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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踏雪无痕

春节过后,雪还是一如既往地落着,越发肆无忌惮了。深深浅浅的大雪如帷帐般铺下来,密密麻麻,持续不停。

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这个天,真真是讨厌!”带着一身雪水的汐月一如既往地每日抱怨,手中端着取来的炭火,“那边说了,现在雨雪无情的,府中储备的炭火不多了,今儿个也就分到了这么点儿,哎,谁不知道,纳兰家是什么人?还不是九姨太那厢要去了一半,真是过分!”

汐月算是纳兰府中敢实话实说的丫鬟了,虽然莽撞了点,但却也不失俏皮率真。

沐倾寒立即将炭火收好,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既然分的少,咱们就少用点,七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这炭火先留起来。”

“可是倾寒姐,你身子……”

深深地瞄了汐月一眼,“别忘了,我们始终是奴才。”

叹息一声,汐月倒了一杯茶,也是冷的,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七小姐还没有回来吗?”

无奈地点了点头。

沐倾寒心事重重的,本来前些日子的七小姐,因为陷入了爱情的海洋里兴奋不已,可是现在却越发憔悴了。

“大太太果真病得那么严重?”汐月小声地问道。

再次点头,大太太这次的病来得急,来得快,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刚刚过完年便彻底地倒下了,倾寒也很意外。大太太年纪虽大,身子却一向都很好的,怎么会……

病来如山倒。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整个纳兰府都可以闻到中药的味道和大太太的咳嗽声。特别是前两天,高烧不退的大太太陷入了昏迷,一点意识也没有。

整个纳兰府的姨太太、小姐、少爷们都在大太太房里候着,大家心里都清楚,大太太这个样子下去,怕是要去了。

“我们做下人的,不可私自议论主子们的事情,我们能做的是为七小姐分担一点忧愁,她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沐倾寒亲自炖着燕窝粥,心里也难受得紧。

这大太太对她也有知遇之恩,又是七小姐的养母,更是,他的亲生母亲。

从大太太生病到现在,七小姐和四少爷两个彻夜守在身边,无微不至地照看,一向坚强无比的七小姐也哭肿了双眼。

沐倾寒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站起身来,拉着汐月的手,“汐月,穿一件外套,拿上伞,我们去一个地方。”懵懵懂懂的,汐月点了点头。

诚心地双手合十,沐倾寒抬起头,仰望着观世音的偌大雕像。

她是个下人,入不得大太太的病房,没有办法替七小姐和四少爷分担一点点的忧愁,只能托人将自己彻夜熬的燕窝粥送进去。还有,便是在这里祈福。

清风庙是淮池最具灵性的寺庙,因为眼下雪灾,很少有人来此处祈祷。倒显得沐倾寒和汐月两个唇红齿白的姑娘越发空灵。

沐倾寒脑子里突然浮现大太太还未生病前,自己和纳兰澈在一起的那个夜晚。

那个禅房,以前纳兰老夫人在世的时候,特别信佛,总是会在寺院请一些德高望重的禅师来施法讲课,便在这里特意留了一间禅房以供歇息。

纳兰老夫人仙去后,便无人再如此虔诚地信佛。司令除了信手中的枪,任何事物都不相信,这个禅房自然便闲置了下来。

因为深处于纳兰老夫人的别院中,纳兰府中上下还是有几分忌讳的,不会轻易前来。种种原因,这里成为了纳兰澈和沐倾寒最完美的幽会地方,不会被打扰,可以肆无忌惮。

沐倾寒每次被纳兰澈爱抚的时候,她眼眸都会凝视着前方的佛像,那一尊尊神圣且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物,怎么看都觉得畸形。沐倾寒的耳边仿佛回荡着纯净无比的经文。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

“我们都会遭报应的!”这句话,常常以雷电之势闯入沐倾寒的脑海中,仿佛是一种预言,她没有办法阻止,更找不到原因。她只觉得,前方的路,太遥远,太艰辛。

“在想什么?”纳兰澈的唇,轻叩沐倾寒的香肩,爱惜地吻着。

“在想……如果人就如烟花一样,能够如此绚烂一回,哪怕只有一瞬间,我都会尽我一辈子的努力去绽放,哪怕成为过眼云烟。”沐倾寒轻轻地说道,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纳兰澈却笑了几下,他不懂,为何怀中的女子总是如此多愁善感,如同从古书中走出来的女子,太特别,太精致,“倾寒倾国倾城,让人毕生难忘,怎么会过眼云烟呢?”

