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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活跃在文坛艺海间

就这样,这对夫妻自然而亲密地结合了,婚后夫妻俩志同道合,活跃在文坛艺海之间。

1930年2月16日下午,蒋光慈参加了在上海公菲咖啡馆秘密召开的“上海新文学运动讨论会”。参加这次会议的人员名单,是中共中央文委提出的。除蒋光慈外,还有夏衍(沈端先)、鲁迅、冯雪峰、郑伯奇、冯乃超、钱杏邨、柔石、洪灵菲、阳翰笙、潘汉年等共十二人。这次会议以“清算过去”和“确定当前文学运动的新任务”为题,检查了过去文学运动的缺点,一致认为有必要将国内左翼作家团结起来,共同开展无产阶级的革命文学运动。

会上,当即成立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筹备委员会。

1930年3月2日,在上海四川路窦乐安路中华艺术大学,召开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简称“左联”)成立大会。参加“左联”的有:鲁迅、茅盾、蒋光慈、冯乃超、夏衍、钱杏邨、冯雪峰、田汉、郁达夫、李初梨、彭康、殷夫、柔石、洪灵菲、郑伯奇等五十余人。当天到会的,有四十余人。

蒋光慈因病,没有出席当天的大会。

大会先推定鲁迅、夏衍、钱杏邨三人,组成主席团。大会选出了夏衍、冯乃超、钱杏邨、鲁迅、田汉、郑伯奇、洪灵菲七人为常务委员;选举了蒋光慈、周全平二人为候补委员,并对常务委员和候补委员的工作,进行了大致的分工。蒋光慈主要是主编“左联”的机关刊物之一《拓荒者》。

《拓荒者》的前身是太阳社办的《新流月报》,由蒋光慈主编。《新流月报》第一卷第一期,出版于1929年3月1日。《新流月报》从第五期起,改名为《拓荒者》,仍为太阳社办的刊物,仍由蒋光慈主编。现在“左联”成立,《拓荒者》又聚集到“左联”的大旗之下。

于1930年5月份,《拓荒者》出版到第四期、第五期合刊后,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查禁。蒋光慈临时将《拓荒者》的一部分封面改为《海燕》,继续推销发行。这个刊物的主要撰稿人,有蒋光慈、阳翰笙、戴平万、孟超、洪灵菲、冯宪章、夏衍、钱杏邨、潘梓年、楼适夷、冯铿、森堡、郭沫若、郑伯奇、冯乃超等一批较有影响的作家、诗人、翻译家和文艺理论家,发表了一大批革命文学作品。如蒋光慈的长篇小说《咆哮了的土地》,洪灵菲的《大海》和《新的集团》,戴平万的《新生》等等,都是以农村的土地革命为题材的,向读者展示了新的天地、新的人物和新的生活;殷夫的红色抒情诗《血字》,也是初期无产阶级文学中的名篇;郭沫若的杂文《“眼中钉”》等,也曾产生过重大的影响。

《拓荒者》还是“左联”关于文艺大众化的第一次讨论的基地之一。发表过夏衍的《文艺运动的几个重要问题》和《到集团艺术的路》,钱杏邨的《大众文艺与文艺大众化》,阳翰笙的《普罗文艺大众化的问题》等。

“左联”成立,左翼作家的结队,给蒋光慈带来很大的鼓舞。他虽然身上疾病未除,但精神很好,工作热情也高,不仅编辑刊物、撰写新作,文学活动也比较活跃。这与他拥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妻子和一个稳定家庭不无关系。

1930年大学春期开学了,因吴似鸿所上的新华艺术专科学校距离现在的家庭太远,要转好几次车。住校吧,新婚不久,她和蒋光慈都舍不得分开住,于是只好转学,转到曾留学日本的画家黄道源所办的艺大学习。

