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脉连绵千里,天行山坐其南麓。自病己真人骑青驴入山传道至今虽历经变乱,却香火愈盛,数千年来,更传下二十二洞天,十三福地。
流云谷便是十三福地之一。
唐不归知阴山铁卫一入谷中必是会有一场杀戮,阴山铁卫能顺利来到此间,天行山定是出了重大变故,要不然岂会让邪道妖魔妄入福地!既是天行山生了变故,此处也不能久留,是故服了丹药,强自聚了口气,袋顾小情飞至谷定崖边,哪知刚一落地,口中便是鲜血如泉涌一般,不一会竟是昏迷了过去。
顾小情哭了一阵,也知不是办法,眼见唐不归面如金纸,依然进气少出气多,若再不施救,怕是挨不过今日了。顾小情咬咬牙,将唐不归负到背上,准备去寻天行山高人救命,可唐不归身形高大,崖顶山石不平,走不两步,便连着唐不归一起摔倒在地。顾小情无法,此时只能坐地等死,心下更是悲痛,想起这几日来连遭变故,更是离家千里,又坐在地上埋首哭了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忽听到一阵脚步声轻轻传来,接着便听到有人道:“姐姐,你哭什么?”声音清脆幼稚,似是孩童。
顾小情抬头只见一孩童蹲在自己身前看着自己,连忙擦去了眼泪,这才看清那孩童年纪不过五六岁,穿着宽大道袍,双眼漆黑清澈,肥嘟嘟的双颊望来颇是娇憨可爱。
那孩童见顾小情抬起了头,又问道:“姐姐,你哭什么?”
顾小情见他天真无邪,不由得笑道:“小弟弟是天行山的弟子么?”
那孩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顾小情不解其意,伸手拉住那孩童双手,温言道:“快告诉姐姐你师长在不在附近,姐姐的朋友受了重伤,急需医治!”
那孩童咧嘴一笑,道:“我师父一会就来。”说完抽回小手,替顾小情捋了捋发梢,娇声道:“姐姐真美!”
顾小情听他说他师父一会便到,心下升起了希望,又听他小小年纪便赞自己美貌,不由讶然失笑,道:“小弟弟也很可爱。”
那孩童闻言脸却一红,低头轻声道:“姐姐,其实.。其实我跟姐姐一样,不是小弟弟。”声音几若蚊鸣,若不是二人对面相坐,定是听也听不到的。
顾小情原本见他小小年纪身穿宽大道袍,头上又挽着道髻,看来不伦不类,虽说可爱娇憨,却已经先入为主,把她当成了男孩子,不曾想却是女孩子。
顾小情心道:“原来她先摇头后点头是这个意思。”又见她衣衫也无半分花哨,道髻更是一支木钗横着,微微一笑,伸手把发上簪子取下,送到这孩童手里,道:“这个送你。”
那孩童接在手里,看了又看,似是颇为喜欢,可又愁眉一展,又送到了顾小情手里,低声道:“师父不让我收别别人东西。”
顾小情没料到她竟是家教甚严,无奈一笑,拉过她手,又看她小手粉嘟嘟、肉呼呼的煞是可爱,道:“姐姐送你的,又不是你师父送你的,怎么会不让你收呢?况且一会姐姐还要麻烦你师父救我朋友,不过是一个小小簪子,你快些手下吧。”
那孩童低头似是想了一阵,终于把簪子收了起来,对顾小情笑道:“我叫欢喜,姐姐叫什么?”
顾小情没料到她竟叫做“欢喜”,不由笑道:“我叫顾小情,你今年多大了?”
欢喜嘻嘻一笑,道:“我今年六岁。”
顾小情摸着欢喜面颊笑道:“好可爱的女孩子。”欢喜脸一红,竟是大为害羞。
正自二人谈笑之极,忽听一声巨响从古下传来,顾小情一时面色惨白,握住了欢喜手道:“你在这里别动,姐姐去看看。”
欢喜抿着嘴,面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顾小情小心渡到崖边跪了下来,往下一看,只见下方谷中数百人斗在一起,各色灵光剑气纵横,顾小情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一众阴山铁卫甚是显眼,不过片刻光景,阴山铁卫已将谷中众人屠去十之八九,顾小情看的心惊胆战,胡看到欢喜来到自己身侧,小小眉头皱的紧成一线,看着谷下众人,轻声道:“大人总是自以为是!”
说完又叹了口气,走到唐不归身前,皱着眉头不说话。
顾小情见他小小年纪似有万千忧愁一般,只是一脸稚气,难免不伦不类,不由得柔柔笑道:“欢喜,这里危险的紧,你师父不担心你么?”
