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米斯托克利 Themistocles
528B.C./524B.C.—462B.C./459B.C.,雅典的将领和政治家,靠着他的才华与素养,赢得波斯战争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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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米斯托克利(Themistocles)的家世与他获得的荣誉相比实在太过寒碜。他的父亲尼奥克利(Neocles)在雅典毫无名气,来自弗里瑞区(Phrearrhi)的李昂蒂斯部落(Leontis)【1】;根据传闻,从母系来看他是微贱的私生子【2】:
说起可怜的阿布罗托侬生在
色雷斯不是希腊的名门世家;
那些贵妇虽然蔑视还是羡慕
她可是地米斯托克利的妈妈。
费尼阿斯(Phanias)还有记载,说到地米斯托克利的母亲出生地是卡里亚(Caria)并非色雷斯(Thrace),而且她的名字不是阿布罗托侬(Abrotonon)而是优特普(Euterpe);尼安昔斯(Neanthes)加以补充说她的祖籍是卡里亚的哈利卡纳苏斯(Halicarnassus)。
那些非婚生的后裔,包括双亲之中只有一位是雅典人的半血统子女在内,都会到赛诺萨吉斯(Cynosarges,这是城门外面一处角力比赛的场所,奉献给赫拉克勒斯,因为他的母亲是一位凡人,所以他是半血统的神祇)去参加那里的活动,地米斯托克利说服一些家世很好的年轻人,陪伴他一起前往赛诺萨吉斯,在身上涂好油膏以后从事角力的训练,经过这种巧妙的安排和运作以后,能够打破贵族子弟和贫贱寒士之间的隔阂,使得半血统出身的人可以和雅典的市民融合在一起。
然而他与黎科米迪家族(Lycomedae)【3】有亲戚关系倒是不争的事实;根据赛门尼德的记录,他重建菲拉(phlya)的家祠,并且用壁画和其他的装饰品加以美化,这个祠堂属于黎科米迪家族所有,后来被波斯人焚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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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与他相识的年轻人对他都有很高的评价,说他的性格冲动而且热情,很快掌握重点明了状况,有强烈的企图心和崇高的使命感,能够采取积极的行动,建立伟大的勋业。遇到假日和暑期还是努力学习,不像一般儿童用于玩耍游戏或无所事事上面,通常会撰写文稿或是安排演说和辩论,拟定的题目可以与同伴进行法庭的起诉或辩驳,因此他的老师经常对他说道:“喂!小朋友,你将来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如果不能流芳百世,那就会遗臭万年。”他对于教导礼仪和行为的伦理课程,或是传授有趣和高雅的文艺素养,抱着勉强或漫不经心的学习态度,除此以外不管任何学识要是能够提升他的智慧,或是增强处理事务的能力,马上就会引起他的注意和兴趣;他非常有信心认定自己对这些方面具有天赋的能力,已经超越同龄学童应有的水平。
过了很久以后,他在一个聚会的场合,大家都要从事高雅和充满文艺气息的活动,他不得不对那些自命高人一等的才华,提出反驳。他理直气壮地表示,虽然对于弹琴演奏一窍不通,只要把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城交到他的手里,就会创造伟大的事业,带来光辉的成就。虽然如此,司提辛布罗都斯(Stesimbrotus)【4】谈起地米斯托克利,说他曾经是阿那克萨戈拉(Anaxagoras)的听众,而且他在梅利苏斯(Melissus)【5】门下修习哲学。伯里克利围攻萨摩斯的时候,梅利苏斯指挥同胞进行抵抗,然而伯里克利算是地米斯托克利的后辈;还有就是阿那克萨戈拉与伯里克利非常熟悉;从这几方面来看倒是与年谱不符【6】。
他们情愿相信另外的报导,说地米斯托克利是弗里瑞人尼西菲卢斯(Mnesiphilus)的仰慕者;尼西菲卢斯既不是修辞学家也不是哲学家,他是一位教授也是公认的大师【7】,不仅对政治非常精通而且充满实用的睿智,这方面的学识是从梭伦开始萌芽茁壮,能够继续发扬光大,几乎成为哲学一个支派【8】。到后来有些人将它与答辩和诉讼的策略混杂起来,仅仅把实用的部分拿来加强演讲的技巧和文字的推敲,通常就把这些人称之为诡辩家【9】。地米斯托克利准备从政完全靠着尼西菲卢斯的教导。