这还是第一次能够静静地和他说话,和他交流。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进步啊!

此刻淮池新年伊始,城内龙灯飞舞,狮子呈祥,彩灯高挂,猜谜送福。这是淮池一年一度热闹的盛会,但是此刻沐倾寒不得不躲在这个触犯神灵的地方,悲哀地爱着这个男人。她多么想能够被他牵着手,走在街上,出现在众人眼中。

她只想,这辈子能够高调宣布一下自己的爱情。因为,她低调了太久,太想为自己存在过一次。可是,这些,她却只字未提,没法开口。

“四少爷,我们……”

“倾寒,碧芷妹妹再好,也不及你半分,你要给我时间。”

僵在那里,沐倾寒眼中含着泪,本来前一刻还对纳兰澈铺天的怨言,此刻,已经主动送上了热吻。谢谢你,我的爱人。原来飞蛾扑火,不是因为愚蠢,而是一只飞蛾爱上了烈火。

回忆是美好的,可是此刻在寺庙里,沐倾寒感觉全身都无力,她只觉得报应来了,所以大太太才会病魔缠身。

“倾寒姐,这里真美啊,这庙里的和尚真是一个比一个幸福。”汐月是个小丫头,将沐倾寒瞬间拉回到现实,自己的烦恼和不快也在一瞬间忘却。沐倾寒走得极缓,心情沉重,“说什么胡话,和尚已经出家,哪里有幸福的感觉?”

“倾寒姐,你方才对着菩萨那么虔诚,可为自己许了心愿?”汐月认真的眸子转动着,倒是让倾寒失了神。

“倾寒妹妹?”一个不大不小的呼唤声在两个人的身后轻轻响起,走在油纸伞下的沐倾寒,脚步立即僵硬起来。

“咦?倾寒姐,后面有个男人在唤你。”汐月好奇地观察着,脸上带着笑容。

沐倾寒却拉了汐月一把,“你听错了,我哪有什么认识的人?且莫说话,我们快走,回去还有很多事!”脚步是如此快,带着几分杂乱。

不过后面踏着深雪跑步的窸窣声更大,一个穿着洋服的男子出现在二人面前。男人眼中放着光,略略喘着粗气。“倾寒妹妹,果真是你!我是景舒啊!”

慕容景舒吐出的话,如同一朵朵兰花,氤氲着,扩散着,飘动着,带着沐倾寒回到她最不愿意提起的地方。名叫记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有记忆起,沐倾寒的生命中,便有了一个叫慕容景舒的人存在。沐家的老妈子说,当沐倾寒还是襁褓婴儿时,便和慕容家的少爷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4岁。

“景舒哥哥,疼吗?”

盯着被慕容老爷打得鼻青脸肿的慕容景舒,沐倾寒鼻子一酸,小小的心中,知道了什么叫作愧疚。

比沐倾寒虚长两岁的慕容景舒却露出了笑容,“倾寒妹妹,不碍事的,母亲说了,男子汉都是从黄金鞭下长大的,不碍事!”

哇哇哭了起来,慕容景舒没喊疼,倒是沐倾寒失控了,“景舒哥哥,我以后再也不偷跑出去了,再也不不背书了,再也不让景舒哥哥挨骂被打了!”

8岁。

“倾寒妹妹,你还是冷吗?”

“景舒哥哥,我又不能陪你北上看雪了,郎中说了,我是怯寒体质,受不了一点点寒冷的。”

已经比沐倾寒高出一个脑袋的慕容景舒眼神闪烁了一下,坐在沐倾寒的床边,握着沐倾寒冰冷的手,“那我也不去了,倾寒妹妹不在,我也无趣。”嘟着嘴,沐倾寒眼中是笑意。

“倾寒。”

“哦?”

“我要告诉爹爹,我愿意学医了,继承我们慕容家的家业。”

“景舒哥哥你不是说不想当大夫吗?景舒哥哥你不是想出去走遍天下吗?”沐倾寒小小的脸上,虽然病怏怏的,但却带着深深的困惑。

慕容景舒却笑得很轻松,“因为我要亲自找到方法能够治愈倾寒妹妹怕冷的病,然后和倾寒妹妹一起北上赏雪,一起走遍天下!”

13岁。

一同踏入轮船的甲板上,两个人为即将到另一个国度而雀跃。

“倾寒妹妹,你可想家了?”

