地,沐倾寒跌倒在地上。

“啊!”

滚烫的开水,从高处浇灌了下来。

一阵凄厉的叫喊,响彻整个纳兰府。

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这是今年淮池的第一场雪。

当穿着上好蓝衣黑裙的七小姐纳兰漓猛地踢开房间门的时候,沐倾寒正在给自己的双手上药膏。

早些时候在九姨太房中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如同一个噩梦一样。好在除了双手被烫伤以外,其他的没有什么大碍。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多少九姨太还是看在纳兰漓的面子上放了自己一马,谁不知道纳兰司令大人有八个儿女,最疼爱的还是这古灵精怪的七小姐纳兰漓。

“倾寒!倾寒姐姐!快快,快给我换衣服,我实在是受不了这身学生服了,难看死了。”纳兰漓芳龄十六,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特别有神,粉雕般的脸,让人一见就特别喜欢。沐倾寒记得她待在七小姐身边三年时间,从未看见七小姐伤心落泪过,是个坚强倔强的好女孩儿。特别是对沐倾寒,如同对待亲姐姐般好,从不打骂苛责,沐倾寒也用心地伺候着这个美丽的小姐。

沐倾寒忍住手中的疼痛,帮着纳兰漓脱着衣服,纳兰漓就是这个习惯,对外貌和衣服无比在乎,最讨厌的事情便是穿那套她所谓的“土得掉渣”的学生服,不一会儿,已经穿上了新做的上好衣服。

还是上衣短裙,却已经天差地别,将富家小姐的风姿展露无遗,都说吾家有女初长成,一点也不假。

手中抱着七小姐换下来的学生服,沐倾寒是无比钦羡的,她多么希望能够穿着这套寒酸的衣服去学堂上课啊。而纳兰漓却最讨厌去学堂上课,不认真学习,做她喜欢做的事情。果真是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倾寒姐,我漂亮吗?”纳兰漓对着镜子左右摇晃着,不断地把弄着自己的新衣服。沐倾寒笑了笑,“我的美小姐,世界上你都不漂亮的话,就没有美人了。”

“胡说!”纳兰漓的脸沉了下来,盯着沐倾寒的脸片刻,然后笑了起来,“倾寒姐你就比我漂亮多了!”

“七小姐……”

沐倾寒有点不知所措,好在纳兰漓突然笑着说道:“不过我一点也不嫉妒!倾寒姐说我好看,我便是好看的。只要我以后喜欢的男子也觉得我好看,只喜欢我一个便好,我才不管别的女人比我好看不好看呢。”

这就是七小姐纳兰漓,总是口无遮拦的。沐倾寒笑弯了腰,道:“真是不害臊,看我不禀明了大太太,让大太太去问问,那学堂里的老师都教些什么东西!竟然让我们大小姐说出这些话来!”沐倾寒只有在纳兰漓面前才不用提心吊胆、处处小心,而是如同和一个小妹妹说话,那么轻松和随意。

“哈哈!”纳兰漓扬起那张温暖迷人的脸颊,自信满满地说:“我才不稀罕那些老师讲些什么呢,反正有我爹爹在,淮池就永远是我的王国!我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公主!还有,我也敢保证,你啊,才不会告我的状呢,我还不知道倾寒姐是最疼我的吗?”如同一个小孩子一样,纳兰漓一直往沐倾寒身上蹭--这是纳兰漓的拿手好戏,明明是一个强势的姑娘,却总是爱撒娇。

“好了,好了,别弄脏了你的衣服!”沐倾寒实在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投降。

纳兰漓这才满意地走到西洋镜前,开始戴珍珠玉坠,这对玉坠是她最爱的四哥从外省给她寄回来的,除非是重要场合,她一般不会轻易戴上的。看着纳兰漓这个举动,沐倾寒心中已经开始猜测,莫不是四少爷快回来了?想到四少爷,她便立即脸红心跳。

“对了,我刚回来的时候,汐月那丫鬟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你被九姨太叫去了?你不是一向都躲她远远的吗?怎么突然让你过去?可曾为难你了?”纳兰漓一面戴着首饰,一面漫不经心地询问着。

手中拿着衣服,刚好遮住了被烫得通红的手,沐倾寒的眼睛黯淡了下来,“没有,九姨太也是关心七小姐的饮食健康,唤我问了几句而已。”