这所学校就在沪东郊区,距家不远。谁知似鸿上学没几天,她的朴素、大方的秉性,她的出凡脱俗的气质,就引起了老师和同学们的注意。有不少人主动接近她,甚至提出要和她交朋友;还有个别知道她底细的,提出要到她家玩玩。吴似鸿吓坏了,因为她和光慈的住址是保密的,外人知道了,就有可能出事。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只有停学,在家自学。

结婚之前,光慈曾对她说过,“你依然可以上学”,但是,实际上他不是一个自由人,她跟着也就失去了自由。这对她来说,非常难过,也难免说一些抱怨的话。蒋光慈当然知道她的心思,所以他外出活动时,只要可能,总是带着她一道去。

有一天,现代书局和北新书局联合请上海的作家们吃饭,地点在四马路菜馆,时间定在晚上。光慈带似鸿一道去赴宴。书局请作家喝酒吃饭本是常事,但一般规模都比较小。那晚两个书局的请客规模非常大。

似鸿随光慈走进菜馆,但见摆了十几桌,有的喝酒吃菜,有的说说笑笑,济济一堂,烟雾缭绕,足足有一百多号人。光慈认识的人很多,见这个点头,见那个握手,如鱼得水。

在靠墙的一张桌旁,光慈站住了,一面同大家寒暄,一面要似鸿向大家行礼。似鸿向大家稀里糊涂地鞠了一躬,那些人说:“不用客气了,快找地方坐吧!”

赴宴归来,似鸿问光慈:“你为什么叫我向那一桌人行礼?”

“那桌坐的,都是左翼作家。”

“左翼作家真不少呢。”

“嘿,”光慈笑道,“今晚去喝酒的,大都是左翼作家。”

“那其他桌坐的作家,你怎么不让我行礼呢?”

“行一桌就够了。”光慈说,“这代表你的态度,代表你对左翼作家的尊敬,代表你对为祖国、为人民辛勤劳动的人的尊敬。”说到这里,光慈敛起笑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

天气转暖的一天,南国社发出请柬,邀请上海文艺界人士,参加在法租界内法国俱乐部举行的茶话会。蒋光慈应邀参加,并且带上了吴似鸿。走进法国俱乐部的小会堂,吴似鸿看到人们围坐成一个圆圈,坐了好几层,有一百多人。圆圈的上方,坐着田汉等人。在他的旁边,还坐着朱应鹏。似鸿认识他,还有过交往,在他做《申报》副刊编辑时,曾为吴似鸿发了不少稿子,换回不少大饼。听说他现在是国民党的红人了,是国民党上海市党部的政治指导员。

似鸿奇怪,他今天怎么也来了呢?茶话会开始,沉默了一会儿。蒋光慈环视一下会场,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几口,站起来就要发言。

田汉见他站起来,伸出手掌往下按了按:“蒋先生,坐着说吧!”

“还是站着说吧!”蒋光慈笑道。接着,他以令吴似鸿惊讶的抑扬顿挫的洪亮声音说道:“现代的中国社会改变太快了。就从‘五四’运动算起吧,这几年间,中国革命的浪潮,就如同昆仑山巅流下来的瀑布一样,一日千里,不可阻挡。京汉铁路的‘二七’惨案、上海的‘五卅’惨案、香港大罢工、上海工人之占领上海……这些事变如疾风暴雨一般,把中国的社会根本地动摇起来。这迫使一部分知识分子,被革命的浪潮卷到坟墓里去;一部分知识分子徘徊犹豫,不知所从;还有一部分知识分子继续追随革命的浪潮,作光荣的奋斗……”蒋光慈的话说到这里,朱应鹏突然起身,悻悻然离开座位,大踏步地从后门出去,不辞而别。天气逐渐转暖了,他还外罩皮夹克,头戴鸭舌帽。吴似鸿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很滑稽,心里想着好笑。

蒋光慈见朱应鹏夺门而走,嘴角边闪起一丝冷笑,把说话声音提得更高:“中国文坛之有希望,就同中国社会之有希望,是一样的。虽然中国社会是这样地黑暗可怕,但是光明的灯并没有熄灭,总有一天会大放光明。在中国文坛上也是如此,一方面有崇尚欧美的什么唯美主义、艺术至上的恶劣倾向,但同时也有新的现象,出现了新的创造和新的希望,这是我们中国文化的光荣。”

蒋光慈说完,田汉便开始讲话。他坐在茶桌边,面前摊着早就准备好的讲稿《我们自己的批判》。他代表南国社,对该社创作、改编和演出中存在的感伤主义、唯美主义等思想作了自我批判,最后还表达说:“我们南国社要实行转变,要转到艺术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上来!”