他在年轻时代的行事不仅冲动而且难以捉摸,一切作为完全是率性而行,不受理智和经验的制约,急着要投身在突发和猛烈的政治活动,经常在两个阵营之间摇摆不定,终于使自己陷入最恶劣的处境【10】。后来他自己也承认,那些最粗野的马驹子,只要给予适当的训练和充分的适应,总会变成最优异的上驷。有人杜撰一些没有根据的传闻,像是他的父亲不承认他的身份,他的母亲因为儿子的声名狼藉最后忧愤而死等等,这些都是中伤和诽谤之辞;还有人提出的论点更是矛盾百出,说是他的父亲为了阻止他献身公众事务,就把一艘被人遗留在海岸边上的古老战船指给他看,意思是民众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他们的领袖,一旦发现失去利用价值,就会弃之若敝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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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确凿的证据显示,他的内心在很早的时候已经灌输从政的信念,对公共事务培养出强烈的兴趣,炽热的野心要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从开始就渴望获得最高的职位,必然会与城邦有权有势的领袖人物发生冲突,产生的仇恨他毫不犹豫的全部接受,特别是黎西玛克斯(Lysimachus)之子亚里斯泰德(Aristides),始终是他的死对头。然而这两个人的深仇大恨基于很幼稚的理由,要是照哲学家亚里斯顿(Ariston)告诉我们的情节,就是他们同时爱上西奥斯(Ceos)【11】岛的美女丝提西劳斯(Stesilaus);后来他们参加对立的党派,在政坛上始终是缠斗不休的对手。除此以外,他们的生活方式和言行习性完全是南辕北辙,更加深双方的敌意。亚里斯泰德的性格温和而保守,他投身政坛的动机不在于谋求报酬或声誉,目标是要扩张城邦的利益到最大范围,把国家的安全和法律的正义全都包括在内;因此他被迫要一再抗拒地米斯托克利的企图,那就是煽动雅典的人民和引进重大的改革,同时他还要阻止这位对手的扩权行动。
地米斯托克利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激进的人物,他为光荣的信念感到兴奋不已,也为伟大的行动激起高昂的情绪,正当希腊人在马拉松会战中对抗波斯人之际,虽然他还在幼年,后来负责指挥的将领米提阿德(Miltiades),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提到这件事,发现他专心聆听并且单独在沉思默想,甚至整夜都没有睡觉,连常去消遣的地方都不见他的踪影。有人对他的改变感到奇怪,就探问是什么道理会如此,他的回答是“米提阿德的战胜纪念碑使他无法成眠”。等到很多人表示意见,说是马拉松会战已经结束他们与波斯人的战争,地米斯托克利的想法完全不同,认为这是双方更激烈冲突的开端【12】。他抱持这种理念,为着全体希腊人的利益,要使自己不断保持准备,整个城市也进行有效的训练,可以说他对未来要发生的事件已有先见之明【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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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首先要做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雅典人根据惯例会把劳瑞姆(Laurium)银矿【14】的收益分给大家,只有他敢在市民大会提出建议,停止分配的作业,用这些钱建造船只,就可以发起对抗伊吉纳人(Aeginetans)的战争【15】;伊吉纳人是全希腊最富有的城邦,他们拥有船只的数量能够统治海洋。地米斯托克利为了使得更有说服力,避而不提大流士和波斯人所产生的危险,一方面是距离过远,无法确知他们前来的时间,另一方面是那时他们已经不构成威胁。他有充分的理由用来激怒雅典人,要与伊吉纳人一争高下【16】,大家受到他的影响开始准备工作。节省下来那笔经费用来建造一百艘船只,他们后来才有能力与薛西斯进行海战。