“那就好,那个女人若是敢欺负你,我饶不了她!狐媚女人,就知道在爹爹面前装骚!看了就心烦,若是敢碰了我的人,我不会给她好果子吃!”纳兰漓的个性,总是说到做到,看起来不过16岁,却一点也不辱没了司令女儿的身份。

这也是沐倾寒选择息事宁人的原因,她只想安稳地过日子,受点委屈不算什么,万万不能因为她而闹出什么差池才是。

总算是打扮好了,纳兰漓很喜欢今天的打扮,转头瞧了瞧精神不是很好的沐倾寒,“你又害冷了是不是?要不今天晚上你就别出席宴会了?”

“宴会?”沐倾寒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纳兰漓先是一愣,立即恍然大悟起来,不自觉地使劲拍了一下手,“哎,我的记性!我都忘记了,我没有告诉你是不是?四哥今天回来了,四哥,我最爱的四哥从黄埔军校回来了,晚上就到家里了!我都快开心死了,你没有见过我四哥对不对?你来的时候我四哥刚好去学习,我四哥啊,是世界上最……”

“七小姐……”沐倾寒打住了纳兰漓的自言自语,憋红着脸,“我无碍的,我想瞧一瞧,瞧一瞧小姐每日都念叨的四少爷。”

沐倾寒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三年,三年了,她每日都是数着日子过来的。

她等待的,就是今天。她怎么可能不去呢?

有一点,纳兰漓是不知道的,沐倾寒早在三年前,便见到过四少爷纳兰澈了。

那一年,很大的风雪,迷离了双眸。

第一次来到北方,第一次来到淮池,第一次感觉什么叫作痛不欲生。

她衣不蔽体,满身的伤痕和泥浆,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清澈的。

来到纳兰府,只看见领头的官兵和纳兰家的管家说了几句,她们几个人,就算是纳兰家的仆人了。

“你们,都给我进来!”管家对着十多个女仆说道,沐倾寒体力实在不支,原本走在最后的她,一个踉跄倒在了门外。那时候的她万念俱灰,原本她是南方沐家的大小姐,一个刚刚从国外回来的千金,却在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身份、地位、家人,她甚至不能说出自己的姓,她是罪人之女。

眼睫毛眨了眨,无比空洞地瞧着一片片雪花飘在自己的身上,如果就这样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和关心的。

恍惚,一把鹅黄色的油纸伞出现在了她的眼瞳中,不断放大。

“你受伤了吗?”

温柔的话语,如同阳光,直直地照射过来。

沐倾寒只觉得,天地间都变了一个模样。

原来,真的有东西,可以一眼万年。

……

纳兰漓的手在沐倾寒的面前摇晃着,沐倾寒这才反应了过来,“小姐。”

“发什么愣呢?我让你快点去换衣服,晚点四哥就回来了,爹爹今天要去段家,没空来给哥哥接风,但是爹爹交代了,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纳兰漓只要一提到她的四哥,整个人如同脱了缰的野马般兴奋,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溢出来了,没有在意一向稳重的沐倾寒今天的反常。

埋着头,沐倾寒立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赤朱檀木衣柜打开,瞧着她亲手缝制的一套衣服,脸上红晕点点,女为悦己者容,说的一点都不假。

那个时候的自己,邋遢不堪,他一定不记得自己了。

但是,他却扎根在了沐倾寒的心里,深深地,久久地,甜蜜地。

当沐倾寒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连纳兰漓都不由得扬扬眉,只见沐倾寒一身的碧色绸子衣,衣服上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绣的梅花冬景图,绣摆也是花了心思的荷叶边,特意将腰身缩了缩,让沐倾寒完美的身段一览无余。

“好你个狐狸精,平日里装低调,现在是想和我比比谁更美吗?”纳兰漓佯装着生气,沐倾寒刚想解释,却被纳兰漓拉着手臂催促着:“好啦,好啦,知道你没有这个胆子!你穿着体面点,我脸上也有光的,你也不瞧瞧平时你穿的那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来着,走吧走吧……”

被纳兰漓这样拉着,手臂上的伤痛仿佛都不怎么疼痛了,因为她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梦中魂牵梦绕的场景。

明晃晃的客厅里,除了司令大人去了段都统处,大少爷纳兰泽远在安阳警察厅,各房的太太们和少爷小姐们都到齐了。纳兰司令总共娶了九房夫人,除了三姨太在生七小姐的时候难产而死,五姨太清修,其余几个太太们都还健在。大太太始终坐在主位,慈爱地展示着一家之母的风范。

依次下来是胆小怕事的二太太,年老色衰的四太太,最爱嚼舌根的六太太,低调的七太太,八面玲珑的八太太,最光鲜靓丽的九姨太。

一家人好不热闹!