茶话会告一段落,大家准备四散休息。这时,郑君里突然从人群中站起来,呼唤吴似鸿说:“吴似鸿!吴作人要到法国去了,你快和他握别呀!”

似鸿早就听说,吴作人到法国去留学学画,是徐悲鸿保送去的。她和吴作人在南国社多次同台演戏,相处亲密,现在好朋友要去法国,不知何年才能回国?因此,她走近吴作人,和他紧紧地握起了手。

正握着,光慈走近他俩,对吴似鸿说:“走啦!走啦!”茶话会尚未结束,蒋光慈便拉着吴似鸿匆匆离开法国俱乐部,匆匆回到家里。

一到家,吴似鸿便埋怨光慈说:“你真没有礼貌。我和男同志握握手都不让,人家背后会怎么说你呢。”蒋光慈说:“笑话!我是那样小鸡肚肠的人吗?今天一进会场我就注意了,来了好几个不三不四的人。我如果耽搁在那里,可能会发生意外。”

啊,原来如此!吴似鸿惊问道:“田先生怎么不怕?”

“田先生不是共产党员,他们还没有盯上他,”蒋光慈说,“照田老大今天所说,南国社要转向。时间一长,恐怕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听说朱应鹏现在很不好,田先生为什么要请他开会?”

“这是田老大用的障眼法呀,表示明人不干暗事。”蒋光慈笑道,“可是,我们和他不是一路人。我还没说几句呢,他就坐不住了——知道吗?这也是在打仗呀,我们用的武器是笔杆子,是嘴巴!”

这一段日子,蒋光慈不怎么出门,躲在家里写长篇小说《咆哮了的土地》;写好后,就在《拓荒者》上连载。似鸿在家无所事事,看看书,作作画,也很少出门。家里的住处,除钱杏邨外,别人都不知道,显得很冷清。

有一天,吴似鸿正坐在前楼的写字台前写字,光慈从后楼的卧室走出来,悄悄走近她说:“坏了,你也让文艺批评家钱杏邨批评了。他批评你发在《申报》上的那首诗呢。”

吴似鸿问道:“杏邨是怎么批评我的?”

光慈说:“你那首诗呀,你只管画面美丽,却没有想到,农村姑娘在菜园里种菜是多么辛苦。你犯了为艺术而艺术的错误。”

“艺术不为艺术,还算什么艺术?”吴似鸿奇怪地问道,“这怎么是犯了错误?”

蒋光慈说:“艺术要为政治服务。”

吴似鸿说:“艺术是艺术,政治是政治,哪有艺术要为政治服务的道理?”

蒋光慈大声地说:“艺术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说时还举起右手,从上到下用力一劈,显出一种凛然不可违抗的架势。

吴似鸿见他那种无情样子,气得冲出房门,奔下楼,走上街头闲逛起来。

似鸿细想,引起钱杏邨批评的那首诗,是自己在新华艺专时,根据自己画的一位农村姑娘在菜地上除草的水彩画写的,发表在《申报》副刊“艺术栏”上。那首诗说:姑娘哟,你那红彤彤的两腮,光着脚步的两腿,在绿色的菜地上,映现出美丽的画面。姑娘哟,你是多么可爱!

