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金雅所需的衣服奴婢洗净后都是被吩咐送到这个院子里来的。
两女一东一西，去找自己的练功服换上。
金雅边换衣服边想，前生她就是在自己及笄后就不见了踪影。
岑娘容貌不算惊人，但岁月沉淀下的超然的气质是让人不禁心醉的。
后院的正中央就是有着赤红色云纹鼓面，黑色绸带作饰的金檀木天鼓。
天鼓，天鼓的规制是只有大排场大祭祀大事情发生才允的。
这个鼓是岑娘唯一带来的物品，视若珍宝。
不过金雅只碰过它几次，那是岑娘的鼓，她练习做的鼓是金家重金购置的旁边的米白色鼓面金绸小鼓。
金雅看着岑娘一身黑色便衣包裹下的玲珑身材，谁都想不到这么清瘦女子的背后有着惊人的力量。
“挑完水桶了？”
“恩。”
金雅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岑娘默不作声，双手背在身后，提起一个实木槌扔过去。
金雅稳稳接住，细听岑娘说道：
“往常你训练都是用的实心槌，今日先练练手，看看五音，再用空心槌试你一试。”
“好。”
空心槌，鼓槌也分种类，那呈角状的是蛮夷人惯用的，她平常训练的都是大实木做的上边圆妥下边细长的鼓槌。
空心槌更讲究力度的把握和发力的角度，力度大了声音会发飘，角度不对只会发出刺耳的声音。
金雅握着实木槌打了个槌花，很是熟练的样子。
岑娘看她一眼没出声，却见那蓝色布衣的女孩紧握着鼓槌，却又没用槌，只是右手先是拍着鼓面，鼓面沉沉做响。
随着金雅的动作，岑娘渐渐面露惊讶。
只用右手，一会为掌，一会化作空拳，一会屈起指节，力度却是没有一丝一毫地减小。
这是在预热，金雅心中潮热，这是她的鼓！这是她最爱的物什！
从抓周时拍了拍那小鼓，到对岑娘鼓艺的向往，再到在李柯封王的祭天仪式上自己纵情潇洒地鼓那朝堂前的庄严天鼓，最后她想鼓却身体不行的遗憾……
她现在在打鼓！
她现在不是个老妪，是个青春韶光的少女！
她现在能打鼓！
岑娘一直都是冷硬的表情终于有了龟裂，她惊讶！
手握两支沉重的鼓槌，在那米白鼓面上咚咚地，先来，像是把握自己心脏的跳动。
鼓声连连而起。
像是细流沿溪而下，像是春风拂过江面，她在鼓！
后院无树无花，一片荒凉中女孩蓝衣像是溪水，衣袖间缓缓流淌，动作轻缓。
直到她等不住恒久远溪水长流的尽头。
像是风云摇唤间孤舟执着地向前，像是江面起了褶皱，鱼儿再也不能跳起，她在呜！
岑娘呆呆地倚在天鼓前，看过少女口中呜唱，她的脸上绽放出绮丽的笑意。
像是万物复苏时鸟雀相和，像是集市中一派和谐繁华，她干脆抛了鼓槌，只用自己的肉体，用自己的双手，在鼓面上，鼓骨上，鼓角上，鼓舞！
好半晌，从昏黄的阳光斜射到她的脸颊，到日暮西垂，华灯初上，夜色朦胧。
已经是夜！
她鼓了多久？
终于感知到自己鼓完了，金雅才慢慢地停下来。
才发现，夜幕下，这小小的后院中已经聚集了太多的人。
有眼含热泪的狸儿，有一脸震惊的常嬷嬷，还有惊讶欣喜的张氏等人……
金雅停了，因为鼓在她心里，并没觉得多累。
她看向似乎一直是那个姿势的岑娘，面含询问。
岑娘苦笑一声，因隔得远，其他人未能听见岑娘沙哑刺耳的声音。
“金雅，你是如何得知这鼓律的？”
金雅和岑娘一样惊讶，她突然想起，她一直所鼓的旋律是岑娘在她及笄前一个月教的，浅明轻快，该深沉的深沉，是岑娘的最后要交给她的。
金雅不知道该说什么，岑娘也只沉沉地转身走了。
走出后院，金雅被一群人包围。
所到之处，奴才们如潮水般涌退。
常嬷嬷激动地面色潮红，想说什么又没说。
华容玉衣的张氏面含欣慰，“原来阿雅你鼓的如此震撼人心！”
张氏还说了些什么金雅就没听清了，她满脑子里都是岑娘最后的眼神。
似乎很空洞，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读不出来，却是感觉岑娘似乎别有深意。
不过，今天她第一次看见岑娘舞。
震撼人心，说的还是岑娘吧。
回到房中，张氏还是激动地想要和她说些什么，不过看她一脸怏怏没有兴致也就放弃了。
晚饭后，金雅独自一人本想从花园那边的廊亭走过去，却没想看见了金哲。
金哲在黑夜中倚墙望天，见到她时忙身姿立正。
也不知怎的，妹妹突然变得威势赫赫，让他想懒一些都找不到借口。
“哥哥这是在望月吗？”
金雅笑眯眯地走近。
花丛就在身旁，一只野蔷薇的枝桠伸出来，有倒刺的那一端勾住了金雅的披肩。
“是啊，闲来无事暂时不想直接入睡。”
却见月光下金雅皱着眉头抚弄着金色披肩。
“怎么了？”
金哲靠近她，生得高大，直接伸手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枝。
突然闻到了一股清幽的香气，是从柔软的妹妹身上发出来的。
他突然感到脸红心跳，忙退开几步。
金雅又抚平肩上的褶皱，没看清哥哥脸上的红晕。
“我，我突然想起房中还有些书没看完，我，我先走了。”
金雅看着金哲的背影眨了眨眼，哥哥这是落荒而逃？
却是几十年的经验让她不禁又细想，曾经她也给下面的女儿家们指过亲，也办过宴会，自然知道哥哥这是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难道哥哥他情窦初开？
哥哥年方十九少年郎，正是情感稚嫩的时候。
看来要给哥哥留意留意女儿家了。
金雅边走边想，前生父亲在两年后给哥哥订了一个书香世家，曹氏纸业是举国闻名的，先前表现出彩的曹氏茵儿的长姐，曹霜，也是个温婉可人的佳人，就是岁数有些大，那时就是二十岁了。
因着她十八岁成亲，身为兄成亲要早，所以订下的婚姻在早她半年前匆匆成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