沐倾寒站在角落里,那里是属于她的专属位置,静静地瞧着这一大家子,此刻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但是到底有多少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沐倾寒总是冷眼地瞧着这一幕幕戏剧,一个比一个演得好。

“夫人!夫人!”

管家老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让本来吵闹不堪的房间立即安静了下来。

“来了!来了!四少爷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大家的眼睛都齐刷刷地对准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一双军靴踏了进来。

气宇轩昂。

一身的戎装,笔直的站姿。如同太阳,灼痛着大家的目光,太明艳了。

沐倾寒屏住呼吸,三年前,四少爷纳兰澈只是一个有点书卷气的贵族少爷,此刻,已经完全蜕变成铮铮铁骨的青年了!不变的,还是那双深情的明眸和那张英俊潇洒的面容。那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美男子。

“澈儿!”

大太太已经忍不住飙泪了,迎了上去。

“母亲!”

纳兰澈眼眶也是湿润的,大太太是四少爷的生母,且是八个子女中最优秀最俊朗的一个,母子的感情一向甚好。大太太的手,附上了纳兰澈浑然天成的白玉脸,老泪纵横,“我的儿,你瘦了。”其实在母亲眼中,自己的子女在外面生活,总是觉得他们过得不好。

“母亲,儿子过得很好,儿子长大了,成人了,回来了。”纳兰澈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给人一种特别安稳的气息,一别三年,不管是气质还是体格,完全变了一个人。

六太太冷哼了一声,故意高了几个音调地说道:“清啊,你看你四哥,多么威风啊,一家人都来为他洗尘!羡慕?谁让你是个不长眼的东西?在家里不闻不问的,亏得你还姓纳兰,真是作孽!”纳兰清是六太太的儿子,比纳兰澈小几岁,但是资质平平,胆小如鼠,在八个子女中,最不得纳兰司令的喜爱,也是六太太心中的一根刺。

纳兰清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大太太怎么不明白六太太的意思,立即抹干眼泪,她是主母,不能坏了规矩。“好了,快去见见你的姨娘们,还有你的兄弟姐妹们。”

纳兰澈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怎么会不知轻重,立即让副官带着礼物,一一对长辈们作揖,“这些都是舶来的玩意儿,给各位姨娘瞧瞧,也表达澈儿的孝心。”

“不愧是我们的四少啊,真是有心了,真是个好孩子,难怪老爷最喜欢四少你了。”四太太瞧着自己从未见过的舶来唇膏,也忍不住喜悦。八太太一听,脸立即堆满笑容,“四太太这话说得有点奇怪,老爷虽说也喜欢四少,可这眼下不是还有九姨太的八少爷吗?老爷这两年可是喜欢得紧呢,您说是不是啊,九姨太?”八太太立即将矛头丢了出去,九姨太闻着香水味,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我们八少爷还小,四太太说这些,未免也太早了点。”

“我……”四太太没有孩子,胆子一向又小,眼下只能吃闷亏。

还是大太太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老爷何曾偏心,哪一个小姐、少爷不是一样疼?一个个都是正经的主子,不怕让下面的人笑话!”

几个太太口服心不服地都不说话了,吃着茶,仔细观摩着四少带来的礼物。

“四哥!”纳兰漓实在等不了了,上前撒娇般地抱住自己的哥哥,“七妹?你都长这么高了?啧啧,都出落成大美人了,你四哥都快认不出来了!”

“嘻嘻,那当然,四哥你可是去了整整三年,不是三天!”