“这怎么就是为艺术而艺术呢?”吴似鸿在心中问自己,仍然是不服气,“姑娘懂得什么政治呀,这怎么与政治挂起钩来呢?”似鸿在街上徜徉,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她在一家铁匠铺前站住了:一位老人抽送一个大风箱,火炉上赤焰腾腾。一位师傅用铁钳从火炉上夹下一块刀型的铁,一只手举着小锤,同另一位举着大锤的年轻师傅对打那块红铁,“叮当,叮当”,虎虎生风,火花四溅。

似鸿看得感动,诗兴也来了。她急忙跑回家,没见到光慈,便坐下来写诗:叮当!叮当!叮当!你一锤呀,我一锤,打得铁血溅四方,打得汗水风雨点,打得全身筋骨酸哟!为了吃饭呐,从早打到晚,从日落打到日出,打呀!打呀!打呀!你一锤,我一锤,叮当,叮当,叮当……

似鸿正在写时,光慈从后楼卧室走出,站在她的旁边看诗句。似鸿没好气,只顾写着不理他。

光慈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我的年轻太太转变了!”似鸿最怕他叫“太太”。今天不但叫了,还加了一个“我的”,于是便说:“什么,我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我叫吴似鸿,有名有姓,哪里是你的太太?”

光慈把头一缩,陪着笑脸说:“好,好,有你的,有你的!”说着,退到后楼去,操着安徽土话说:“乖乖隆的咚,可不得了啦!”

吃过晚饭,光慈对似鸿说:“今晚我们去看戏。”似鸿来劲了,赶忙问道:“看什么戏呀?”光慈说:“沈端先和郑伯奇组织了一个艺术剧社,剧社是我们党领导的。今晚是刘保罗、陈波儿主演的《西线无战事》,是德国雷马克的名作,值得一看呢。”

演出是在日租界北四川路日本人建造的剧场进行的。光慈和似鸿淹没在众人之中,坐在楼上看戏。刘保罗扮演男主角保尔,陈波儿扮演女主角爱尔娜。两人演得很投入,随着剧情的发展,深深打动了观众。光慈说:“演男女主角的演员,是剧社的骨干。他们不单会演戏,文章也写得好。”似鸿更喜欢陈波儿。她当时还是一个小姑娘,举止端庄,面貌清丽,加上一双活灵活现的大眼睛,更显得年轻可爱!

看罢戏归来,夫妻俩和好了。晚上躺在床上,光慈一面亲吻着似鸿,一面说:“阿鸿!我知道你自由惯了,经不住家里这样冷清。你想热闹热闹吗?等两天我约几个朋友来家吃饭,你负责做菜招待呀!”

“好呀!”似鸿高兴极了,一头拱进光慈的怀里。

昨晚,光慈说请的客人今晚要来吃饭。一大早,似鸿就提了篮子到菜市场买菜。老实说,在家里她是老小,买菜、做饭之类的家务事,她从未操过心,更没干过。要说嘛这里有六妈,平时也是她买菜烧饭,今天她只要动动嘴也就可以了。但是,既然是光慈请客,她这个主妇焉能不出马?要出马,露一手,要叫客人们见识一下蒋光慈新婚妻子的高超厨艺!

吴似鸿就是带着这种既喜悦、又兴奋的心情来到菜市场。她先买了一斤牛肉、一条鲢鱼、十多个鸡蛋,又买了青菜、萝卜之类蔬菜,还特别买了绍兴人爱吃的霉豆腐、霉千张,拎了满满一篮子回家。

蒋光慈见她满脸带笑地回家,又瞅瞅她篮子里的菜,问道:“怎么不买只鸡呀?霉豆腐有什么好吃的?”“鸡有什么好吃的?”似鸿不高兴了,笑脸顿时落了下来,“今天的菜由我来烧,你不用管!”

“好好好,我不管!”光慈叹了一口气,“你快交给六妈洗洗切切吧!”