依然瞧着海上残月的沐倾寒摇着头,“不,我答应爹爹,要做一个懂事的姑娘,我不会让他们担心的。我只是好奇,这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和玉兔吗?还有那个一直砍桂花树的吴刚?”

慕容景舒迎着舒服的海风,仰起头,道:“只要人们相信是美的,又何必在乎真与假?”

“幸好有吴刚,不然嫦娥除了一只宠物外,太孤单了。”豆蔻年华,沐倾寒还带着几分天真烂漫与褪不掉的稚气。

灼灼地凝视着已经出落成美人的沐倾寒:“那叫守护,吴刚倾其一生,都在守护着嫦娥。如同我一样,愿意一辈子,守护倾寒妹妹你。”

尚未开窍的沐倾寒却甜甜一笑,浑然当成兄妹之情:“谢谢景舒哥哥。”

现在。

汐月在不远处,把弄着枝上的雪花,时不时地转头瞧着凉亭里气氛无比尴尬的两人。

收起回忆,沐倾寒只觉得心中阵阵绞痛。原来,往事如烟,阵阵迷眼。此刻,两人再次相见,竟然如同这天气一样,恶劣到极点。

一直紧紧掐着大腿的慕容景舒站起来了,他打破了沉默,“倾寒妹妹,对不起!我们慕容家对不起你,对不起沐家,对不起沐伯父、沐伯母,对不起弘焱弟弟!倾寒妹妹,你怨我,恨我,骂我,打我,我都没有半分怨言!只是,你不能佯装不认识我!”

眼神缓缓上升,注视着眼前已经成熟、稳重的男人。米色格子西装,胸前还是当初自己送给他的怀表,黑色的皮鞋上只是鞋边沾染了泥土和积雪。

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他,比以前越发瘦弱了,也留起了点点胡茬,身上还是那股子西药的味道。

只是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沐家大小姐了,此刻她穿着下人穿的简陋棉袄,头发也是最普通的麻花辫,棉鞋脏乱不已。物是人非,咫尺天涯。

慕容景舒的眼中含着泪,眼睛通红,恳切地盯着沐倾寒。

叹息一声,沐倾寒缓缓说道:“我为何要怪你?要怨你?沐家遭逢变故,这是天意,倾寒不怪任何人。只是,现在倾寒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倾寒,只是一个卑微的丫头,与慕容先生,实在没有半分关系。”

僵硬在那里,仿佛漫天的寒气瞬间将慕容景舒凝固了,他哆嗦着,眼中带着难以置信。因为沐倾寒唤他“慕容先生”,因为沐倾寒说,他们再无半点关系。

不想再继续伤心下去,沐倾寒起身,“慕容先生,倾寒还要回去做事情,今日一别,以后还是不要见面的好,毕竟,倾寒是不祥之人,罪人之女。”

棉布鞋立即陷入积雪中,沐倾寒已感觉浑身僵冷。她的背影,带着重重的幽怨,一步一步,沉重万千。来到汐月的油纸伞下,沐倾寒闭上眼,一行清泪落下。

慕容景舒瘫软在地上,眼神最后瞥到的是汐月手中油纸伞上的一个印花。

深深浅浅的雪花,在夜晚下,竟然有着让人炫目的感觉。一路上,沐倾寒都心事重重,最后,才开启已经干涩的嗓子,“汐月……我……”

“倾寒姐,我明白的,我不会说出一个字的。”汐月真的是一个伶俐的丫头,她对倾寒的真心,远远大过了对纳兰家的忠心。沐倾寒只能握着那丫头的手,微笑着,心中无限感激。

虽说是新时代了,但是纳兰府还是等级森严,严禁下人们和外人有过多联系,特别是男女之间。死去的四太太房中丫头便是例子。

“汐月,你先回房中,估摸着七小姐还没有回去,你去打点打点,我去婉儿那儿打听打听。”婉儿是大太太房中的大丫头,私底下和倾寒还是有几分交情的。她心中实在是放不下,一想到纳兰澈此刻难受的样子,她心里就堵得慌,若是能够为他分担分毫,便好了。

脚步很快,却也不及走廊外嗖嗖的风雪声,现在的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前方的听雨阁里,一道孤寂的背影出现在沐倾寒的眼帘,光是一眼,便让沐倾寒没有办法再移动她的脚步。

听雨阁算得上纳兰府中最古老的建筑了,全是木质材料,沐倾寒柔弱的身子爬上二楼,感觉整个阁楼都在晃动,咯吱作响。

“四少爷。”

纳兰澈一个人痴痴地坐在听雨阁上,燃烧着的烟在黑夜中分外耀眼。

借着微弱的昏暗灯光,沐倾寒总算是见到了自己的情郎。他还是以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四少爷,不过眼神中的悲伤浓得化不开,情绪,也低沉很多。

瞧着纳兰澈这番光景,沐倾寒喉咙处竟然有几处哽咽,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抚平他的伤悲?