七小姐纳兰漓生下来就没有了娘,司令大人怜惜她,便把七小姐放到大太太处养大,纳兰漓和纳兰澈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感情要好些。大太太捂着嘴笑,瞧着这一双儿女,男的俊,女的俏,都是自己的功劳啊,笑容都快要溢出来了,“可不是,你七妹天天在我耳边叨念着你,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一首歌,今天给你个惊喜呢。”

“果真?”纳兰澈的眸子立即亮了起来,和寒星一样,落在了沐倾寒的眼中,心中,暖暖的,温温的。

纳兰漓仰着头,笑得肆无忌惮,“可不是,我们外文老师教给我们的,是《圣母颂》,老师说我唱得特别好听,但是这首歌要有人弹钢琴才行,家里虽有钢琴,却没有人会弹,我还是清唱几句吧。”

不忸怩做作,这是纳兰漓的特点,也是让人喜欢的原因,在她前面还有四个纳兰小姐,哪一个不是害羞地站在人群身后?哪有纳兰漓这般的大方、大胆。

纳兰澈摸着自己妹妹的头,“虽然美中不足,但是只要是我七妹精心准备的,在为兄心中,都是极好的。”

青梅立即小声地在九姨太耳边喃喃了几句,九姨太的媚眼立即扫视到了站在暗处的沐倾寒,那个美得让人嫉妒的女子,竟然换了一身让人惊艳的衣服!九姨太冷哼一声,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这也不一定,好像七丫头的贴身丫鬟,会弹那个洋玩意儿呢,那日我刚好经过大厅,正纳闷是哪一位高人在弹钢琴,竟然是这个丫头!想来七丫头那里的东西什么都是好的,连丫鬟也有几分本事。”

大太太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入府时她曾经对沐倾寒交代过,切不能露才华,低调行事。

沐倾寒心中一惊,九姨太什么时候瞧过自己弹钢琴?只有那日几位太太们都去打牌了,她瞧着一直没有人弹钢琴,心痒不已,才悄悄弹了一首,只有青梅撞见。

大家齐刷刷地将目光堆积在一直处于暗处的沐倾寒身上。

还是纳兰漓反应快,“她是被我逼着学的,只是一直都弹不好,怕扫了大伙的兴致。”

“弹得好还是不好,还不是我们说了算,不是吗,七丫头?”九姨太摆弄着自己红红的指甲,慵懒地说道。

纳兰漓毕竟是个小丫头,脸立即涨红了。纳兰澈拉住了妹子,宽慰着:“那就麻烦你和你丫鬟给我来一曲吧,《圣母颂》我可是听过很多次的,若你表现不好,你的礼物就没有了。”

骑虎难下,纳兰漓走到沐倾寒身边,小声嘀咕着:“委屈你了,你行吗?”

始终低着头的沐倾寒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双手藏于袖中。且莫说别人,这九姨太和青梅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双手受伤?她们就这样急功近利地不让自己喘息一会儿吗?

她点了点头,不为别的,只为她心目中的英雄回来了。

他要听,她便弹。哪怕自己的双手废了,自己也是乐意的。

一时间,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沐倾寒还是低着头,长吁一口气,试了试几个音键,对着纳兰漓点了点头,弹奏了起来。

干净的嗓音,如同空中的舒云,带着丝丝的暖意。

清澈的琴音,如同涓涓的流水,领着阵阵的甜味。

天籁也。

清冽也。

沁人心脾的,还有歌曲传递的柔和与爱意。

纳兰澈的双眸放出了光芒,妹妹的嗓音特别干净和清甜,唱这首曲子再好不过了,果然是女大十八变。但最可贵的是弹奏曲子的丫头,能够弹西洋乐器的女孩子很少见,更何况还是府中的丫鬟?纳兰澈多少也懂点钢琴,这技艺虽说比不上行云流水,却有一种魔障,每一个音阶都在心中回荡。

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丫头,别致出彩的穿着,气质如兰花般静谧,却始终瞧不见她的样子。人如曲般,上了纳兰澈的心。

一曲毕,自然掌声雷鸣,个个都对纳兰漓夸奖不已。

九姨太本想借着沐倾寒的失误,给纳兰漓一个难堪,想不到沐倾寒竟然忍着剧痛,很好地完成了任务。撇撇嘴,无趣道:“那洋鬼子的歌我实在没有兴趣,听不懂!我们还是去后院听戏吧,戏班子都等了好久了,今天晚上的戏都是我点的,绝对让大家满意。”

九姨太陈凤娇起身,几个太太小姐们都尾随了去,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几个丫鬟,汐月跑过来,担心地瞧着沐倾寒的手,“呀,倾寒姐,你的手都流血了,你怎么不说你受伤了啊?”