从此以后,一点一点经过不断的努力,拖着整座城市转向海洋,使得大家相信,他们要是从陆上发展,除了邻接的城邦没有可以进军的目标;然而他们的船只可以在远处拒止敌人,使得自己成为希腊的主人,如同柏拉图所说那样,他们从屹立不移的重装步兵,转变为在海上颠簸不已的水手和海员。这样一来给他的政敌带来攻击的机会,指控他拿走雅典人的矛和盾,把他们绑在划座和桨架上面。他为了完成这些相关的措施,司提辛布罗都斯曾经提到,在市民大会上击败米提阿德的异议。
至于他所获至的成就是否会损害到政治体制的完美和平衡,这些问题可以留给哲学家去探讨;那个时代希腊的解救来自海洋,就是雅典遭到摧毁以后,也是靠着战船才能光复,其他的力量都无法发挥作用。薛西斯(Xerxes)是最好的例证,虽然他的陆军仍旧完整,等到海战失败之后就赶紧逃走,认为自己不再有能力与希腊人接战;就我的看法,他所以把玛多纽斯(Mardonius)留在后面,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征服的希望,而是如何用来给他阻挡追兵【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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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称地米斯托克利深谙致富之道,按照有些人的意见,说他为人非常慷慨,喜欢向神明奉献祭品,摆出精美的饮宴款待外乡人,所以他需要庞大的收入。当然也有人指责他不仅吝啬而且卑鄙,就连别人当做礼物送给他的粮食全都卖掉。地米斯托克利要养育赛马的迪菲莱德(Diphilides)送给他一匹马驹,在受到拒绝以后,威胁说要在短期内将他居住的房屋变成一匹木马,意思是要在迪菲莱德和他的一些亲戚之间煽起争论和诉讼。
地米斯托克利比所有人都更为热衷于沽名钓誉,当他年纪很轻尚不为人知的时候,赫迈欧尼(Helmione)的伊庇斯克利(Episcles)是一位精通鲁特琴的名家,被雅典人视为大师,地米斯托克利百般恳求请到他的家里去演奏,借此可以结交各方宾客,能够经常来往走动。等到他前往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崭新的马具和装备光辉夺目,帐篷和摆设全都富丽堂皇,使得客蒙(Cimon)【18】自叹不如。他这种做法让希腊人感到不悦,大家认为盛大的排场只适合出身名门世家的年轻人,要是像他这样一位无名小卒,既无头衔也无产业还要如此的招摇,对所有人而言是极大的侮辱。在一次竞争激烈的戏剧比赛【19】中,由他出钱赞助的剧团获得优胜,他高举一块记录这件事的木板,上面还刻着:“弗里瑞区的地米斯托克利监制,弗里尼克斯(Phrynihus)【20】导演:时为埃迪曼都斯(Adimantus)出任执政之年。”【21】
他受到一般民众的喜爱,对于每一位比较特殊的市民,他在致意的时候都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私人之间有关的事务要是发生问题或争执,他就像一位正直的法官能够秉公处理。他提到西奥斯岛的诗人赛门尼德【22】,就一件不合情理的事向他提出请求,这时他出任军队的指挥官;他说道:“赛门尼德,要是你写诗连体裁都发生错误,那就不是一位优秀的诗人;如果我受到指责不遵守法律的规范,那就不是一位尽责的官员。”另外有一次,他说他曾经嘲笑赛门尼德欠缺判断力,竟然发言攻击科林斯人,要知道他们都是一个大城市的居民,即使容貌长得丑陋不堪,还经常把自己的画像挂起来欣赏。拥有的权力与日俱增,同时也深受民众的器重,终于有一天他的党派在实力上已经超过亚里斯泰德的人马,地米斯托克利运用贝壳放逐制度【23】收拾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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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国王现在开始进军希腊,雅典人讨论由谁出任将领,很多人表现出言行不一致的态度,他们为即将面临重大的危险而胆战心惊,其中有一个人叫伊庇赛德(Epicydes),他是优菲米德(Euphemides)的儿子,经常以民众的代言人自居,谈吐非常文雅但是生性怯懦,可以说是为富豪效力的奴隶,他很想出任指挥官的职位,从选举获得的票数来看,处于极其有利的态势。地米斯托克利对这件事感到非常担心,深知指挥权只要落在伊庇赛德的手里,他们必然会一败涂地;据说他花了很大一笔金额,用来买通伊庇赛德,当选以后转让依法拥有的权力。
