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极淡的紫色从东而散，两只月亮还没有落下，太阳才出来。
几座远山，几分流水，草园，篱墙，一处学堂。附近薄雾弥漫，空气还有些微凉，让方玄觉得心旷神怡。
他昨日从慕容那里一出来，连客栈里的“滚之”也没有管，就匆匆来到这位于临安城东的学府，学府之外有一条清澈山溪，方玄在溪水中洗了一把脸，梳洗干净、整理仪容，看到一些寒门子弟陆续进入学府，顺着一条石子小路，他跟着一位马脸书生后，低着头小步走，想先跟着混进去再考虑其他。
自从皇帝赵恒大力推举学府学堂之后，入学的审查力度也加大不少，尽量在当地入学，若是游学之人也需要有名士和恩师的手信，方玄又不是江南人，如今也没有手信这种东西，方不同走时嘱咐他若是自觉时候到了，想要修习就去临安附近的姑射水榭，拜访水榭主人，一说自己的名字主人会悉心教导他的。
只是昨夜在揽月楼中，那慕容用神识试探方玄，不知道是怀有恶意还是如何。而且方玄此时倒是也不想离开临安，虽有些顾忌慕容，此时却也有几分想她，方玄心想虽说自己说自己姓赵诈住了她，但又想到自己这山东口音，她事后反映过来如何？那唐寅霍似乎跟自己有故，身手不凡，但是为人跳脱，不负责任，真是我辈楷模，靠不住。
方玄跟着那马脸书生走，倒也是一路相安无事，他摸清这学府方位，先跟着马脸书生去了栗堂，看着这清晨进食的地方不错，心想这学府倒是也不赖，一些寒门弟子都在此安静的进食，人有些多，方玄就顺手拿了一碗小米粥，张望一番发现并没有肉，就一边喝着米粥一边嚼上两颗咸菜，食完也不收拾就走了出去。
寻到武堂时，天色有些亮了，万物复苏，阳光金灿灿的宛如碎金一般，武堂不过是一片空地，一群半大的孩子迎着朝霞，一拳一脚，一板一眼，哼哈有声，锻炼体魄。
一个看上去似乎是教习的男子，双手环胸而放，正看着孩子们打拳，他也不说话，只是有人做错，或是不标准，他一道目光看过去，眼光就是最好的话。方玄此时要是跟着打拳倒也是并不碍眼，只是他并不在其中，一个人有些突兀的站在外面，有些像突然闯入的外人，更像是睡懒觉迟到的孩子，那位教习，背后背着一个金属大棒，肌体强健如牛，黑发披散，此时用着鹰隼般的眼睛望向来他，顿时气氛有些凝固，他上下打量了方玄一番，方玄感觉自己身旁有风。
然后那男子点了点头，居然示意方玄进去加入其中。方玄也不知他们练得是何等拳法，看了一会儿心觉简单，便可以跟上了。
“太阳之气，是天地最强烈的生机，你们跟那些弱书生不一样，这强健的体魄才是你们最好的武器，而人体窍穴无数，一穴一星空，可凝练的神物自然会是无数，固武道无止境，为何有人一生都无法打通筋脉，更不要说炼化神物进入窍穴呢？”
“因为决心，前朝黎元霸生来一心求武，雷霆洗身，最后打遍天下无敌，虽证道失败也是一生不悔，留下千古威名。只有一颗一心求武之心才可以站在这天下第一的位置。”
方玄心想这教习倒跟外表不大一致，真是啰嗦，说话道理也是不通，有这求武之心就可以天下第一，那人人不都是天下第一，坐着想就可以了。
这修习之路跟阳神之道并不一样，先需打通身体筋脉，换血练髓，而后在开启窍穴，相传一处窍穴便是一处星空，不同的功法连缀不同的星图，威力也是大不一样，更不要说是那些凝练的神物。而阳神之道，则无关窍穴，而在于魂窍，再于三魂七魄的观想之力，道虽不同，却也是殊途同归——
无非凭借武力分出一、二、三、四，仅此而已。
“江湖大派以少林武当为最尊，太祖长拳今天就到这里，接下来我们来学一套少林的筑基拳法。”
方玄学了几招觉得也很没意思，似乎还没有背书好玩，打了这么久连一点热汗也没有出，真是不可思议，记得背书的时候遇到那些难以发出声音的字，背上十几个字就满头大汗，浑身疲惫，这些拳法真是有些无趣，似乎是那教习发现了他心中说想，于是就宣布今天的集体操练结束，自由练习开始。
半大孩子们都踹了踹气，先修习了一会儿，就开始接下来的修习了，这些孩童虽还年幼却一个个都是颇有心思报复，若不是想要行走江湖，便是想要考得武状元，虽比上那些书生状元，倒也是光宗耀祖。方玄看了一圈，似乎也没有他之前看傀儡戏遇到的那些小孩子，看了看这些孩童的衣物，虽不寒酸，但也想来家里并不是荣华富贵，应当是普通平民或是商贾子弟。