欢喜摇摇头,又伸出手指在唐不归脸上戳了一下,道:“师父让我在这里等我的道缘。”
顾小情记得曾在《吕仙下凡》中见过“道缘”一词,其意却不甚解,于是问道:“什么道缘?可等到了?”
欢喜朝顾小情咧嘴一笑,道:“又不能吃,等也白等。”
顾小情见他说的可爱幼稚,微微一笑,又朝谷中看去,只见六七名阴山铁卫正自围攻一黄袍道人,只是那黄袍道人甚是了得,飞高窜低,一柄拂尘使的滴水不漏。其余铁卫也各有所击,只那手持铁弓之人站在一旁,看也不看场中众人。
顾小情看的出神之际,忽见场中凭空出现一白衣道人,那人身形高瘦,风姿隽爽,快步向那黄袍道人行去,竟视中阴山铁卫如无物。
白衣人身侧一阴山铁卫忽提起奇形兵刃便朝他挥去,那白衣人不闪不避,那奇形兵刃携着一道黑光竟是透体而入。顾小情本见这白衣人非是常人,不想一招便无幸理,不由得一声娇呼,哪知白衣人似有所感,竟抬头朝着自己看了一眼,便又迈步向前——白衣人被奇形兵刃穿体而过竟是毫发无伤!
顾小情见他身体似如无物一般,便连衣衫也是如此,心下惊骇,楞住不动。
黄袍道人见白衣人不管不顾朝自己走来,心下一惊,手上慢了一分,当即被一众阴山铁卫强攻,一时手忙脚乱,连连险遭不测。
就在白衣人将到黄袍道人身前七八丈处,那黄袍道人哈哈大笑,忽得拿出一物事往天上扔去,大声道:“姓风的有本事便来抢吧!”
一时场中众人除了重伤之人和那白衣人外齐齐向那物事飞去,顾小情心知那物事想来就是唐不归口中所说的“异宝”了,一时目光也直直盯着那物事,只是那物事越来越高,眼见抢者人多,手持铁弓的阴山铁卫引弓便射,羽箭化作一道黑光射向那异宝,异宝受激,忽的华光大作,空中欲抢宝之人被华光所摄皆是定住了身形,动也不动。
顾小情木工本自也跟着那异宝耳洞,却见那异宝越飞越高,飞过了崖边,落到了自己脚边。
惊愕之下,只见谷中二十余人皆朝自己看来,顾小情一时冷汗淋漓,转头去看那异宝,只见异宝形做长方,长有一尺,宽不过三分,形色古朴,似木非木,也没什么奇怪处。
顾小情虽是初次见到这等场面,却也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伸手便要拿那异宝丢下谷去,哪知这时眼前凭空出现一对白鞋白袜,顾小情忍住惧意,抬头一看,竟是那白衣人立在自己身前。
顾小情连忙退到一边,把欢喜和唐不归护到了身后,颤声道:“小女子并无觊觎之心,先长若要,自管拿去!”
那白衣人捡起了那法宝,朝顾小情微微一笑。这时欢喜忽的跑到那白衣人身边,顾小情想呼却也来不及了,却见欢喜拉着他袖角,埋怨道:“师父,欢喜等你等的都饿了。”
顾小情见欢喜称这白衣人为“师父”,想必这人是天行山的前辈,一时放下了心,瘫坐在了地上。
那白衣人抚了抚欢喜的头发,笑了笑走到崖边,负手而立,朗声道:“轮回鉴本是天行山至宝,如今物归原主。诸位强入我山夺宝之事我也不再计较,这边散了吧!”
这时那手持铁弓的阴山铁卫又是引弓一箭,箭化流星,直直朝白衣人射来,白衣人不闪不避,待羽箭至眼前三尺处忽的化作灰尘,随风而散。白衣人笑道:“铁弓卫,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便说风静寒不日定当携徒登门拜访!”
欢喜本自立在风静寒身后,忽听风静寒此言,又上前拉住了风静寒衣袖,低头轻声道:“要去你去,欢喜不去。”
谷中众人抬头看着风静寒又露了一手绝技,已知夺宝再也无望,不多时便三三两两散了。风静寒眼见众人散去,转过身来拉着欢喜小手,走到顾小情身前,笑道:“小徒缺了管教,到让姑娘见笑了。”又道:“在下天行山风静寒,劣徒给姑娘添了不少麻烦吧?”
顾小情万万料不到这人竟如此客气,连忙行了一礼,道:“欢喜聪明乖巧,何来麻烦之说?”