波斯国王派遣信差到希腊,有一位通译随行,他们提出领土和海域的要求【24】,希腊人必须承认居于臣属的地位。地米斯托克利获得市民大会的同意以后,逮捕通译说他擅自用希腊语发布蛮族的命令和告示,宣判死刑立即处决。还有一个行动也使他获得大家的赞许,齐勒(Zelae)的阿什缪斯(Adhmius)【25】从波斯国王那里得到很多黄金,想要用来贿赂希腊人,地米斯托克利下令免去他和他儿子的职位,全部财产籍没充公。其实最重要的事项要归功于他得到各国的信任,所有的争议经过他的调停以后,希腊的城邦能够终止他们的内斗,而且大家被他说服,在波斯战争期间要把相互的敌意放在一边;据说为了进行这件重大的工作,阿卡底亚人契留斯(Chueus)对他的帮助最大【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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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负起指挥雅典军队的职责,立即尽全力说服市民不要死守城市,应该登上他们的战船,在离开希腊很远的地方与波斯人接战。很多人反对这种做法,他只有率领一支实力强大的部队,与拉栖戴蒙人一起赶往田佩(Tempe)【27】,守住这个重要的关隘,他们认为可以使帖撒利地区获得安全的保障;然而他们还不知道国王宣示的目标,等到他们毫无作为只有领军返国,这时才清楚不仅是帖撒利,甚至就连近处的皮奥夏,全都投靠薛西斯。现在已经面临紧急关头,雅典人才愿意接受地米斯托克利的建议,要在海上与敌人决战,就派他率领舰队前去防守阿特米修姆(Artemisium)海峡【28】。
各城邦派出的分遣舰队在那里集结完毕,优里拜阿德(Eurybiades)成为水师提督,所有希腊人全部听从拉栖戴蒙人的指挥。雅典人认为派出船只的数量,比其他人加起来的总数还要多【29】,因此不愿委屈自己听命于人。地米斯托克利发觉这种争执会带来极大的危险,他马上让步表示愿意接受优里拜阿德的指挥,同时说服雅典人愿意从命,因为唯有这样才会减轻战争损失;并且向大家提出保证,只要在接战的时候能够表现出大丈夫的气概,所有的希腊人都会心甘情愿接受雅典人的指挥。从他这种谦虚的行为,可以知道他是希腊获得解救最主要的关键人物,雅典人所能获得的光荣,在于他们的勇气胜过敌人,他们的智慧超越盟友。
波斯的舰队抵达阿菲提(Aphetae),看到数量极多的艨艟巨舰出现在面前,优里拜阿德不禁大吃一惊,等到获得信息说是有200多艘船只,绕过西阿苏斯(Sciathus)岛【30】的北端向前航行,他马上决定要向着远后方的希腊撤退,回航到伯罗奔尼撒半岛某些地点,他们的陆军部队在那里可以和舰队会师。根据优里拜阿德的看法,波斯军队的实力强大,海上的战斗不会产生任何作用。优卑亚人害怕希腊人弃守,留下他们任凭敌人宰割,就派佩拉冈(Pelagon)私下去与地米斯托克利商量,带给他一笔数额很大的金钱,根据希罗多德的报导,他接受下来再交给优里拜阿德【31】。
就留下继续作战这件事而论,他的同胞虽然也有人反对,不像神圣战船【32】的舰长阿契特勒斯(Architeles)那样激烈,因为他已经没有钱付给他的水手,所以急着赶回本土。地米斯托克利故意激起他手下的雅典人表示不满的情绪,冲过去跟他争吵甚至把他的晚餐都拿走,阿契特勒斯经过这样的打击感到非常沮丧,地米斯托克利马上派人给他送去一个装满食物的箱子,在底下藏着1泰伦的银两,使他在当天晚上有东西可吃,第二天可以发钱给他的水手,如果他还不听话,就会在雅典人当中传播消息,说他从敌人手里接受金钱,所以才打退堂鼓。列士波斯岛的费尼阿斯传出这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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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人和波斯人在优卑亚海峡的几场战事【33】并不重要,没有产生决定性的结果,然而希腊人获得的经验对以后的作战带来很大的利益。他们面临真正的危险接受实际的考验,对于数量庞大的作战船只、装饰鲜明的船首雕像、夸张响亮的冲锋呐喊,以及声调粗野的战阵歌曲,根本不会有丝毫畏惧,并且知道如何展开战斗,尽全力赶上前去与敌人近身相搏。他们把一切置之度外,激起旺盛的士气要与敌人决一死战。品达好像是亲眼目睹一样,对于阿提米修姆的海战有恰如其分的描述:
伟哉雅典之子奠定自由基石,
巍峨屹立不摇历经千秋万世。
迈向胜利的第一步毫无疑问应该是作战的勇气。
阿提米修姆位于优卑亚岛,越过希斯提亚(Histiaea)这个城市有一道伸向北方的海滩,面对最近的城市是欧利松(Olizon),那片有名的国土曾经在斐洛克特底(Philoctetes)的统治之下。这个地点有一座奉献给狄安娜的小庙,它的别号称为曙光女神,四周都是树林,环绕着屹立的白色大理石柱,要是用手去摩擦,就会散发出番红花的气味和颜色,有一根石柱上面刻着诗句:
蛮荒的部族从亚洲蜂拥而来,
雅典勇士纵横海面力战以殉;
英勇的行为制伏米底人入侵,
月神之庙树立石柱永怀功勋。
这个海岸还可以看到一个地方,四周都是高大的沙丘,他们发现底部是黑色的粉末像遗下的灰烬,或许这里曾经发生大火,很可能是摧毁的船只和死者的尸体,在这里烧过所留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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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败的消息从色摩匹雷(Thermopylae)传到阿提米修姆【34】,通知他们李奥尼达斯(Leonlidas)王阵亡,薛西斯控制陆上所有的通道,他们只有返航退到希腊的内围地区,雅典人担任后卫,这是光荣又危险的位置,能够受到重视让他们感到得意。地米斯托克利沿着海岸航行,特别注意港口或敌人船只来到以后适合登陆的地点,他只要有机会或是停泊打水的时候,就会在附近找矗立岸边的岩石,在上面刻大家都看得到的留言,呼吁爱奥尼亚人弃绝米底人,如果可能的话就回归希腊人的阵营,因为希腊人是小亚细亚各城邦的奠基者和长辈亲友,现在他们拥有的自由权利已经危如累卵,要是爱奥尼亚人做不到的话,也要尽可能在作战行动中使波斯人受到妨碍和干扰。他希望这些文字能够规劝爱奥尼亚人起义反正,或者让波斯人怀疑他们的忠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困惑。
目前的情势,薛西斯已经通过多里斯(Doris)侵入福西斯(Phocis)的国土【35】,城市不是被放火烧掉就是受到摧毁,然而希腊人并没有派出援军;即使雅典人原本一厢情愿,要在波斯人进入阿提卡以前,先在皮奥夏与他们接战,所以才从海路赶赴阿提米修姆。希腊联军对福西斯人的请求充耳不闻,全神贯注在伯罗奔尼撒地区,决定要把所有的军队集结在科林斯地峡,这里是陆地最狭窄的瓶颈,要在两海之间筑一道长墙。雅典人为着此事大为震怒,认为自己被人出卖,却为城邦的无能为力而痛苦沮丧,孤军对抗声势浩大的敌人等于以卵击石,现在仅有的权宜之计是不与波斯人争锋,放弃城市的守备完全仰仗他们的船只。人民根本不愿听从这种主张,认为这样做就不要再想赢得胜利;同时他们认为无法理解,怎么能够把神明的庙宇和祖先的陵墓交给愤怒的敌人,即使以后光复也没有多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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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米斯托克利知道这是他的弱点所在,不可能诉诸理性使人民听从他的意见【36】,如同在舞台启动换布景的机械,他要像戏剧家那样运用奇迹和神谶的力量。米涅瓦的巨蛇养在神庙的内殿突然消失不见,祭司把这个状况泄露让人民知道,说是连供应的祭品它也没有享用。地米斯托克利宣布他的论点,说是女神已经放弃这座城市,在他们走向海洋之前先行离开。同时他不断用神谶【37】的指示来规劝大家,因为上面的字句吩咐他们要信任木头的城墙,非常明确地向大家表示,所谓木头的城墙指的就是船只,不可能是其他的东西;同时里面也提到萨拉米斯这个岛屿,他们在那里没有悲伤或苦难,何况还安上神圣的字眼,有朝一日会给希腊人带来天大的福分。最后他的意见被大家接受,接着他获得一道敕令,这座城市置于“雅典之后”米涅瓦的保护之下【38】;城市所有及龄男子要全副武装登船,在他们的注视之下,把儿童、妇女和奴隶打发离开到可以安置的地方。颁布的指示非常明确,大多数雅典人将他们的父母、妻子和儿女送到特洛真【39】,当地人士的接待热情而且友善,特洛真人还通过一项表决案,公家出钱维持他们的生计,每个人每天可以得到2欧波银币,也让儿童能够在各地尽情的采摘水果,付钱给老师教导他们。这个表决案是尼卡哥拉斯(Nicagoras)提出。