沐倾寒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双手疼痛,只是一味地傻笑,她做到了,她竟然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表现了一次,只是,她那浓浓的情意,不知他可曾听了进去?

“呀,七小姐的披风忘拿了,我去去就来。”沐倾寒立即跳起来,让正在给她悉心上膏药的汐月头痛不已。

后院,已经热闹至极。

沐倾寒如同小鱼一样,来到纳兰漓的身后,低声说了几句,纳兰漓点了点头,接过沐倾寒的衣服。沐倾寒迅速地离开人群,在走廊远远望着,耳边是戏文唱腔,却始终没有瞧见纳兰漓。沐倾寒倒退了几步,不免有点失望。

“小心!”

身后有成熟男子的呼喊声,沐倾寒一个踉跄,和一个男人撞了一个满怀。

光是瞧着那双透亮的军靴,沐倾寒的心就已经跳个不停,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起身,埋着头想走。

“你站住!”纳兰澈却叫住了她,他记得这身衣服,是那位给他印象很深的丫鬟,“你是七妹的丫头?叫什么名字?”

快不能呼吸了。

戏鼓敲打得越来越快,如同她的心跳。沐倾寒掐着自己的大腿,很吃力地回答:“倾寒,倾向的倾,寒冷的寒。”

好一个别致的名字!纳兰澈嘴角露出几分笑容,“转过头,让我瞧瞧。”

闭上眼睛,重重地呼吸一口,沐倾寒僵硬地转身。

回眸。

纳兰澈整个人,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初冬的雪,纷飞渐欲迷人眼。

……

门前的几株冬梅,淡淡地幽香,静静地开放。

沐倾寒打开檀香朱木门,深深地呼吸着雪花的清香。正在扫雪的汐月立即探个脑袋,走上前,“倾寒姐,手还疼吗?”

汐月是个清秀的丫头,心肠特别好,因为沐倾寒帮了她一次,便主动提出来到七小姐房中伺候,希望能够有机会报恩。沐倾寒凝视着自己的手,已经不红肿了,脸,却红润起来了。

那晚,和四少爷的不期而遇。

他在瞧见自己后那种震撼和惊叹,至今都是沐倾寒脑海中久久不能抹去的画面。

那晚的戏台子搭得很高,戏也演得很长,却不及自己与四少爷在院中散步那般扣人心弦。

纳兰澈背着手,走在前面,走得很缓很慢,沐倾寒跟在后面,距离近得让她晕眩。四少爷询问着七小姐这三年的情况,声音很是轻柔,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在晶莹雪地的反射下,沐倾寒相信古书上写的“温润如玉”是真的。

末了,纳兰澈将手绢还给了沐倾寒,是方才他们相撞时沐倾寒落下的。

沐倾寒带着喜悦,红着脸,抬起盈盈的目光,迎来的竟是四少的惊愕。自己手上不堪入目的伤,落到了他的目光里。尴尬无比,本想留一个好印象的沐倾寒懊悔不已,而四少爷却什么也没有说,踏着军靴离开了。

而她,却只能死死地盯着四少爷走后留下的鞋印,久久未离开。

那一晚,沐倾寒彻夜难眠,心中有千般结,那种感觉,很奇怪,很朦胧。

第二日,便有小厮敲着她的房门,留下了一个很精致的盒子,是上好的膏药,洋鬼子专治烫伤的良药。她喜极而泣,原来,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可以让自己的世界天翻地覆。

“倾寒姐?倾寒姐?”汐月以为沐倾寒石化了,着急不已。沐倾寒回过神,心里却还甜滋滋的。“没事,没事,今天好不容易是礼拜天,七小姐不去学堂,你小声点,让她多睡会儿。”

汐月立即捂着自己的嘴,很慎重地点了点头,道:“倾寒姐,我觉得今年冬日你的气色好很多呢,以前,一到冬天你就和一块冰一样,没有血色,眼下,你脸上泛着红光呢!”

有那么明显吗?