鹰眼教习向方玄走过来，见他吊儿郎当，也不好生练习那套少林的筑基拳法，就对他说道：“你小子随我过来。”
方玄心想这教习应当是不错的，不然哪有水平到这武堂来当教习，这大魏官府某些方面倒是和善，再说自己也是来学上一招半式，又有何所惧？心里就这般一想就跟着过去了。
“我看你娃娃有几分力气，怎不去童生武堂，你气血旺盛，神庭饱满，似乎都已经炼髓，筋脉估计也打通的差不多了，来我这初武堂作甚？”
方玄见他这般说道，哪里不知这教习有些生气，他见闻江湖，这江湖的一些奇闻密事倒是知晓一些，那天地人三榜的高手也是知道一些，但是那老头还真是未曾告诉他这武道究竟要如何练，现在却没想到自己似乎已经领先同龄人不少了啊，看来离武林至尊的位置又近了一步。
他心里虽这样想着，却又想到为何之前那唐寅霍、慕容都知自己未曾习武，难道此处确实有问题不成，心思一过，也不过眨眼之间，跟那教习说道：“学生想着习武之道，最重根基，而初到江南便想着先到武堂里来，学上些功夫，学生从山野之地而来，也没有打听这童生武堂跟初武堂有何分别。学生也是一心学武，希望教习成全。”满口胡诌，不过说话却是真是几分诚恳，毕竟这求武之心是真。
“我倒要先弄清楚这修习的阶段，这路到底要怎么走，老头只说路到了，自然就知道了，虽听得那少林弟子似乎也是自小打水、砍柴、种菜、施肥，除此之外无非是背些清规戒律，甚有些老僧默默无名，于经阁中打扫百年久而久之便化作大佛，千秋万载，似乎倒也不错，但是我跟那些少林的傻子秃驴比？大轮明教的那些和尚倒还不错，吃肉喝酒杀人，再说，那还不是阳神的法子。”方玄心里想着，感觉这眼前的教习似乎人还很不错。
“原来是这样，那你肯定也没有参加童生试，确实去不了童生武堂。”鹰眼教习看他无非十岁左右就练髓，心意一动，又接着道：“你正是武学成长的关键时候，而你不是童生，秘境你也进不去，不然随我练上些日子，等你参加了童生试之后在去童生武堂如何？”
“老师说什么便是什么，学生自然是答应的。”
这江湖之上无非达者为先，认几十个师傅又如何了？
……
……
已是正午，揽月楼的阁上还是明月当空。
慕容跟唐寅霍对坐，应当在商量着什么事情，唐寅霍虽端着酒杯，却一直没有饮下，慕容还是那般表情，笑吟吟的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不多时，慕容居然开口，说了一句，可笑。唐寅霍并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皱。
慕容又嘴角轻蔑的一笑：“堂堂水龙吟盟主，竟然有如此想法？真是料想不到，你想要毁掉你水龙吟数千年的基业？”
“我不过唐门弃徒罢了，何况，我只是我，水龙吟若没了我…”却只是摇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想了想又换了一个话题，“前些时日，我去了一趟北梁，祁连国师把草原之心炼化了大半。”
“被诅咒的草原之心么？哼！你我江湖中人，谈这些国事作甚。你真是越来越不配做这水龙吟盟主了，你那小义弟到是不错，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
“方家，自然是不一般了，可能这小子的路会很坎坷，如果真的他知道他的方是哪一个方了。”
慕容也不答话，脸上的白色纱巾还是把她美丽的容颜遮蔽着，她纤细右手拿起一杯明月泉，左手掀开几分面纱，饮了一口。
唐寅霍完全跟方玄之前见过的不同，也没有在意慕容，那一个饮酒醉天下，逍遥行九州的唐寅霍似乎有些心事。
两人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就是看着这明月，似乎远在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