雅典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设置国家金库,然而亚里斯多德提到,阿里奥帕古斯会议发给每位服役人员8德拉克马(drachmas),对于舰队的整备有很大的帮助,克莱德穆斯(Cliemus)把这件事也归功于地米斯托克利的计谋。雅典人要前往庇里犹斯(Piraeus)港口,说是雕有复仇女神美杜莎(Medusa)头像的神盾【40】遗失,他用找到失物做借口到处大事搜查,发现很多人把大量金钱藏在他们的货物之中,全部籍没充当公款,使得士兵和水手在出航期间获得足够的供应。
整个雅典城市都要上船外运,这番景象难免让人伤心,牺牲的精神使旁观者赞誉不已。那些作战人员看到双亲和子女被送走,渡海到岛屿上安置,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硬下心肠对哭泣的场面毫无所动。还有很多老人因为年迈体弱,无法成行只有留下不理,更能激起人们的同情【41】;甚至就是驯养的家畜,也会使人产生恻隐之心,它们在市镇到处奔跑哀号,像是希望能被主人带走,不要留在这里自生自灭。据说在这些家畜之中,伯里克利的父亲詹第帕斯(Xanthippus)所养的一条狗,不甘心留在后面,就跳进海里伴随在战船的旁边泅水,一直游到萨拉米斯岛才力竭而亡,詹第帕斯把它埋葬的地点,后来称为“义犬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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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米斯托克利在危机发生以后的重大行动中,从来没有想到要召回亚里斯泰德;这是他所领导的党派在战争之前,用贝壳放逐制将亚里斯泰德流放到国外。基于当前的状况,考虑到人民对亚里斯泰德的不在感到后悔,而且也怕他为了报复起见投靠到波斯人的阵营,对于希腊人的反抗行动带来很大的打击。地米斯托克利建议发布敕令,任何人在放逐一段时间以后允许返国,好与其他的同胞用言论和行动协助希腊人的复国大业。
斯巴达是战力最强大的城邦,所以优里拜阿德成为希腊舰队的提督,他在面对危险的时刻仍然胆怯失去勇气【42】,想要启碇航向科林斯地峡,靠近陆上部队扎营的阵地;地米斯托克利极力反对。这是在当时情况下大家都知道的对话:优里拜阿德认为他过于急躁,想要加以劝阻,于是告诉他【43】,说是在奥林匹克运动会的比赛中,会鞭打那些偷跑的选手,地米斯托克利回答道:“他们要是留在后面就得不到胜利的桂冠。”这时优里拜阿德举起他的手杖,如果地米斯托克利还要说下去,他就会不客气。地米斯托克利说道:“要打我没关系,请听完再动手。”优里拜阿德对于他这种谦和的态度感到很惊奇,就让他继续说下去,地米斯托克利现在可以让他更了解当前的状况。
这时有位站在他旁边的人对他提出质疑,说是一个人要是失去城邦和家园以后,怎么有资格劝别人丢掉他们的居所和国家。地米斯托克利说出下面的答复:“我们确实已经抛弃家园和城市,可怜的人哪,这样做只是不愿成为奴隶;一个人要是没有灵魂,生命就毫无意义可言。我们的城市在整个希腊还是最伟大,仍旧拥有200艘战船,只要各位愿意,可以留在这里用来保护你们。如果你们还像上一次那样,只顾自己逃走不惜出卖我们,希腊人很快就会听到消息,说是雅典人拥有一处美好的国土,面积广大和充满自由的城市【44】,并不比失去的为差。”地米斯托克利表示的态度使优里拜阿德疑惑不已,好像他要是撤退的话,雅典人就会离开他们。
这时有位伊里特里亚(Eretria)的船长发言反对他的意见,他说道:“你对战争说得很多,难道是一条满腹都是墨汁的乌贼?空有作战的工具,缺乏运用的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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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很多人的说法,当时地米斯托克利是在甲板上面讲出这番话,看到一只枭从舰队的右边飞过【45】,落下停栖在桅杆的顶端,这个吉兆使得希腊人愿意接受他的劝告,大家立即开始准备战斗。