沐倾寒立即捂着自己的脸颊,冰冷的指尖立即感到滚烫,是因为思念他吗?是因为回忆和他的点点滴滴吗?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从那晚后,半个月了,四少爷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甚少见到他。就算是见到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仿佛那晚上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个梦一样。

沐倾寒心中不免点点失落。

可她已经很满足了,能够这样远远地望着心爱之人,也幸福到让人疯狂。她是什么身份的人,妄想,她从来不会。

曾经景舒哥哥给她讲过一个故事,是洋人的故事,叫灰姑娘。她知道,那晚,自己和灰姑娘一样做了一个梦,却能够让她回忆一生了。

“我去吩咐厨房,七小姐的早餐不用送来了。”搓着手,沐倾寒径直走了出去。眼下入冬了,各房太太小姐们都起得晚,她的脚步也不免慢了几拍。

后院的梅花开得是最多最盛的,远远看去,赏心悦目。昨日这里又搭戏台子了,一番喧闹,几枝寒梅又被糟蹋了。

情不自禁地漫步过去,拾起满地的红梅,碾碎的花瓣混合着雪粒子。凑到鼻子处深深吸了一口,幽幽叹息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怔怔地站在那里,心里感慨万千。

“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让人不知道的?”一声戏谑的话语,让沐倾寒呆在那里。

目光所到之处,竟是纳兰澈一身便装,斜斜地靠在朱红的柱子上,浅笑明眸。

雁过无声,踏雪无痕。

沐倾寒有自信能在其他事物前做到淡定、从容,唯独面对眼前的男子时,他一个眼神,她便乱了阵脚。

沐倾寒的手紧紧抓着衣角,莲步微移,低声道:“给四少爷请安。”

纳兰澈今日脱下了戎装,穿的是米色格子西装,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他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瞄着沐倾寒,“可是回七妹的住所?”

点了点头,静静地等待。

如果不是家中遭逢变故,她此刻也是可以和他站在一起的富家千金,可以大胆地迎着他的目光,可以肆无忌惮地言笑。可是,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他是主子,她是丫鬟,这便是现实。

“一起去吧,刚好我有事和七妹商量。”也不是建议,纳兰澈已经走在了前面,少爷的风采和果断,自然可见一斑。

从后院到七小姐的住所需要点时间,但是一路上却安静无比,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听见窸窣的脚步声。这对于沐倾寒来说,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她跟在他身后,可以瞧见他伟岸的背影,可以抬起头,贪婪地将这个男人深深地存在自己的心底。

原来,初恋,爱情,是那么美。

在小心中带着几分甜蜜,悄悄地爱着一个人,冷暖也好,苦甜也罢,只有自己才能够感受到。一个人的爱情,美好得让人失去自我。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纳兰澈突然停住了脚步,沐倾寒一个不小心,撞了上去。他身上淡淡的柠檬香味传到鼻尖,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完美到极致。

“对……对不起,我大意了。”脸上火红一片,她本是个稳重心细的女孩,但是却在他面前一再地犯糊涂。纳兰澈却始终带着温暖的微笑,眼神瞥到她的双手上,也不顾左右,遂拿起她的双手,仔细地端详起来,“恢复得不错,洋鬼子虽然讨厌,他们的玩意儿确实有几分效果。”

他竟然拉着自己的手?!

沐倾寒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呼吸急促到她快要窒息。

她的手心,感受到了纳兰澈手中的温度,她全身都在打着哆嗦。

“你,手很凉,你很冷吗?”纳兰澈的目光是那么纯粹,干净得让人不敢直视。

沐倾寒立即缩回自己的双手,哪怕自己是如此贪恋他手心的温暖,低着头,“老毛病了,到了冬日就容易犯冷。”

纳兰澈复又不说话了,很快便到了七小姐的房间。

纳兰漓在汐月的照顾下,已经起床洗漱了,她最爱的四哥来看望她,自然是一番喜悦。兄妹两个开始说个不停,沐倾寒只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

“四哥,前阵子你到哪里去了?大娘说你很忙,我连影子都没有瞧见。”

“既然我已经毕业,父亲让我和几个伯伯见见面,给我在军中安排了职务,自然是忙了些。”纳兰澈明眸的眼睛似有似无地流转在沐倾寒的身上,让沐倾寒内心激动不已,她困惑了,聪明如她,竟也猜不到纳兰澈这席话,是对纳兰漓说,还是对自己说。

“那今日呢?”