纳兰澈缓缓地抬起眼眸,笑了笑,笑得是如此勉强,“倾寒,快坐到我身边,现在除了你,我一个人也不想见。”

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感觉,心疼他的难受,却又喜悦他难得的坦白。轻轻地坐了下来,心,狂乱地跳着。为什么每一次见到他,自己都会方寸大乱呢?是自己爱得太深,还是早已中毒?

“纳兰家的孩子那么多,每一个看起来都那么光鲜,却一个比一个可怜。只有我和七丫头比较幸福,因为娘亲把我们当正常的孩子抚育成人,此刻看到她这样痛苦,我反而希望她早点去了好。”

立即将手捂住纳兰澈的嘴,沐倾寒含着泪,摇着头,“大太太宅心仁厚,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话虽这样说,但是见纳兰澈这个样子,心中已经猜测到大太太的情况不容乐观,沐倾寒说起这句话来,也软绵绵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纳兰澈摸了摸沐倾寒的脑袋,深深地叹了叹气,“张大夫是城中最好的郎中,他都说没有法子了,还等什么奇迹?”

大夫……脑袋里立即出现了今日晚些时候遇到的慕容景舒,慕容家是世代名医,慕容家的药店甚至垄断了整个西南地区,慕容景舒更是在大不列颠学习了五年的临床医学,他或许……

再三斟酌后,沐倾寒握住纳兰澈的手,小心翼翼说道:“今个儿我去庙里上香,听了一件奇事,说一位病重的老太太被一位学西医的大夫给治好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

纳兰澈身子僵了僵,随即叹了口气,“我早就有提议,可是母亲她反感西医,也不知道谁跟她说西医要动刀子,她只相信那张大夫。”

“只是现在大太太病危,我们不能冒险,多一个机会,便是多一分希望才是。”沐倾寒幽幽的话语如同满园的蜡梅,芳香四溢,暗香浮动。

立即起身,纳兰澈眼中光亮了起来,“你说的对,我不能任由母亲的性子来,这可是关乎人命,我立即向父亲禀明!”

沐倾寒嘴角微微上扬,能够和他说会子话,能够为他分担一点点,真好。

纳兰澈刚走几步,又折回来,将坐在石墩上的沐倾寒抱入怀中,也不怕旁人撞见,激动地说道:“倾寒,有你,真好!”说罢,才急急离去。

呆立在阁中的沐倾寒,脸微微红润起来。随即一想,慕容景舒的医术她一点都不怀疑,只是,他可否愿意前来?

果然,不出几日,纳兰家重金聘请学西洋医术的医生到府中诊治。纳兰家的门槛都快被那些医者们踏破了。纳兰家的丫头、妈子们都凑在一起津津乐道地谈论着,仿佛这是一个偌大的盛典一样,乐此不疲的。

沐倾寒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没有颜色,脸色比雪地还要白,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寒战。她果真是俚语里说的,小姐身子丫头命。

昨晚青梅趾高气扬地将她房里唯一的炭火拿去了,打着九姨太的旗号,横行霸道,但是她有什么办法?她不想生事,手脚冰凉了整整一个夜晚,怪只怪自己福薄。

汐月的小碎步远远地便听到了,还未到门口,沐倾寒已经为她倒好了茶水。“慢点慢点,又没有什么人跟你抢,又出了什么事儿?”

汐月立即咕噜咕噜地将满满地一杯茶水灌下去,也不管茶水的温度,然后立即擦着嘴巴,长长呼吸一口气,故作神秘地说道:“倾寒姐,你知不知道,昨个儿早上来了一位洋医生,长得可帅气了,连青梅那只狐狸精都说那男人好看,我也没有放在心上。经过他的手,大太太在晚些时候差点就去了。”

手中的茶杯荡了荡,里面的热水立即溢了出来,沐倾寒侧着脸,道:“结果呢?”