敌人的舰队抵达费勒隆(Phalerum)的港口【46】,这个海港位于阿提卡地区,海面船只数量之多连海岸线都遮住无法通视;他们看到波斯国王御驾亲征,在陆上部队的随护下到达海边,所有的军队都已会师,这时地米斯托克利即使有更好的建议也会被人遗忘。伯罗奔尼撒人把他们的眼光全部投向科林斯地峡,要是有任何人发言反对他们的撤退行动,会认为完全出于恶意的心理在作祟。他们决定在夜间离开,领航员接到命令定出航行的路线。地米斯托克利对于希腊人的撤退感到极为悲痛,不仅丧失在狭窄海面和海峡通道接战的优势【47】,而且每个人只为自己打算,就会四散开来溜回各人的城市;现在只有靠他拟出策略交给西辛努斯(Sicinnus)去执行。
西辛努斯是一位波斯俘虏,对于地米斯托克利非常忠诚,也是他儿子的随护。处于这种状况之下,地米斯托克利派西辛努斯暗中去见薛西斯,事先面授机宜要他告诉国王,说地米斯托克利是雅典人的水师提督,与国王有共同的利害关系,所以赶快前来通知,让他知道希腊人准备逃走的事,因此建议国王要阻止希腊人的脱离,趁着他们混乱而且远离陆上兵力掩护之际,很快在海上歼灭当面所有的部队。薛西斯对于送来的情报感到非常满意,认为这是对方的好意就全盘接受,立即对舰队的指挥官下达命令,他们要马上出动200艘战船包围海岛,堵塞所有的海峡和水道,然而希腊人这时并没有逃走,这些船只在应该追随舰队行动的时候,反而变成无所事事的游兵。
这件事刚办好,黎西玛克斯之子亚里斯泰德是第一个发觉的人,就来到地米斯托克利的帐篷;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友谊可言,过去还是地米斯托克利运用手段使他受到放逐。他将发生的状况通知地米斯托克利,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被敌人包围【48】。地米斯托克利了解亚里斯泰德是一位心胸开阔的人物,虽然对他在这个时候的拜访感到惊讶,还是把西辛努斯办理的事项全盘托出,特别是在希腊人中间他很受人相信,所以请他助一臂之力,规劝他们留下来与敌人在狭窄的海面进行战斗。亚里斯泰德对地米斯托克利的作为极表赞许,就去见那些战船的指挥官和船长,鼓励他们去与敌人接战;然而他们还是不愿完全赞同他的意见,直到提诺斯(Tenos)一艘战船开到才有转机。这艘船在帕尼久斯(Panaetius)的指挥下脱离波斯人起义来归,就在他们仍旧迟疑不决的时候,所有海峡和水道遭到封锁的消息获得证实,虽然众情愤恨不已,现在基于求生的需要,迫得他们只有奋战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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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清晨,薛西斯坐在一处高地上面,看到整个舰队遵照命令排列出作战队形。根据费诺德穆斯(Phanodemus)【49】的说法,他选的位置是在赫拉克勒斯神庙上方的海岬,阿提卡的海岸到这里以后,有一条狭窄的水道将它与对面的岛屿隔开;要是依照阿塞斯托多鲁斯(Acestodorus)的记载,说这个位置在麦加拉(Megara)的边界,那里有一些小山称为Horns即“牛角”,他坐在一把纯金的座椅【50】上面,四周有很多秘书,将这场战斗的经过事无巨细全部记录下来。
地米斯托克利即将献祭,所在的位置靠近水师提督的战船,带来三个俘虏送给他,都是相貌很英俊的男士,穿着华丽的服装佩带黄金的饰品,据说是阿特克底(Artayctes)和桑道斯(Sandauce)的儿子,桑道斯是薛西斯的姊妹。就在占卜官优弗朗蒂德(Eupharantides)看到他们的时候,说是香烛发出强烈的闪光,不是平常看到的火焰【51】,而且在右边有一个人打喷嚏,这是暗示要发生非常有利的事件。优弗朗蒂德抓住地米斯托克利的手,吩咐他要拿这三个年轻人当做祭神的牺牲,就可以向享用者巴库斯(Bacchus)【52】祈求赐与胜利;这样一来希腊人不仅得到拯救,还可以赢得光辉的大捷。地米斯托克利为这个奇特而恐怖的预言扰得心神不安,普通人处于极端危险和困难的处境,与其考量理性的手段,还不如倚仗怪异和无稽的救援。大家同一声音叫着巴库斯的名字,把俘虏拉到祭坛上面,在占卜官的指使下逼得处死奉献的祭品。列士波斯人费尼阿斯报导这件传闻,哲学家在史书中可以读到类似的事件【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