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地落下来,两排烛灯把清啼殿内照映得尤如白昼。炎苍云问道:"此行可有收获?"
殿下的袁徐清掏出周貌文临终所托的书信,一边交给炎苍云一边道:"师父,这是周师叔写给您的书信,另外听青姑娘说秋前辈留有一本札记,或许还有线索藏于其中,但徒儿还未寻得机会翻看。"
炎苍云接过书信,凝望许久,略带疲倦的说道:"徐清,办得不错。你好好照顾若水,寻得那札记再来通报。先下去吧。"
袁徐清作揖退下,身影渐渐没入夜色中。
炎苍云叹口气,缓缓拆开书信,周貌文龙飞凤舞的字现于眼前。
炎弟:
见信之时,你我已阴阳两隔,前尘往事的诸多纠缠于我而言早已随风而散。当年尧山相识之景常常浮于眼前。炎弟虽身负重伤,但眼中的锐利我至今难忘。如今物是人非,不知炎弟眼中刀剑可有锈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江湖上的追名逐利从未停歇,本不必多虑,可这天枢圣方之事却引起喧然大波,无非贪心所致。生老病死本就寻常,人生蜉蝣一世,看过花开花落,尝过天道人伦已是不枉此生,何必非要寻求寿与天齐,天下无敌?我知炎弟事事以门派为重,寻这天枢圣方实为门派生计,如今看来却也越陷越深,否则也不会派清枢弟子来我跟前唱大戏。我自然不会介怀,反倒添了很多乐子,只是隐忧此事会成江湖大乱。炎弟你慧眼如炬,却未必有我这将死之人看得透彻,人之轻重从不可用长短衡度,诸多纷争终了不过是浮云遮望眼,何必非要卷入其中。我知你有自己主张,唯愿你能放下执念,不要再苦苦寻觅这飘渺的名利。
想你已猜到我这身子乃两年前尧山中毒所致,一****为寻白羽至尧山,与那毒王女交手,她的内力并不深厚,行招却诡媚异常,如雷云惊闪,迅猛难测。且极其善于用毒,防不胜防,名门正派之人很难敌过三招。我也因此身染剧毒,却因些机缘留了半条命,才得苟延残喘到今日。当年她似已寻得云圣壶的踪迹,盘踞尧山想来是因那里云深雾浓,群峰交叠,便于藏身。这也是我仅知的天枢圣方的线索了,清枢剑自是她所觅之物,你们的交手也在所难免,我只劝炎弟莫太固执,若如我所料,勿要急于迎战,未雨绸缪地寻些隐秘藏身之所或许是上策,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转眼十几年光阴流逝,自知炎弟对我与白羽之事有所介怀,想来我也是做了夺人所爱之事,这些姻缘从来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天命,也不想多去纠缠,只望炎弟已寻得可以相守一生的人。至于白羽当年逃下清枢派之事,我无从解释,只能说与天枢圣方没有关联,实属逼迫所致。所以不想当年的恩怨纷争都压在若水的身上,她对这些事一无所知。我在这人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你,恳求炎弟帮我照顾好若水,她未经人世天真懵懂,炎弟若能护她在清枢派安然一世,我便死而无憾了。
天高地远,总有尽头。若有来世,尧山玄岭峰下,再做兄弟!
周貌文绝笔
信上的每个字如同颗颗巨石砸在炎苍云心上。周貌文还是看出了他当年的心思。介怀?炎苍云苦笑,或许周貌文都想不到,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们能天长地久。
炎苍云生下来肩头上就压着他要承担的责任,他虽有和周貌文一样吞天吐地的心性,却没有自由之身。所以他把周貌文视作另一个自己,一个可以牵着心爱人的手踏着万里山河走向天荒地老的自己,他们的幸福,也是他的幸福,至少让他欣慰这世上是有他想要的圆满的,即使他得不到,只要他心中有得仰望,也让那漫漫长夜多了点星光。可如今,这圆满死在了白貌山上,也死在了清啼殿里,漫漫长夜里只留下身为清枢派掌门的他,念着故人的信,独自凄凉。
清啼殿里的烛火摇曳,炎苍云定了定神,又重新读了遍周貌文的信,特别是跟毒王女有关的部分。他的眼睛锁在了“未雨绸缪”四个字上,仰了仰头,脸上恢复了不怒自威的神色。年轻气盛的炎苍云死了,清枢派的掌门还要活着。