“听说大太太房间里差点闹翻了,七小姐可了不得,立即抽出四少爷身上的佩枪,要毙了那位医生,可不得了!好在四少爷一直阻止着,子时的时候,大太太的高烧才退下去,现在听说已经苏醒了,能够吃下半碗燕窝了,七小姐开心得都哭了,真是太神奇了!你不知道九姨太听说后,脸色有多难看!真是太神奇了。”

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特别是汐月那丫头直勾勾的眼神,沐倾寒轻声叹息一声,“你说吧。”

“四少爷亲自送那位医生走的时候,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瞧见!倾寒姐,是那日的那位少爷,据说叫慕容医生。”

真是他!!

本来劝说四少爷能够点头试一试洋医,沐倾寒心中还是没有底的,毕竟她对慕容景舒太了解了,他宁可无偿为穷苦人家治病,也不愿主动攀附权贵。现在看来,果真是他!而且也符合他的风格,他在英吉利的时候,总是先将病患治到崩溃才有所好转,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吧。喝了一口茶,沐倾寒身子还是没有任何温暖的感觉,但心里却是暖暖的。

不管怎样,总算是保住了大太太,总算可以让四少爷的忧愁少一些,再少一些。只要不要让慕容景舒知道她在纳兰府就好,有些人,有些事,既然已经过去了,便不要再提起便好。沐倾寒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心中这样想着。

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她和慕容景舒竟然在三日后见面了。惊慌失措的沐倾寒对上慕容景舒疼惜的眼神后,她知道,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在纳兰府中。或许他来给大太太治病,全是为了接近自己。眼神,立即黯淡下来。

“倾寒,别发愣,这是我们纳兰家的大恩人,大娘的病全靠慕容医生,你快和汐月准备准备,我要亲自款待慕容医生,对我之前的冒犯,真心地道歉!”完全不知道情况的纳兰漓笑得很甜,她本来已经瘦了一圈了,但是大太太病好后,她立即恢复了精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这位倾寒姑娘,好生面熟。”慕容景舒直勾勾地盯着沐倾寒,冷不丁地说出这一句。

沐倾寒眼中全是慌张,他是来揭穿自己的真实身份吗?这是他的真正目的吗?

纳兰漓眼神转了转,然后狐疑道:“慕容医生可认识我房里的丫鬟?”

沐倾寒僵在那里,瞳孔不断放大,不断放大。犹记得,三年前,当她孤身一人回国,回到家乡,却不得不面对沐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惨剧:以文官出身的沐长管被扣上了卖国通敌之罪,满门都受到牵连,沐倾寒甚至不敢告诉别人她姓沐,因为她是罪人之女。

机缘巧合来到纳兰家,一心只想着安心过日子,这一辈子都不要有人再提醒自己那段不堪的过去。难道,慕容景舒想毁掉一切吗?

“慕容医生说笑了,倾寒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丫鬟,怎么能够认识如慕容医生这样的大人物。”带着几分冷漠,沐倾寒盯着慕容景舒,冷冷说道。

慕容景舒身子僵了僵,自己的青梅竹马,无话不说的倾寒妹妹,如今陌生得让他心寒。慕容景舒无奈地摇着头,“仔细看罢,还是有几分不像的,是我认错了,对不住了。”说的那么委婉,说的那么辛酸。

“呵呵,真的吗?我们家倾寒长得这么美丽,世上竟然有和她长得几分相似的人,真是奇了。”纳兰漓随口说着,拿着橘子开始剥起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感激地瞧了慕容景舒一眼,沐倾寒轻声说道:“七小姐,您又开我玩笑了,还在慕容医生面前。”

“哈哈,快去准备吧,今天我要好好感谢慕容医生,现在大娘都可以下床走动了,简直是华佗再世嘛!”甜甜一笑,纳兰漓的酒窝荡开了。

直到夜幕寒风的时候,喝得东倒西歪的慕容景舒被纳兰家的小厮送到了门口。

一辆军用车到了纳兰家门口,纳兰漓张罗着:“倾寒,我等会儿还要去看大娘,你就送慕容医生到他府上,不然我会不放心的。”沐倾寒身子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上了军车。

车子开了不一会儿,沐倾寒瞥了一眼昏昏睡着的慕容景舒,冰冷地说道:“我可不曾知道,你还学会了演戏。”太过明显,从小就相识的两个人,沐倾寒是如此了解慕容景舒的酒量。

慕容景舒睁开眼睛,哪里有丝毫微醉的样子?“倾寒妹妹,我不这样,和你一句话都说不上。”

冷笑一声,“慕容医生言重了,你现在是纳兰家的大恩人,只要你说一句话,有什么不可以的?更何况你今天不是和我说话了吗?差点就说出我的身份,不是吗?”