顾小情见他甚是和善,正在想着如何开口求助之事,忽见风静寒眉头一皱,喝道:“世间竟还有如此有违天道之邪术?”说着左手食指竟朝顾小情眉心刺来,顾小情不及惊愕,低头闪避,却哪里避的多?只觉风静寒指尖一触自己额心,便觉一股暖流散遍全身,竟是说不出的舒服。这时欢喜来到顾小情身边,轻声道:“姐姐莫怕,我师父不算太坏。”
顾小情本以为风静寒是给自己解术,耳听欢喜这没来由的一句,心下却不由忐忐。
过了片刻,风静寒收回手指,问道:“灵媒术久未现世,不知姑娘可知施术之人是谁?”
顾小情见风静寒满是和蔼,便将遭遇楚行客和云夷道人的事说了,又把唐不归为救自己手上的事也全不说了。
风静寒听过沉思良久才道:“现下姑娘身上的灵媒术已被我化去唐贤侄的师尊天机道人与我有旧,他的徒儿我自当竭力救治。只是姑娘需答应风某一件事。”
顾小情先是惊讶风静寒之功,唐不归说要费尽周折才能解去的灵媒术竟被他只一指便轻巧化去,眼见他身负神通却要自己答应他一件事,心下不由得有些害怕,道:“仙长请说,顾小情能做到的必当尽力去做。”
风静寒把欢喜召道自己身旁,道:“欢喜给这位姑娘磕个头。”顾小情惊讶之时,还未来得及推却,只见欢喜却已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顾姐姐请受欢喜一拜。”
顾小情连忙把欢喜扶起,道:“仙长这是何意?”风静寒却不理她,只对欢喜道:“三个响头呢?”欢喜又是扑通一声跪下,“咚咚咚”又拜了三下,顾小情拦都拦不住,不由的苦笑道:“真是要折煞我了。仙长要我答应的事怕是要难比登天了!”顾小情又把欢喜扶起,只见欢喜小小额头上已然红肿了起来,又无奈道:“你倒是实在的很。”欢喜嘻嘻一笑,朝风静寒道:“师父,欢喜跪过了。咱们什么时候吃饭?”风静寒不去理她,朝顾小情正色道:“日后若是小徒落难,还望姑娘能搭救一二!”
顾小情看了一眼一旁的唐不归一眼,只见唐不归兀自生死不知,这位“得道前辈却趁火打劫”,苦笑道:“仙长也看出来了,顾小情凡夫俗子,身上半点神通也无,欢喜跟着仙长学习仙法,我如何能帮得上忙?”
风静寒微微一笑,把欢喜遣开,道:“姑娘今日虽是常人,日后成就必然不输于风某!”
顾小情只是苦笑也不说话,风静寒又道:“姑娘身侧有仙气缠绕!”顾小情看他说的太也玄乎,无奈道:“若能帮得上忙,必当全力相助。”
风静寒闻言忽躬身缉道:“多谢姑娘!”说完起身便去给唐不归看伤。
这时欢喜也走了过来,三人围着唐不归皆是一言不发。
过了良久风静寒才道:“唐贤侄的伤也并无严重,要治不难。只是我山中出了变故,不便养伤,我带你们寻个去处养伤。”说着也不见他有何动作,顾小情却已在半空中立定,只见异性四人已在已十尺见方的绫缎之上。以往御风而行,顾小情不是为唐不归拉着手腕,便是给搂着蛮腰,总是不大舒服,此时却是大大不同。顾小情细心去看那奇异绫缎,只见绫缎色做浅白,文理只见隐隐有光华流动,速度更是比唐不归快了不知多少,难的是这方寸之地上也能来回走动,顾小情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满目中都是新奇。
欢喜本自坐在风静寒身后,双手拉住了风静寒衣袖不住摇摆,口中道:“师父,师父,欢喜饿了,欢喜一天都没吃饭了。”顾小情无奈苦笑,风清寒却是理也不理,任由欢喜撒泼。过了一会欢喜见师父不理自己,心中愤恨,皱着眉头躺在了唐不归身侧,只是一人闭目昏沉,一个瞪着大眼一动不动。
顾小情看欢喜眼睛过了好久也不眨上一下,不由得俯身问道:“小欢喜看什么呢?”
欢喜小胳膊略略抬了抬,指着天边道:“姐姐你看!”
顾小情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只见远处白云两三朵,其余别无一物,奇道:“什么?”
欢喜双眼一下透出奇异光芒,道:“包子啊!姐姐你看那朵云像不像包子!这么漂亮的包子,一定是肉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