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见老道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两手小指上勾无名指，拇指上压中指，中指屈握住掌心，而两食指直伸似合掌状抵住柳叶，嘴里轻声低诵着一些短而急促的音节。
不一片刻，老道便将手一摊：“好了。你们一人取一叶。”
“这，这就好了？”方安平瞪大了眼睛，似乎没反应过来。
“看似简单而已。难不成你还以为我老道要登坛燃香做个法事？”老道没好气地说道。
方安平闻言嘿嘿讪笑了两声，小心翼翼地从老道手里接过一片柳叶，放在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表情有些迷茫：“这。这就成了？。看起来和平常的柳叶也没什么不同啊。”
“你一门外汉能看出什么来。今哲你过来看看。”今哲和方安平不同，他跟着老道学了不短时间的道家导气术，自然能感觉出这两片柳叶的不凡来。
方今哲接过叶子捧在手心，吐出一口浊气，阖眼再睁开时，只见柳叶上有竟有一层灰蒙蒙的光华流转，端的是神异无比，
“师傅。这便是依通了？。”
闻得今哲话语，老道脸上闪过欣慰之色，微微颔首：“不错，看来你在炼气上已经小有所成，只不过你修为尚浅，安平更不必说，都没有天眼通的能力。也只能借助外物才能让你们一窥究竟。”
“天眼通。？真的有天眼存在。？那不是神话故事里才有的吗。”
这下不光是方东平，就连今哲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老道难得的脸一红：“咳咳。这个天眼通我也是听我师傅他老人家说的。”
他摆了摆手坐回椅子上，“至于存在不存在。这天眼、天耳、他心通、神足通、宿命通、漏尽通六通是他们佛家密宗的叫法，我们道家没这个说法。说实话我老道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开了天眼通的高人。不说这个，你们闭上眼，把柳叶抚在眼皮上再睁眼看看。”
方安平父子闻言也不再追问，按照老道的话将柳叶在眼睛上擦了几圈，今哲迫不及待得瞪大了眼四处打量，而方安平却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咦。”安平四下望了一圈，轻咦了一声，“叔爷。我啥也没看见啊。您这法子是不是对我不管用啊。”
“爹，你瞧那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今哲轻轻拉了拉方安平的衣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餐桌的方向，“臭小子你别吓我。哪有什么东西，我怎么没看见。”
“嗯？。”老道听了，站起身来，从安平手上拿过那片柳叶来，嘀咕道，“难道是因为你未曾修炼，不能固元纳气？”
老道左手持着这枚叶片，右手拿捏了个道印，在叶身上顺着叶脉连点了七下，每点一下速度便慢一分，最后一下竟像是电影镜头的慢放一样，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老道的头上竟微微见汗。
重新接过叶子，方安平隐隐觉得这叶子和之前相比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细究起来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索性不去想它，举起柳叶囫囵在眼上擦了几下，甫一取下叶片方安平便感觉这和刚刚有所不同。
整个眼睛都传来阵阵清凉之意，就像夏天泡在山泉里洗澡一样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而诡异的是偏偏这种感觉又只在眼眶周围才有。
方安平此时还未睁眼就已信了五分，待睁得眼来再瞧清四周之时，“啊——”情不自禁发了一声喊，指着餐桌竟说不出话来，神色似惊似惶。
“视而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痴儿，醒来！”
老道颂了一声道号，声音似黄钟大吕在方安平耳边炸响，方安平猛一激灵，回过神来，脑门满是汗珠，他看着老道，神色满是惊恐：“叔爷。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这竟然是真的。这竟然是真的。”
“爹。”今哲看着方安平因为刺激太大而显得有些狰狞的面庞，不由得有些担心地唤道。
老道上前一步，伸手抚住方安平的后背，轻轻拍打，嘴里不断低诵：“凡世间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老道的诵音低沉顿挫，这些文字仿若有奇异的魔力，方安平的表情渐渐得变得安详，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目光也清明了不少。
今哲在旁边听着，表情却有些怪异，待得父亲稳定下来，不由开口问道：“师傅，您刚刚诵的应该不是三清典籍吧。”
“倒被你小子给听出来了，你爹刚刚这是受刺激太大，一时不能接受给痰迷了心窍，这时倒是这佛门的经义比我道家真经更适合宁神静气。”
“师傅您还懂禅宗的法门？。”
“算不上什么高深的法门，万道殊途同归，我也只是粗通一些罢了。”
嘴上虽然谦虚老道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得意，让今哲听了不由翻了个白眼，暗暗腹诽了几句。
“呼。叔爷，您老真是奇人。以前是我坐井观天了。没想到这世上竟真有如此玄灵之事。”
方安平坐在椅子上，冷汗透衣显出几分疲惫，一副刚刚下地做过农活的样子。
今哲听罢，不由好奇地瞪大了眼：“爹，您到底看到了什么啊？难不成我们看到的东西不一样。只不过是几团灰白的气团而已啊。”