整个下午,吴似鸿都处在兴奋之中,有事没事的,楼上楼下跑得咚咚响。她发觉家里的碗、盘、筷子和坐凳都不够用,赶忙到房东太太那儿去借。今天是她第一次在家里招待客人呵,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傍晚,客人们陆续来到。最先来到的,是沈端先夫妇。沈端先那时还没有改名夏衍,似鸿早就知道他的名字,只是没有见过面。记得初来上海时,开明书店老板章锡琛,曾把他和沈端先的合影照片拿给似鸿看,并指点着说:“这是作家沈端先,杭州人,是从日本留学回国的。”今天见了面,看到沈端先长着一副瘦长的身材、富有灵性的长脸,眼睛又黑又亮,像点过漆似的。他身着一套笔挺的灰色西装,很有风度,年龄也和光慈差不多。

端先微笑着向似鸿介绍他的夫人:姓蔡,日本留学生,也是学美术的。蔡夫人个头儿比似鸿高些,穿着朴素,举止大方,圆圆的脸,一笑还显出两个酒窝。她见丈夫介绍自己,笑着向似鸿弯了一下腰。

跟着进来的,是洪灵菲夫妇。洪灵菲,广东潮安人,现代小说家。他青年时代即参加学生运动,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从事革命活动和文学创作。“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发生后,他曾被迫流亡到新加坡、泰国等地。1927年冬,他偕戴平万来到上海,恢复了党组织关系,任上海闸北区区委书记。他参加了蒋光慈领导的全部由共产党员组成的“太阳社”,并和杜国庠、戴平万等人成立“我们社”,主编《我们》月刊,创办晓山书店。从1927年冬至1930年春,在短短的两年左右的时间里,他共写了二百多万字的作品,出版的单行本有《流亡》《前线》《转变》《明朝》《归家》等。1930年“左联”成立时,他被选为常务委员。他于1933年秋在北平被捕,为国民党反动派秘密杀害……

似鸿在与他见面前,从未曾听说过“洪灵菲”这个名字;现在见他年近三十,瘦长的脸黄中泛青,据说他有肺病,所以显出一副病容。他的夫人秦静,乍一看像是一位未涉人事、纯洁朴实的中学生。其实她早在大革命时期,就跟着何香凝在广州做过妇女工作,是一位老资格的革命家。

最后到来的,是戴平万夫妇。戴平万是广东潮安人,小说家。他和洪灵菲一道来上海从事革命活动和文学创作。当时,他的中篇小说《陆阿六》《林中的早晨》广为人知。他于1940年从上海到苏北抗日前线工作,1945年初不幸在苏中地区牺牲……

似鸿见到他时,他约摸有二十五六岁年纪,像个大学生。他的夫人原是一位工人,刚从广东来上海;上海话还不会讲,所以说话不多。

光慈将客人一一向似鸿作了介绍。似鸿充分享受到了作为“主妇”的荣耀,她喜滋滋地下楼炒菜去了;六妈也没和她争,甘心做帮手。就在光慈与客人们的高谈阔论声中,炒好的菜被六妈一一端到了楼上,由光慈带着客人们品尝。

似鸿高兴得吃不下饭,又忙着准备洗脸水和手巾,在一旁等着客人们吃完。大家吃过饭,男客人们把眼光集中到了蔡夫人和似鸿身上,要两位画家为他们作画。蔡夫人早有准备,展开随身携带的速写簿,拿起炭笔就为洪灵菲画起了速写。似鸿觉得端先的脸充满灵性,很难捕捉,就把目光瞄准了平万,刷刷刷地勾勒起来,画得倒也有几分像。

送走了客人,回到了楼上。似鸿收拾碗盘时,发觉剩菜很多,便有些不高兴地说:“他们怎么不吃呢?都吃了多好呀!”

光慈笑着数落她说:“我们家高厨炒的菜好嘛!牛肉硬得嗑牙,鱼没有煞下腥气,鸡蛋忘了放盐,还有蔬菜炒得半生不熟的,你叫人家怎么吃得多呢?”