心中一阵绞痛,慕容景舒只觉得难受,只因为沐倾寒的态度和语气,可以活活将他闷死,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倾寒妹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继续在纳兰家为奴为婢!我要想办法救你出去,你是凤凰,怎么能够被关在牢房里呢?”慕容景舒一个激动,抓住沐倾寒的双手,说的那么恳切和激动。

沐倾寒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双手,“凤凰?救我?请问慕容先生,你要救我到哪里去?我已经没有家了,在我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我在慕容家跪了三天三夜的时候,在看破一切炎凉以后,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也不是什么凤凰,我只是一个没有姓氏的下人!”长久挤压的情绪如火山般爆发,沐倾寒大吼着,然后对着司机说道:“陈言,停车!”

陈言是汐月的亲弟弟,对沐倾寒更是无比的崇敬,所以沐倾寒才放心说出心里话。车停下后,沐倾寒不客气地从车上跳下来,任由雪花落在头发上。

后来居上的慕容景舒抓住沐倾寒的手,“倾寒,原谅我,我也不想看到沐家变成那个样子,更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笑话!我什么样子?不就是小姐沦为丫鬟嘛!至少我还有一条命在,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的生活!”沐倾寒欲从他身边走过,却被慕容景舒使劲地抱住。在夜晚的雪夜中,慕容景舒含着泪,心疼不已。

“啪!”

一个巴掌狠狠地打了过去,沐倾寒全身都在颤抖,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如此大的力气。

三年前,父亲因为财政问题,被政府盯上了。恰好留学归来的沐倾寒亲眼见证沐家的危难,聪颖如她,清楚若是能把那一大笔钱填上,或许事情还有转机。江南的冬天没有雪,却总是下雨,一滴一滴,透着心凉。

树倒猢狲散。

以前和沐家交往甚深的其他家族,纷纷关上了大门,年纪轻轻的沐倾寒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人情冷暖,她将希望放在了慕容家。沐家和慕容家一直是世交,甚至两家默认着沐倾寒和慕容景舒之间的婚约,是沐倾寒唯一的希望。

三天,她活活在雨中在慕容家紧闭的大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慕容老爷却没有出门一步。紧接着便是沐家上下的恶劫。

“倾寒妹妹,你听我说,当时我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全家人都在瞒着我,我一点都不知道,当我回国后,我已经找不到你了,我都快要发疯了,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打我,你骂我,我都无怨无悔!”慕容景舒眼中含着泪,全身的酒气,却看不出一点点的醉意。天知道,这三年来,他承受了多少自责,多少懊悔,特别是看到沐倾寒在纳兰府中为奴为婢,比要了他的命还要难受,还要痛苦。

沐倾寒冷笑了一下,她已经不恨了,三年来如履薄冰的生活只是让她更加成熟,她只想着怎么明哲保身,早已经忘记了恨意。与其说她选择了原谅,不如说她是选择遗忘。

“沐家这一劫,是天意,我没有资格怪任何人。你当我死了吧,我只是一个小丫头,前尘往事,我不想去追究了,你让我好好过日子,行吗?”那一巴掌,便算是恩怨两断吧。流下一行清泪,雪花舞着,是哭泣了的天使。转头,不想再逗留。

一把抓住沐倾寒的手,慕容景舒仍然不愿意放弃,“倾寒妹妹,我一定要救你出来,我要弥补一切,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何苦这样苦苦纠缠?沐倾寒欲说什么,却被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打断。

原来他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马路中央,挡住了道路。

眼前是一辆威风八面的军用车,沐倾寒不得不在刺眼的灯光下眨着眼,瞥到一面旗子上高高写着的“段”字,沐倾寒的眼眸突然一震。整个淮池只有一家姓段的,也是淮池第二大的势力,段都统一家!

“前面的,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要不要命?”司机破口大骂,不耐烦地一直按着喇叭。

沐倾寒立即拉着慕容景舒站在一边,段家,是万万惹不起的。黑色的吉普车缓缓从他们身边开过,后座的窗户打开了。

只听到一阵戏谑的声音,“这淮池也算是有趣,连在大街上也可以目睹打情骂俏,真是精彩,精彩!”伴随着话语的还有拍掌声,一瞬间车子就离开了。

沐倾寒也没来得及瞧见里面的人,便只能盯着汽车背影了。但是光听那声音,便可以推测出说话的是年轻人,而且,她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戏谑的说话方式。

莫非,看到自己和慕容景舒拉扯的男人是段子墨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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