“休息,这不,就来陪陪你了。”

“倾寒,快快准备!四哥哥今个儿就在我这儿住下来,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对四哥哥说!四哥哥,你给我讲讲黄埔军校的事情好不好?我要听呢?还有那个段少将,他真的有传闻中那么厉害吗?黄埔军校可有女孩子?他们有我好看吗?哎呀,四哥哥,你倒是回答我啊!”纳兰漓如一只欢快的喜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让纳兰澈没有办法招架。

他只能无奈地笑着点头,“好好好,反正我明日也休息,今日就在你这儿和你好好说会子话,你可给我准备好酒菜哦!”纳兰澈点了点纳兰漓的鼻子,宠爱地凝视着自己的妹妹。

“万岁!”纳兰漓几乎快从花竹椅子上蹦了起来,挽着纳兰澈的手臂,“四哥哥你放心,一切都交给倾寒,你啊,只要安安心心陪我一天就是了!”

沐倾寒笑着点头。

她和纳兰漓一样,多么希望待在这个男人身边的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一天的时间是那么的长,也那么的短。

两兄妹在屋子里说了好些时辰的话,晚些时候又被八太太唤去打马吊,此刻才回来。

外面风雪吹个不停,穿了皮革裘衣的纳兰漓还是披了一身的雪粒子,沐倾寒立即接过纳兰漓的衣物:“可曾吃了东西?”

“没有,没有!你不知道那场面,八太太一个人赢钱,却偏偏嚷着要去九姨太那里去消夜,她倒是爱做这种顺水人情。我就不领情,这个府里,谁不知道我最不待见那个九姨太,让我在她那里吃东西?受气还差不多!”纳兰漓如一只小刺猬一样,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脱下外套后,立即抱着火炉子,到了炕上蜷缩着。

倒是纳兰澈始终不紧不慢地脱掉衣服,递给了沐倾寒,沐倾寒低着头接住。

身子突然一惊,脸上潮红一片。

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纳兰漓只顾着取暖,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那件衣服下面,纳兰澈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沐倾寒的手。而他的目光却带着笑意,瞧着张皇失措的沐倾寒。这是今日他第二次握住自己的手,但是此刻的神情,竟带着几分玩味。

捕捉到又如何?

“四少……”沐倾寒顿时语塞。

而纳兰澈却一个转身,巧妙地放开了沐倾寒,笑意四射,对着纳兰漓说道:“你这个毛头丫头,她们可是你的长辈,岂容你在这里嘀咕的?也不怕被人听见了,割了你的舌头?”

嘟起嘴,纳兰漓白了哥哥一眼,“这个屋子里都是我最信任的人,倾寒自然不说了,难不成四哥哥你存心要了七妹的舌头不成?”

“你啊!”纳兰澈没辙了,摇着头也跟着坐上了炕。

沐倾寒愣在那里,他竟然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和纳兰漓说笑,刚刚是自己的错觉吗?

“倾寒。”纳兰漓目光扫视了过来,迫不及待地说道:“快把吃的喝的都统统拿出来,酒一定要烫热的,把上次爹爹送给我的那瓶上好米酒拿来!”然后对着纳兰澈夸耀着,“这可和你以前品尝过的米酒没法比的!特别带劲儿,我特意给你留了一瓶,就等着你鉴赏鉴赏!”

片刻后,抿了一口酒,夹了一筷子牛肉塞在嘴中,纳兰澈不免眼神也亮了起来。“若真如你这样说的,那我可要好好喝上几盅了。”

两人又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真的啊?那里的军官那么厉害?你们那么辛苦啊?”

“哦?那段少将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

七小姐纳兰漓的闺房,那晚上的灯光一直亮着,时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为了助兴,七小姐唤了一个有名的师傅到房中,表演了一出《天仙配》的皮影戏。

夜,深了。

汐月领着师傅出了房门,沐倾寒瞧着七零八落的屋子,扶着已经喝醉的纳兰漓到了内屋中,安顿好后,才回到客厅。

四少爷纳兰澈也睡着了,倒在桌子上,她静悄悄地站在他的面前,伸出手,在半空中画着他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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