似鸿听他这一说,心想:糟啦!第一次请客做菜,怎么就出了洋相呢?心里一急,差点憋出了眼泪。

光慈看她难过的样子,安慰道:“今天的菜嘛,吃得少少的;今天大家谈心的话嘛,却是多多的。两厢一比较嘛,今天请的这场客是成功的。”

似鸿扑哧一声笑了,白了他一眼说:“你的两片嘴皮子嘛,真会翻。”

其实,洪灵菲、戴平万的住处,距离光慈、似鸿的住处并不远,只是蒋光慈过去不知道。那时,“左联”主要作家的住处都是秘密的,只有钱杏邨全盘掌握。互相要见面,也由钱杏邨安排、引见。

这天晚上,光慈带着似鸿在住处附近散步。似鸿只觉得他们走进一条狭窄、长长的巷子,没有灯,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很长时间,然后上了一段台阶,又走进一处外高内低乡下人称为“蛤蟆掉井”式的房子,啊,原来这是洪灵菲、戴平万的住处。

屋子里显得有些闷燥。在并不明亮的电灯光下,洪灵菲和戴平万正在小桌旁油印东西,可能是党的宣传品吧。他俩抬起头,脸上布满了油墨,只是向蒋光慈他俩笑着点点头。倒是灵菲的夫人秦静,哈哈笑着为似鸿搬来一只高脚凳子。光慈站在一旁,忙说:“别客气,别客气,我们只是随便走走。”

灵菲家的女佣人,二十多岁,年轻而沉静。她抱着灵菲的孩子,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进屋的客人,若有所思,微笑不语。似鸿只觉刚才进门时,这位佣人是站在门外的;光慈向她做了一个手势,似乎还说了句什么。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似鸿也没有深究。

光慈看看女佣人,向似鸿示意:“阿鸿,你送钱给她呀!”灵菲和平万听到了,齐声说:“不要钱,不要给她钱!”似鸿掏出两张十元钞票,迅速递给女佣人。女佣人也没推辞,也没客气,迅速地接在手中。光慈小声说:“收下吧,你们也挺艰难的!”

离开洪灵菲家,走过长长的巷子,来到灯火朗照的大街上。走了一段路,光慈轻声对似鸿说:“阿鸿,你不要以为灵菲家的女佣人,只是一个‘老妈子’,她也是从广东来的,还是一位共产党员呢。”

“啊!”似鸿惊呼起来。当时她以为共产党员都是作家、演员、教师、学生一类知识分子,想不到在普通人中间也有共产党员,顿时对那位女佣人肃然起敬,问光慈:“灵菲家的女佣人在党内做些什么工作呀?”光慈说:“她送文件,做交通员,也做掩护工作。刚才我们到灵菲家,她守在门口,我还和她接了暗号呢。”“暗号?”“好,不说这些了。”

似鸿一边走,一边想:灵菲家灯光暗淡的屋子,是她见到的新的天地;洪灵菲、戴平万、女佣人,还有秦静,是她见到的另一类人,另一类最值得尊敬的人;而那位年轻沉静、目光灼灼的女佣人的高大形象,终生都矗立在她的心中。

1930年暑期过后,大中专学校陆续开了学。吴似鸿进入刘海粟担任校长的上海美专,插入三年级,先学画人体模特儿,吃住在学校,重新过起了学校的生活。课业不重,一个礼拜画一张,男女模特儿都画。似鸿把画好的习作,都带回万宜坊的家里,挂在墙上,既做装饰品,又给光慈欣赏。

初冬的一天,钱杏邨走上楼来,对光慈说:“丁玲、胡也频要和你见见面。”这对夫妻作家在当时很有点名气,思想表现比较激进,特别是胡也频。光慈对他俩很尊重,也早想见见他们了。于是,他很高兴地对杏邨说:“好呀!见面时间由你这位联络员安排吧!”