“奇怪，我现在回想起来发现有些记不清到底看见了什么。只记得非常的。嗯，有些玄异。但好像也不是灵异志怪小说里描写的女鬼那般吓人。叔爷。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毕竟未修过什么法门，有些东西看了，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老道正色道，“再说了，要是让你真看见一个阴恻恻的吊死鬼坐在你刚刚吃饭的地方。你还不吓得全吐出来。”
方安平吓了一跳：“刚刚我好像就是在餐桌旁看见有东西的，叔爷。那。那里不会真的有个鬼吧。”
“行了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人鬼殊途，阴阳两隔，孔夫子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也有这么几分意思，平日里敬鬼神而远之就行了，再说这些阴物对你一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一丁点影响也不会有的。”
老道宽慰道。方安平听了，心中大定，但是看着空空如也的餐桌，心里忍不住还是有些瘆的慌。
“我老道虽然没有师傅那般莫测的神通，但也不能弱了我奇门之术的名头，方小子你看也看了，这下还要怀疑老道些什么啊。”
“叔爷瞧你这话说的，今哲这小子能跟着您那是他的福分。嘿，要是我能年轻个二十岁说不得我也会厚着脸皮求叔爷你带我去行走行走呐。”
方安平算有些摸清了老道，老道心情不错的时候会唤他“东平”，有些不悦的时候就会神色不善的叫他“方小子”，一听老道对他的称呼便心道不妙，这叔爷是真正有大本事的奇人，惹恼了他老人家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更何况方安平现在对老道不说是奉若神明也是五体投地，再也无丝毫的怀疑，当下赶紧连声附和，这架势倒像是生怕老道不肯带今哲去游历了一样。
这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上了年纪的老人更是喜欢听奉承话，要不孔老夫子又怎么会说“六十而耳顺”呢？
方安平这一通马屁拍的老道是浑身舒泰，十分受用，抚着花白的胡子连声道好，当下拉着方安平就有“添酒回灯重开宴”的意思。
方安平刚刚才从大惊若癫的状态里缓过来，现在只想闷头睡个好觉，况且他现在是瞧着不远处的餐桌怎么看怎么不得劲，老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一般，又怎么会重新和老道去喝酒呢？安平甚至还考虑要不要赶明儿把这餐桌挪上一挪，不然以后是不是吃饭都吃不好了。。
“叔爷。我。我现在还有些蒙圈呐，时候不早了咱要不睡了吧。我现在。现在也没喝酒的兴致啊。”
老道其实也就是心血来潮，都说上了岁数的人越活越像孩子，这话果然不假。
老道见方安平又是作揖又是告饶，哈哈大笑道：
“瞧你这出息，当年我师兄都是敢子夜时分鬼门大开之时睡在乱葬岗的人物，怎么他孙子恁的不中用，区区一些阴物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罢了罢了，你早些去休息。今哲我还有些事跟你交代。”
其实老道也明白，这晚上发生的事要让方安平接受得有一个过程，别说方安平了，就是自己当年见了师傅的道法也是一晚上没睡好，老是不断的有妖魅魍魉，伏魔高人撞进梦中来。
回忆起往事，老道唏嘘地摇了摇头，看了看兀自在摆弄那片柳叶的方今哲，又不由得有些欣慰，暗道吾道不孤后继有人。
打发了方安平进屋睡觉，老道把今哲带到了前院，在一个石板凳上坐定，“今哲，你在我门下多少年了？。”
今哲不由有些奇怪，只不过在黑夜里也看不清老道的表情，闻言老老实实地答道：“回师傅，算上明天的话，已整整有六年三个月了。”
“好，你这六年是否是勤练不辍，可有丝毫懈怠？”
方今哲一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平心而论他这六年多来努力修炼，可是这些老道都看在眼里，何以有此一问呐？
“弟子夙兴夜寐，未敢有一日懈怠。。”
“我再问你，我平日你待你如何？”
今哲更加迷糊了，不过老道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他也不敢贸然反问什么，只得答道：
“师傅待弟子恩重如山，传我奇门术法，传我武艺精华，为我寻汤问药，教我为人处世，今哲心中待师傅如亲爷爷一般，师傅的恩情今哲此生也报答不完。。”
今哲说着说着，脑海里浮现出往昔一幕幕老道对他的好来，泪水止不住地从眼里淌下来，跪在地上向老道连磕了三个响头，“师傅曾说过好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今日就算师傅骂今哲膝盖软今哲也无悔。您在今哲心里和父母一样是今哲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好，好，好。”黑暗中老道的眼角似乎有些晶莹，连道了三个“好”字，有徒如此夫复何求？
老道稳定住情绪，仔细打量着这个跪在自己跟前的得意弟子，脸上有高兴有欣慰有严厉。漆黑的院子里，老道的眼睛却格外明亮。
“你师承鬼谷一脉，习术数神通，晓造化之学，若是误入歧途，则是万民之难，日后你若为害一方，为师定不轻饶！”
今哲闻言，不由得心里一惊：老道平日里甚少提及师门传承，今哲隐隐记得初见老道时他提过自己是麻衣一脉，时日久了，今哲便也是如此认为，以麻衣一脉传人自居。
他又怎能料到自己这便宜师傅竟是名满天下的鬼谷传人？此时老道端坐于石凳之上，目光如剑般逼在自己身上，已容不得他细细思量，今哲正了正衣服，端端正正得向老道一拜，直起身来三指指天，神色庄严立誓道：
“我既得此缘法，日后定当不负本心不负恩师，若不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也当作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今哲此心，天地共鉴，若违此誓，天不恕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