胡也频,福建福州人。中国小说家、诗人。他于1924年开始文学创作。曾出版《消磨》《牧场上》《圣徒》《活珠子》等小说集和诗集《也频诗选》。丁玲,原名蒋冰之、丁冰之。湖南临澧人。中国著名的女作家,由于在《小说月报》发表处女作小说《梦珂》,引起关注。接着,她发表了成名作《沙菲女士的日记》,表现了“五四”运动后觉醒的知识青年的痛苦与追求,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她和作家们联系紧密,广有影响。

这天,在钱杏邨的引领下,光慈、似鸿去拜访丁玲夫妇。他们也住在万宜坊,和自己住处只隔一条小弄堂。这次丁玲约见光慈,并没有请似鸿。可是,她早读过丁玲的《沙菲女士的日记》,对她的文学才华很佩服,一定要跟光慈同去,看看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天已渐渐冷了,光慈穿了一件黑色的棉长袍。身躯虽然臃肿,但人很精神。眼镜在寒风中闪着一股白气,走路步履匆匆。似鸿也穿了一件男工棉袍,衬得身子更加娇小,好像一位中学生随着大人走亲戚。

他俩从后门走进屋子,丁玲正在厨房忙碌,见了客人立刻从厨房走出来,笑吟吟地招呼道:“你们来了呀!快上楼坐!”似鸿注视着丁玲,圆圆的大脸,粗眉大眼,嘴似乎也不小,笑起来脸像绽开了一朵花。她穿一件宽大的蓝布长衫,还隐约露出里面的花色裙子,给人的整个印象是富态、热情而文雅。

丁玲领着他俩上了楼,迎面碰上他们家的奶妈。那奶妈三十多岁,正抱着丁玲、也频的胖儿子。那孩子很活泼,见了丁玲立刻欢腾要妈妈抱。丁玲对奶妈说:“你们下去吧,我有客人呢。”

听到说话声,胡也频从卧室里快步走出,一边系着领带,一边招呼客人:“快请坐,快请坐!”他中等身材,穿着条纹的西装,显得非常年轻。一张英气勃勃的脸,让似鸿觉得很像年轻时的田汉。

他系好领带,在小凳上搁起了一只脚,用刷子飞快地擦着皮鞋,动作麻利得令人眼花缭乱。擦罢鞋站定,他向南方的天空望了一眼,对光慈笑道:“我要到苏区去了,不久就动身。”

“你都预备好了么?”光慈两手插在袖筒里,怔怔地望着也频,也向南方望了一眼,好像他对将要远行的同志怀着无限的羡慕,对一片光明的南方苏区怀着无限的向往。

“都预备好了,一切都预备好了!”也频答罢,捧起丁玲的圆脸,迅速地吻了一下,然后跳开,快步走下楼去。

丁玲望着他的背影,开朗地埋怨道:“二十五岁了,还像个孩子!”说着,她指着墙上挂的一幅油画,向似鸿问道:“你是学画的。你看这幅油画画得如何?”似鸿细看,油画画的是丁玲身穿西装的全身像,差不多和本人一样大小。画中的丁玲坐在椅子上,目视前方,面容富态而平静。在画的左下角,署名“威廉”。似鸿知道,威廉是蔡元培的女儿,和自己同乡,也是绍兴人,是一位德国留学生,回国后任西湖国立艺专的绘画教授。这画是丁玲和胡也频到杭州度蜜月时画的。似鸿凝视画面好一会儿,对丁玲笑道:“既然出自威廉的手笔,还有不好的吗?画得很像呢,色彩也很协调。”

正说着,胡也频回来了,手里还提着鸡肉罐头等几样菜。主人夫妇显然早已商议了,要留客人夫妇吃午饭。光慈、似鸿见盛情难却,也就不客气地留下吃中饭了。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谈心。他们先从当年春天胡也频在山东济南省立高中教书,如何宣传革命文学、被迫离校说起,继又讨论“新写实主义”、“革命浪漫主义”等创作方法问题。谈得很投机,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才握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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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趣味科学馆”丛书,是一套自然科学类读物。丛书包罗科学的多个领域,涉及“信息化”、“绿色革命”、“发明、“生态资源”、“航天”、“军事”、“日食、月食”等当下热门关键词,有引领读者关注热点、提升其认识水平的现实价值。刘芳主编的《破解日食与月食之谜》为丛书之一。《破解日食与月食之谜》内容涉及日食与月食的各个侧面,并进行合乎逻辑的排列组合。文字浅显易懂,生动活泼。
  • 致命纠缠:绝色特工妻

    致命纠缠:绝色特工妻

    强势女特工退役,她打算用新的身份重新生活,岂料绝色美貌被魔鬼缠上,他狂恣而邪魅,在她身上刻下永不磨灭的烙印,霸气宣布,“你的身体属于我,心也是,从此你就是我秦傲天的女人。”她不甘被掌控,奋起反击,“我乔雅慕不是你的奴隶,妄想命令我。”柔弱女顿时变身超级辣妹,看绝色女特工如何征服一代枭雄吧。
  • 帝王传说

    帝王传说

    一张太乙星图,一部天鉴秘录,指引了通天之径,纷纷扰扰的世界当中,且看一个失忆少年如何称雄乱世,万众伏诛,美人怀抱……
  • 重修无双

    重修无双

    某大乘期修真者在游历途中,被人偷袭。意外的得以转世,并在机缘巧合下修炼了宇宙间最本源的能量。但我发誓,他真的不是自愿的!………你擅长远攻?好吧,咱们来玩玩近战!你擅长肉搏?那好,站那儿等着被我轰杀成渣吧!小子你还别不服气,这年头,玩的就是一个综合素质!
  • 我是特种兵之潜行狙击

    我是特种兵之潜行狙击

    一本以特种兵与大毒枭和影子组织进行较量并最终凭借高超的身手和智慧将其一网打尽维护国家安全与利益的稿件,该稿件从唐龙与队友在一次侦察行动中与毒贩偶遇并交火,而几名战友被不明身份的枪手所伤,因此唐龙被迫复原,成为缉毒局的卧底打入毒贩组织,在卧底的过程中无意中遇到国际刑警和昔日的女友,还有与大毒枭金世俊和藤井的周旋,最终一切真相大白,唐龙的卧底行动原来也是组织特意安排的一个行动。
  • 世界经典童话故事全集:国王皇后的故事

    世界经典童话故事全集:国王皇后的故事

    本套丛书包括《国王皇后的故事》、《王子少年的故事》、《公主千金的故事》、《官员商人的故事》、《庶民百姓的故事》、《能工巧匠的故事》、《女人儿童的故事》、《魔鬼妖怪的故事》、《动物植物的故事》和《生灵怪象的故事》等10册童话故事,其中包括安徒生、格林、豪夫和王尔德的作品,也包括了世界各国许多民间童话故事, 很具有代表性和普遍性。相信这套《世界经典童话故事全集》丛书,能够启迪儿童的心灵、陶冶儿童的情操、培养儿童的情趣、丰富儿童的知识、发展儿童的智力,成为广大父母和少年儿童们的良好读物和收藏品。
  • 宝鸡古树名木

    宝鸡古树名木

    本书分析和归类研究了宝鸡古树名木的渊源,阐述了古树名木产生的背景条件和主要树种的分布地点、树龄、生物学和生态学特性,收集整理了与古树名木有关的历史考证和传说故事。
  • 神之塔

    神之塔

    传说,神用七天创造天地万物。第一天,神創造出空間,把空間劃分因為各層面和維度,又把空間扭曲為時間,賦予它生命,命它名為宇宙,宇宙因此有了呼吸,有了空氣。第二天,祂製造了千萬種元素,把名叫、金、木、水、火、土、光、暗的元素,分別給予七位兒子和女兒掌管。第三天,祂制造元素之灵,分裂并把它们分布各个空间层面。第四天,祂把元素合併,製造大千世界,在世界當中創造海洋和陸地,並給予空間掌權。第五天,祂製造萬物,劃分他們成各個種族,祂命宇宙把呼出的空氣給予大千世界,因此世界有了天空,有了大氣。第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